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野尘］野火》一条废柴杂食的咸鱼

4、驷马

　　*
　　羽然找到吕归尘的时候，他正坐在河边，呆呆地望着天空看月亮。
　　自从这个大男孩又回到东陆后，他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大概是之前在北陆经历过的事情让他颇为挂怀，但羽然还是知道，眼前这个人还是当初的那个闷乌龟阿苏勒，他只是表面上成长了，本质上还是那一个什么心事都不说却会呈现在脸上的闷乌龟。
　　只是……羽然有些为难，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吕归尘。
　　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安慰对方，但她无论是讲笑话，还是给他唱歌，吕归尘都只是淡淡地笑，等她走后又看着不远处发呆了。
　　这让羽然的倔脾气上来了，她气冲冲又孜孜不倦地想要吕归尘开怀，却总是不得其道，反而让后者受宠若惊又一头雾水，更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
　　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羽然更气了。
　　“你去安慰一下阿苏勒。”她踢了踢一旁被她扯过来的姬野，用一种命令的语气道。
　　姬·野尘军领袖·野猝不及防地被踢了一脚，面无表情又茫然地看着她。
　　他茫然的样子倒是和吕归尘一模一样。
　　羽然又气得牙痒痒了，给了姬野一个爆栗：“你看我干嘛！阿苏勒都沮丧这么久了，你都没有一点反应吗？”
　　姬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吕归尘，又看回羽然：“要什么反应？”
　　“你傻啊！”羽然恨铁不成钢地戳着他的脑门，“阿苏勒现在肯定很难过，你要好好陪着他，让他开心！”
　　姬野觉得这有点唧唧歪歪的，不是大男人该干的事，但他又不敢反驳羽然，只能挠了挠头，在羽然的瞪视下硬着头皮去找吕归尘了。

　　夜风很凉爽，隐隐还能闻到青草和露水的味道。经过一天的征战，野尘军选择在这片树林里扎营休息，战马们也难得地被放出来，自由地在草地里啃食。
　　这片树林的树木枝叶茂密，吕归尘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了一块能抬头看见月亮的河边空地。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回到朝思暮想的北陆，又那么快地被人赶了回去。
　　若不是真颜部最后那些武士和铁浮屠们护着他离开，或许他已经死在了自己叔叔的马蹄或者自己外公的狼口之下了。
　　命运总是变幻莫测，让人在瞬间成长。纵使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东陆，可确实是他第一次感觉无助。
　　吕归尘又抬头看了一眼月亮。
　　苏玛没有跟着他离开，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原来，整个九州的月亮都是一样的，这也是他刚离开北陆那会儿才明白的事情，于是他慢慢地就觉得，只要看着月亮，就相当于看见了那一片浩瀚的草原和高坡上扣着手为他祈祷的女孩。
　　他又叹了一口气。
　　平日里他不愿让姬野和羽然担心，也只有在夜晚才能偷偷背着他们默默叹气。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吕归尘一个灵激旋身一滚，反手扣上了腰间的刀，一脸戒备地看去。
　　“阿苏勒，是我。”姬野从树丛里出来，对他招了招手。
　　“姬野？”吕归尘睁大眼睛，把刀放了回去，“你怎么在这？”
　　“那你怎么在这？”姬野反问。
　　“我……我就看看月亮。”吕归尘说。
　　姬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觉得对方的确很墨迹。
　　他一屁股坐在吕归尘身边，跟他腿并腿：“羽然担心你。”
　　吕归尘怔了一下，微垂着眼：“……抱歉。”
　　“不用，你只是想家了而已。”姬野随手拔了一根草，绕在手指上折腾。
　　吕归尘没想到姬野会这么理解他的心事，也没想到对方的语气这么风轻云淡。不过这么说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是啊，我想瀚州的草原了。”
　　“瀚州是什么样的？”
　　吕归尘低头想了想，诚实道：“不好说。”
　　“在东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习惯东陆么？”
　　听他这么问，吕归尘笑了：“虽然东陆让我认识了你和羽然，还有这么多朋友，但无论是谁都会想念自己的家乡的吧？”
　　姬野挠了挠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这倒是。我现在也挺想南淮的。”
　　“南淮是个很好的地方啊。”
　　“是啊，我想念烫沽亭的花生米。”
　　他们一起望着月亮发呆，许久都没有说话。

　　“阿苏勒。”姬野突然唤了他一声。
　　“嗯？”吕归尘有些疑惑地扭头看他。
　　“你摊开手。”
　　吕归尘听话地伸出手掌，看着姬野把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还挺神秘的，遮遮掩掩地放，慢吞吞地撤开手掌。
　　——是一只草蚂蚱。
　　吕归尘看到的瞬间笑了：“你怎么会折这个？”
　　姬野道：“之前当佣兵那会儿有个老头教我的。”
　　吕归尘一手轻轻托着那只蚂蚱，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让姬野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两声：“我没折好，你担待一下。”
　　“这可不像是野尘军首领会说的话啊。”吕归尘笑道。
　　姬野瞪了他一眼。
　　“谢谢你。”吕归尘说，“姬野，你斗过草蚂蚱么？”
　　“嗯？”
　　斗蚂蚱这件事姬野是在禁宫学会的。禁宫那群不学无术的少爷兵们有段时间无聊就会抓几只蚂蚱斗，大呼小叫，还会赌些钱。他们赌的时候姬野就在旁边看，学会了就教羽然和吕归尘，羽然喜欢这个，很快就学会了，还通过这个在方起召他们那儿赢了不少钱，最后都被他们拿去吃酒了。
　　后来少爷兵们又发现了新玩意儿牌九，渐渐的蚂蚱也不斗了。
　　但是他不会斗草蚂蚱，也不知道草蚂蚱怎么斗。听见吕归尘这么问，姬野只能老实地摇了摇头。
　　“其实也和斗真蚂蚱一样，以前我还在真颜部的时候，巴鲁莫叔叔总会给我编蚂蚱，是他教会我的……”他察觉到这件事似乎不应该说，默默地移开了话题，“斗草蚂蚱的时候，我们都通过弹蚂蚱的尾部，让自己的蚂蚱把对方的蚂蚱斗倒，但同时还不能让自己的蚂蚱倒……”吕归尘说着说着便兴致勃勃了起来，把姬野给他折的蚂蚱放在草地上，给他示范。
　　姬野专心看着。两个人头顶着头，像当年还是孩子时一起斗蚂蚱一样。
　　或许是难得开始回忆起了童年，吕归尘的眼睛里总带着隐隐的笑意，看起来十分快乐，姬野微微抬眼看着他，对方白皙的脸颊上难得泛起了兴奋的红，总算是给他白皙至苍白的脸看起来有了几分血色。
　　吕归尘的身体带着骨子里的弱，平时征战，姬野也总是注意着，能少给他派任务就少给他派任务，对此龙襄老是不满地嚷嚷，让姬野烦得不行。
　　“怎么样，会了吗？”吕归尘突然抬眼和他说话，姬野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片浩瀚的、金灿灿的草原。
　　“阿苏勒。”
　　“嗯？”吕归尘眨了眨眼睛。
　　“阿苏勒，等到东陆大局将定，我就带着野尘军，你带着你的铁浮屠，我们一起杀回北陆。”姬野说，“我帮你夺回属于你的草原！”
　　其实他也不是想念南淮，南淮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温暖的地方。但南淮里有阿苏勒，有羽然，那么只要有他们在的地方，哪里都是他的家！
　　那么那片生养了吕归尘的草原，自然也是他的家！
　　帮吕归尘夺回他们共同的家，又有何不可！

　　吕归尘有些呆愣，他也不知道姬野为什么会突然说这句话，但这句话蕴含的意思，的确在他的心里有过数十次的回想。
　　可是听到姬野这么一说，他的心突然就轻松了。
　　是啊，他和姬野又何必要分那么多呢？
　　“好！等天下靖平，我带你去朔方原跑马！我们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彤云山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