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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寂寞迷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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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飘洒中一种叫作“迷失”的气味。
第一季的“迷失”还不错,可第二季、第三季……叶锦这等观众才真正的迷失,可人家说看不懂不要紧,现在流行深沉,你总要玩点有内涵不是?
叶锦没有精细的神经,也没有值得深究的内涵。许是如此,她说话做事从小就自我,几年经历仍然不改自我本色,于是一听见有车辆驰来,就挣扎着站到路中间……刺耳的急刹声划破宁静,受到惊吓的司机回神,牙齿锉得恨不得把叶锦锉成八段。
“我X你妈,想死滚远点,神经病,疯子!”
你瞧,只考虑自己不顾及别人的感受,马上就让人唾弃了不是?
上到苏老太太,叶老四,下到向南……她算不算都自作孽得讨人唾弃?唉,不止是桃仁唾弃的言语,还有无数恶作剧,更有无心的种下的误会。唉,从来看重自己的喜怒哀乐,从来不过问别人的艰难,于是乎“落难”也是活该!
叹息后,叶锦放弃了拦车,一屁股坐到路边树下看星星。
参天的桉树枝桠茂盛,成团遮蔽着的不仅仅是头顶稀稀寥寥的星星,还有叶锦残存的清醒。随着夜色一点一滴渐落于大地,微微满的月斜上梢头,她的无可奈何溃堤一般喷涌,乃至于先前还是微曲着的嘴角终于回复原状,继而紧抿,妄图以徒劳之力与低潮抗衡。
抗衡的过程并不顺利。
没有声音,万籁俱寂的场地下她没有发出任何的不和谐声音。
泪,一滴即落,两滴割喉,三滴入土,四滴蒸发成空气……滴滴于面颊上划出一条又一条的河。仰着头,让呈装泪水的眼眶保持平衡,这样,伤心就不会不受控制,其实没多大的伤心,真没有多大的伤心,连生母去世自己都没落泪,后来死党感叹:
是血缘比不上亲情,还是你叶锦本来就无情?
无情?无情者坚不可摧,不容侵犯。所以她才能游荡出国,到陌生地去闯荡,到大天大地去放骇……
又想起死党一针见血的话:
“不是额说你,你真滴应该自额反思,好好滴反思,究竟是什嘛原因导致你堕落至此?放着好好的日子八过,非要自己去走一条绕弯拐道的坎坷路。哀怨啊哀怨,你到底求个什嘛?是感情还是名利,是金钱还是伟大的人道主义事业?不管哪一样,你总要给自己一个目标嘛,不要虚无地荡来荡去嘛,像个什嘛样嘛?额说啊,说到底啊,你到底是缺耐缺滴,口口声声八要感情,其实吧,你比谁都贪恋感情,你亲妈妈的问题和你自己的身世问题让你害怕家人的抛弃,你觉得不安全了,所以你不敢回去,你游荡在外,把你一腔热枕的,莫有地方发泄的耐发泄到弱小的人的身上,看着人家对你的感谢,你安心了,松气了,觉得有人会要你,莫有人会抛弃你,像抛弃你亲妈妈那样的抛弃了你……”
真是一针见血。
见血得再真实不过。
但真正见血的还是那个“耐”字。这个字叶锦其实挺喜欢,比“爱”更值得品味。爱是疯狂的,不理智的,短暂的经不起考验的,而“耐”是耐心,是耐力,是持久的经得起万水千山,一日又复一日……
可是茫茫人世,她能“耐”谁啊她?
许是年纪大没什么浪漫心情,更没激情,所以她“耐”不上了。但也忘记了徨徨人间,“衍生”与“消失”经常轮回交替。
有一种衍生,有一种消失经常在一个名叫“医院”的地方上演。
叶锦的潜意识里是抵抗医院的,她宁愿生病病死,也不愿意踏入白色病房一步,这地方多不吉利啊!可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事从来不会有绝对,上一次,她去医院看了赵尘刚,顺便为自己灌酒的事情道歉,而这一次,她自己躺进了医院,而党的好儿子人民的好同志——赵某人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仰着头还在睡眠。
已然又一天的清晨,病房外的大树上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鸟叫,病房外的太阳洒来一缕又一缕的阳光。
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叶锦首先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白色床单,并感知到从手腕到手臂的一股冰冷,抬眼往肩膀上方看去的时候,她看见了旁边的赵尘刚。叶锦身体“平放”,头歪一边后看见人的头靠着椅背,微微后仰,两个深不见底的大鼻孔从上往下地对着自己,呼出一轮又一轮的活气。
人的嘴紧闭着……
看不见其他又好奇的叶锦撑着脑袋往上,往上,终于看见人的两只眼睛也是紧闭,眉头还紧闭出一个“川”字,赫然深刻,跟有什么东西压在人身上似的……
沉得叶锦也跟着皱起眉。
“啊!”
手臂僵硬的时间太长,又因为强撑起来碰到了铁架床阑,于是那正在接受冰冷液体的手臂惯性一缩,痛,还真痛!
声音轻易惊扰了赵尘刚的浅眠。
“醒了?”
“嗯”着一声的叶锦已经换上一个睡姿不佳的姿势,但因为时间关系,插着输液管的手臂来不及收回……赵尘刚看见异样,站起来,把那只以为晾在了外头并因输液而冰得跟棍子一样的手放回毛毯内。轻着力气抬起那只手的时候,赵尘刚皱眉:“针头掉了,我去叫护士,你等一下。”
叶锦一看头晕了。
淌血几滴,得用多少粮食和鸡蛋才能补回啊?
身着粉红色护士制服的女孩儿很快进入病房,看了叶锦手背一眼后朝赵尘刚瞪眼:“怎么肿成这样?你是怎么照顾病人的?万一针头不是掉出来而是错位,发生其他输液反应怎么办?”
护士小妹的声音很尖锐,才几句话,就把赵尘刚本本平和的脸色激得多云转阴,还暴风雨前兆似的上了一层乌云。
叶锦赶忙辩解:“是我的原因,我不小心挤着手了。”
“你还好意思说啊!自己是病人知不知道?病人就该多加注意!明知道输液,还把手乱放!存心想占着医院的床位啊!”叶锦噤声,心想还有比自己厉害的人物,不过……不对啊,护士不是可爱的小天使吗?这圆乎乎的脸蛋,不会是吃火药了,逮谁骂谁的吧。
“你说话客气点,我们交住院金来看病,不是来听你训斥。”赵尘刚准确往门角的垃圾筒内扔了空了的烟盒,抛物线干净利落,叶锦心里“哇塞”一声。
赵同志以身高优势“欺负”起小护士。
“有钱了不起,有本事投诉我!”
看看看看,把可爱的小护士吓得……嗫嚅着嘴不说,冲出去前竟然噙着泪。
叶锦鄙视了居高临下的赵同志一眼。
张晓亮赶紧靠着门一缩,看着消失的身影,边进病房边咋舌:“哇塞,这是新时代的医护工作者吗?我还以为走错地方了,一来就听到护士训人,啧啧……嘿,感觉怎么样?想吃什么喝什么赶紧说,有什么要求也赶紧提,过了这村没这店,我哥可不顺便照顾人的!”
叶锦无视张晓亮滴溜转的眼睛:“有什么要求就提?听起来像临终关怀……”
“呸呸呸!说什么呢,不就是低血压吗,至于嘛你!”
“是你让我产生误会。”
“嘿嘿,知道跟人斗嘴,精神十足嘿!看样子不错,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哥,你别绷着个脸,那护士我马上就去投诉!”张晓亮本想趁着时机使劲儿的拿叶锦和赵尘刚开涮,可是赵尘刚一脸阴沉,让他也跟着严肃,“不就是个护士?只要我张晓亮出马,下到十七八,上到三十七八,统统搞定,坚决没有漏网之鱼!”
说着,朝叶锦眨了个“电灯泡去也,抓紧机会”的眼神,叶锦还没“哎”出一声,人已哧溜无影儿。
张晓亮果然像一阵风,呼啦啦地来,咻咻地走。
病房内迅速恢复安静。
实在太过安静的气氛让叶锦不适,她润了润因输液而干白的嘴唇,对赵尘刚说:“昨天谢谢你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她的音调起伏正常,表明此时此地的人的确不是昨晚赵尘刚所见到的那个一抬头——满脸的泪,失望且无助的神情,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怨天尤人,以及,渐因灯光而迷离的眼睛……
赵尘刚加大油门的最初是带了点儿“怎么摊上了”似的烦躁的。但随着车行速度的加快,随着老公路偏僻、荒凉景致的映入眼帘,以及天色的越来越沉……他扔掉了手里的烟头,减慢速度,同时用双眼细不透风的扫射着马路两旁。
怎么跑这个地方来了?
张晓亮说:“叶锦给我打得电话,可我忙啊,哥,你赶紧去啊!”
末了,人还探口风似的:“哥,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我跟她什么也不是,一点关系也没有!”赵尘刚当即就反驳出省。张晓亮心里暗叹:果然是吵架了,真凶啊……
那天晚上人固执地走后,赵尘刚再次加强认知自己的确应该和叶锦保持适当的距离,最好,能够退离老太太,特别是退离和向南有关联的圈子……
这样才能够彻底避开相交的可能。
赵尘刚甚至觉得自己跟大多数的男人没有区别,对于经历“丰富”的女人没有兴趣,更没有安抚一颗受创心灵的时间和精力。
他自己都是一个忙碌于城市中,忙得团团转还失了心的人。
所以,他的经历让他只想获取,而非付出。跟自己生活萦绕太多的人更须避忌,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其余的,就跟当下大多数的城市人一样,来者不拒。只要不谈及感情,那种相濡以沫的真正感情,其余的都可以在短时间用身体或者非理智而生的“情爱”去慰籍。
这种思想下,叶锦显然不是赵尘刚如此目的的圈中人。
但,漠漠城市中,人与人的共性来自于城市的塑造和给养,人与人的分别差异于言笑晏晏的背后,人与人的距离最远远不过城市的边际,她在这里,你在那里,要么相遇,要么分离,要么汇聚成圆,要么分别成点……
都在,同一个城市。
寂寞如风,给予人清醒,掠夺人温情。寂寞天幕上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闪烁非常,它们离地球最近,最能够穿透乌云层,也最长久出现在天上。
叶锦坐得终于恢复了体力,站起来,开始朝原先来的地方回走,只是希望时间还来得及。手机没电,彻底关了机,她想张晓亮那人会来“热心救助”吗?哎,谁叫她非理智之时能想起来的,第一想起来的就是中午一起吃了火锅的张晓亮!
他满嘴火车,做事,也不会跑火车吧?
上天啊!给她掉一个天使吧,路西法也行,只要是能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个无一个活人,四处漆黑,还什么影子乱闪……越想越寒战,叶锦加紧祷告。
祷告着祷告着,皱眉,自己不信教啊,连佛法,更本土的道教都不信,上帝能听到她这个方外人的呼唤?算了吧,上帝正在西方,玉皇大帝又嫌她没信仰,叶家人知道也会指着她脑袋说又惹事……于是乎,天地间,自己一个孤独的身影一步深一步浅,越来越摇晃,越来越被呼呼的风,嗖嗖的影儿惊吓。
眼泪更不由自主地哗啦啦地下……
老天啊,不可怜我也就算了,干嘛还落井下石把我扔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破烂地方?虽说以前好落别人的井下砸死别人的大石头,可那是不懂事的时候啊,现在人都长大了,还以己之力为咱们祖国跟第三世界的友谊长青做了不少贡献……
天,你不辨贤明枉作天啊你!地,你不分青红皂白你怎么能当土地啊你!
掩泪哗啦啦地奔出眼眶,人委屈得跟祥林嫂似的,不,祥林姑娘,多一分就成了孱弱,少一分还勾不起人的魂,不多不少,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泪珠子,三分倔强又七分脆弱而咬紧的嘴……
老天其实想说,你以前不是去过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地方吗?应该能适应嘛?
但老天是个博爱的老天爷爷,是个慈祥的看惯了天下人熙熙攘攘为名为利为情为爱,他叹息一口气,下了两三滴薄雨,吹了四五下清风,来了五六次不作声的闪电。
用农村里的知天时的老人家的话说,哟,打谷子的天要来了!
在这个城市这个地方,用叶锦的亲历和回忆而言,老天爷爷派来拯救她的悟空大侠终于出现了!
黑色帕萨特的车灯炽如白日,射得叶锦睁不开眼睛,下一瞬,更射出一片茫然的泪,只觉得戏剧化的,就像美国爆米花电影中的爱情故事或者英雄出现一样:
车灯刺迷了她的眼。
恍惚中,她看到明亮处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终于看到了越来越城市化的马路和街道。
高兴啊!一高兴叶锦傻兮兮地又呆呆地咧着嘴,忘记了身体的痛。把着方向盘,嘴角还有一抹暗色的赵尘刚终于在路边踩住刹车。
“怎么到那种地方去了!”
赵尘刚的声音好像隔了云,颤颤的。后来,她才知道不是他的声音颤,而是,她的意识“颤”。
那种地方?
叶锦不由得想起经历给予她的认知的那句话,“自作孽……”
是啊,这么晚竟还一个人在无人的马路上晃荡,在乡野间游魂,的确自作孽。叶锦悻悻一笑,说了声“谢谢”后死力拉开车门。
她的动作很缓很慢,看不出一点一滴的精疲力竭与身心困顿。
问题是,痛苦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啊!一踩在地上,叶锦的腿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可尊严大过天不是?忍字一把刀,叶锦想着……又想着承担志愿者救助任务的时候,穿行于密树丛林的时候,怎么都没有今天此时的疲惫?不堪的疲惫?
天上的星星好像飞起来了。
怎么在头顶转圈儿似地飞?叶锦不受控制往下滑的最后一秒,她在想星星撞地球?布鲁斯•威利斯携女婿上天阻止,女儿丽芙•泰勒果真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担心本•阿弗莱克比担心老爹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