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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张幕 ...

  •   很快,初明城被傀儡占据的消息传播了出去。
      “占据初明城的傀儡,身长九尺,有三头六臂,可噬人,性凶残……”明殊啼笑皆非地看着从见微楼传来的消息,“这些都是从哪儿流传出来的消息?还‘行事狡诈诡谲’呢,这些傀儡并无神智,那些曾守过城的人也不出来辟谣?”
      “楼主有所不知,”松净也忍不住笑了,“这些消息大多就是由那些军士在酒肆酒足饭饱后传出来的呢。”
      “原来如此,”明殊点点头,“若不夸大其词,将那些傀儡说成三头六臂凶残至极的怪物,又怎么凸显得出他们的勇武呢?只希望他们在再度与傀儡对上的时候还能有这般好兴致。”
      “如今初明城内傀儡遍地的传言已经甚嚣尘上,那些世家应该不会急着入城了吧?”一旁柏常显然还有些忧心忡忡。
      “人言可畏啊,”明殊意味深长地说,“只要他们怕了就好办。即使世家想要拿小势力的人当出头鸟,也得人家愿意。”
      “也是啊,各个击破总要容易得多!”
      “这些军士醉汉确实是最好利用的传话人,也不会留下什么破绽——毕竟不过是酒后吹牛,也找不出什么把柄来……做的不错。你们辛苦了,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松净柏常行礼退下了,明殊敲了敲案几:“阁下还不现身么?还是说偷听更有趣一些?”
      无人应答。
      明殊也不恼,指间狼毫一转,甩出一道墨迹。
      “不愧是见微楼楼主。”一道陌生的声音想起,那支狼毫被稳稳地接住。
      “阁下为何要以面具示人呢?偷偷摸摸来见我,却连丝毫诚意也没有。”明殊不无可惜地想,若是那墨汁直接印在这人脸上,想来自己会更愉悦一些。
      “我以为楼主会更稳重,也更无趣些。”那人顶着一张被一笔墨色贯穿的白色面具,周身冷厉的气息却硬生生将那股滑稽压了下去,“却没有想到会送我这么一份……嗯,别开生面的见面礼。”
      “不必客气,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又打算如何回礼?”明殊状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金箔扇。她投掷狼毫的力度不小,却只是擦过面具而没有洞穿——可见这面具的材质不一般。
      “阁下特意不请自来,目的何在?不妨开诚布公,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不愧是顾家人。”
      明殊竭尽全力才控制着自己,在迎上那个人的目光时不泄露丝毫情绪。
      这个人竟知道自己是顾家人!
      明殊定定地盯住了他,提防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倘若他意图嫁祸与她,那么“堂堂见微楼楼主与幕后之人早有牵连”这种事情会造成难以平息的影响,明殊不敢大意。
      其实明殊也知道,最好的方法,是在这个蒙面人接近的时候立刻引起众人的警戒,从而将洗脱自己的嫌疑。可是她太好奇了:为什么这个人偏偏避开众人耳目在找她,如此大费周章真的只是为了陷害于她吗?明明以他的能力,重创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却只是说了些含糊不清的话,又是为何?
      何况,联系到被引到清远山之事,明殊隐隐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或许,这个人一开始就看着自己。
      她当然不会做出“这个人费尽周折的目的就在于自己”这种轻率的判断,但是她或许早已是被算计在内的一环。
      看着她谨慎警惕的神色,此人笑出声来:“这不肯吃亏的劲头,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顾家人都这么有趣的吗?”
      果然——明殊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这个人一开始就知道,而且,恐怕见过不止一个顾家人。她飞快地思索自己作为顾家人在这迷局中能起到什么作用,却知道试探若是一击不中,便不会有第二个机会。
      “我允许你问三个问题。”
      胸有成竹,这个人十足自信,而且有着上位者的通病——
      狂。
      “您如此说,却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了,前辈。”
      那人顿了顿,大概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可是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迟疑,明殊已经确定下来:恐怕这位见过的,确实不是几个顾家人,而是几代顾家人……这声“前辈”叫得不亏。
      “提问不一定能得到回答,更可能得到一个有意误导的答案。”明殊做出了一个送客的姿势,“错误的答案,还不如一无所知。您藏头露尾来见我,诚意不过尔尔,想来不会将答案拱手奉上,那么这问题我也不必问了。”
      “你……哈哈哈哈!”此人不怒反笑,“果然是个异类……不愧是他所说的变数。”
      异类,变数,虞君,楼澈,顾家……明殊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盯住了那人:“虞家隐没许久,突然现世,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人笑不出来了,隔着面具,明殊都能感觉到灼热的仿佛能将她熔化的视线。
      果然,是虞家人啊。明殊不为所动地盯着那人,他却似乎是妥协似的开口了:“看来你是已经看过虞君墓了。”
      明殊点头:“那么,现在可以谈一谈阁下的目的了吗?”
      “既然你已经知道虞君是被人谋害,便应该明白,星章也好,净土也好,原本便应该由虞家掌管。”那人开口了,“可是虞君却被十大世家的人害死。”
      “正史上并非如此。”明殊十分配合地提出了质疑。
      “楼主并非迂腐之人,怎么会轻信了旁人的说辞。”
      “阁下亦不过一家之言”,明殊轻笑一声,“空口无凭,我又凭借什么相信你?”
      “虞君墓前的碑文……”
      “可能是伪造的。”
      “楼澈当年以明心剑诛杀虞君,如果可以找到明心剑,一定会与虞君的血脉相互感应……”
      “若您可以将明心剑送到我面前,我再好好查证。”
      “楼主何必因为对我心怀提防而错失良机。”那人的急切几乎要从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具下透出来,“你身为虞君的后代,自然理所当然受人拥戴,执掌星章。”
      “执掌星章?”明殊嗤笑一声,“我没有那个兴致。”
      那人似乎是没有想到明殊会如此作答,显然是愣了愣:“为何?”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为何要做?”明殊十分理直气壮地说,“譬如虞君,明明没有辜负任何人,却被辜负,最后甚至死于亲信之手——所以,这炙手可热的权力反而令人难有善终,我要它又有何用呢?”
      “楼主会需要的,”那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怀璧其罪,足够的权力才是最好的保护。而且,倘若见微楼楼主是顾家人的秘密公之于众,那时的形势一定非常有趣。”
      这个人似乎很了解我,明殊想,至少他以为自己十分了解我。不,不仅如此,他还很了解当前结盟的形势。如果仅仅是隐于幕后,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似乎是认为明殊已经迟疑,那人十分善解人意地做出了让步:“楼主可以仔细想想,不过时间恐怕是不等人。”
      威胁也好,利诱也罢,这种被人牵引着前行的感觉真是糟糕至极。明殊凝视着落在案上的那支狼毫,眼神冷锐。

      因为初明城的事情,几大世家人人自危。而云染也顺势修书一封,大意是祝长乐身体已无大碍,可以回家了,而出于对祝长乐安全的考虑,希望祝祈将独子接回月上城。祝祈或许也是被当前局势威吓住了,又或许是他知道此时护卫祝长乐会欠下一笔难以偿还的人情债,他很快便派遣人来接应。
      可是祝长乐偏偏不愿意待在安全的地方。
      “身为祝家少主,怎能对净土之难袖手旁观?”
      这么说着,他威逼一众护卫随侍,直接来到了初明城。
      这群祝家门人可为这位说一不二又固执己见的少主愁白了头,偏偏这位祝家祝公子言出必践,决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何况虽然祝长乐看着温温和和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可他也是实打实的元婴后期……便是他们一起上,也未必是这位长公子的对手。
      真不知家主为何这般关心则乱,让他们来“保护”这位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少主。
      到了初明城一带四处打探消息也算了,明明初明城中傀儡横行,这位长公子还兴致勃勃打算入城查探一番。
      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求助于见微楼那位与长公子有些私交的楼主——
      可惜,他们去得实在不巧。
      明殊得知祝长乐竟打算独自进入初明城之时,正好与叶勰谈论到花灼城的现状。忽而帐外一阵喧哗,明殊略微皱眉:“发生了何事?”
      芷绘有些歉疚地探身进来:“楼主,是祝家的门人求见,说是有十分紧急的事情。”
      “既然是急事,如月不妨让他说一说吧。”
      “也好。”
      于是那门人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满心期望面前之人能前去劝解。
      “呵,不想这位祝少主如此有胆识!”叶勰笑了起来,“听说这位祝家长公子多年闭关不出,一直无缘得见,且待我去会会他。”
      明殊心道叶勰只怕是一时技痒:叶家人见人便想切磋一番的习惯,还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我同你一起。”明殊看了看惊惧得几乎要哭出来的祝家门人,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你放心,你家少主修为尚可,不至于那般不堪一击。”
      那门人的脸色更苍白了——苍天可鉴,他只是来搬救兵阻止长公子涉险的啊!听说叶家人各个好战得很,想想和叶勰相比“柔弱”得很的长公子,他懊悔而急切地追了上去。
      若是被家主知道,这还得了?希望还来得及……

      “长公子三思啊!”
      “让开。”祝长乐被再三阻挠,也生出了几分怒气。他抿紧了唇看向面前高耸的城门,瞥了竭力阻拦自己的门人一眼:“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正当祝长乐打算不顾阻拦入城,身后响起了一道爽朗的笑声。
      “你就是祝长乐?”
      他不禁回头望去,看向身后的两人。
      其中一个他是认识的,沉敏温和,柳眉星眼,正是明殊;另一个,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步履如飞而来的,则是个陌生的面孔。后者正以满是兴味的目光看着他:“你要进城?”
      “自然。”祝长乐微微点头。
      叶勰笑了起来:“我叶家自诩以‘勇’入世,也不至于如此莽撞。我原先听闻祝家祝长乐身长九尺神力过人,怎么看上去像个白面书生似的?可见传闻不实。你想进初明城,便与我比试一番,若你连我也赢不了,进城也不过送死罢了。”
      “你会为自己的以貌取人付出代价。”长剑出鞘,这就是祝长乐的回答。
      看到这一幕,匆匆跟上来的祝家门人恨不得直接晕厥过去。
      “点到即止。”
      明殊轻声叮嘱叶勰,这显然激怒了祝长乐。
      “楼主不阻止吗?”堪堪跟上来的芷绘问道,“祝长公子的修为比叶四公子高,只怕会伤了四公子。”
      “四哥没有尽兴,是不会停下的。”明殊摇摇头,“而且,谁伤得了谁,倒也未必。”
      “毕竟,心急的人,总是输得很惨。”
      说话之间,叶勰已经用青蟒鞭捆住了祝长乐,结结实实。
      祝长乐颇为羞恼。他试图挣扎,却只觉得鞭子收缩得越来越紧。半是挫败半是恼怒,祝长乐抬头瞪着叶勰:“你使诈!”
      “这也叫使诈啊?”叶勰心情颇好地蹲下来看着祝长乐,露出一口白牙,“技不如人就别怪别人,有本事你也诈一个给我看看?”
      无耻,太无耻了!祝长乐刚想反驳,对面的叶勰却摇头晃脑起来。
      “别人都说祝家长公子修为高,原来是个迂腐之徒。人说兵不厌诈,连声东击西也看不出来,还怪我使诈?我还原以为你和云潇修为相近呢。”
      叶勰是真的有些失望。
      叶家人都是武痴,奉行的也都是屡败屡战,他们不怕输给别人失了颜面,只怕不能尽兴。这便是即使被云潇压制,叶家人不以为忤反倒跃跃欲试的原因。当年祝长乐与还是楼无易的云潇齐名,见识了云潇的战力,叶勰自然对祝长乐的修为满怀期待……
      可是三拳两脚便放倒了祝长乐,叶勰的失望难以言表。
      然而,“不如云潇”这种暗示,毫无疑问是触了祝长乐的逆鳞。
      自从在月上边界昏迷,祝长乐苦于神识侵扰已有三年,蹉跎岁月以至落后于人,这对于心高气傲的祝长乐,是不小的打击。尤其是在星章阁见到云潇,只是一眼,他便知道,现在的自己在云潇手下过不了三十招。
      祝长乐自尊受挫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明明一开始并称“含华无易,月上长乐”,可是他知道,两个人的差距已经拉开了。而如今,他甚至被云潇的手下败将轻松击败……
      祝长乐脸上已经显出了些许灰败颜色。

      “先回去吧。”
      明殊心头叹息。
      若非四周无人,她也不可能放任祝长乐与叶勰对战。
      不过这结果算是在意料之中。
      祝长乐这种没有历经杀伐的公子哥,纵然修为高出叶勰一截,对战起来也未必能占上风。
      明殊没有阻止两人对战的原因便在于此。
      果然,祝长乐输得毫无悬念。
      未曾受到打击的祝长乐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他意识不到自己实力有余经验不足,也不明白修为不等同于能力,更不会轻易松口。
      这个时候若是出面维护祝长乐的自尊,必然可以博得他的好感,可是若不让祝长乐意识到自己的实力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将自己陷入险境,他必然不会放弃入初明城的打算。只可惜,现在顾不上慢慢纾解如祝长乐等人的情绪——他们没有时间等待了。
      祝长乐悻悻与他们同归,祝家那些门人简直是千恩万谢。
      稍稍安抚了祝长乐,明殊便送走了一众祝家人。
      “这祝长乐还有些担当,”叶勰突然叹息道,“可惜,初明城赵氏,似乎无人生还。”
      “祝长公子与赵家……”
      “他与赵家大小姐有婚约。”叶勰解释道,“不过初明城都被傀儡攻下了,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唉,我原先只以为这桩婚事不过是为了给祝长乐冲喜,没有想到这位祝家少主倒有几分真心。”
      “知道这婚约的人好像不多。”明殊想到了什么,“你方才说冲喜?”
      “啊,我也是两年前无意中知道的。”叶勰低声说,“我是在历练途中听到的,说赵家大小姐并不得宠,而祝家少主生了一场大病,赵家便借机将她许配给了祝长乐……若是平时,攀附祝家的人如此之多,祝长乐声名又盛,这桩婚事断然轮不到赵家大小姐。”
      听起来仿佛占得这纸婚约倒是捡了天大的便宜,明殊淡淡道:“可是方才祝长公子口口声声皆为公事而来,并无私心呢。”
      三年前,大病,冲喜,闭关——不正是祝长乐在月上城边界受伤的时候么。
      明殊悠悠然敛下眼眸。她自然不认为祝长乐来初明城是为了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却也不认为祝长乐毫无私心全然是为了承担祝家少主的责任。
      无非是为了从中得利罢了。不过若她占得祝长乐的立场,天时地利人和,便直接装出一副痴情人的样子冲进去了,哪还会逞什么口舌之快——反正留下妇人之仁或者耽于女色的名声更好,至少旁人对自己的轻视便是最好的一张底牌。
      不过她更加期待,赵家那位大小姐活着的消息公之于众的时刻了。
      也是,世家子弟,哪来那么多儿女情长。叶勰也反应过来,转移了话题:“我这次过来,也只是旁观罢了。叶家的立场,一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即使好处唾手可得?”
      “哪里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叶勰揉了揉明殊的脑袋,“天上掉陷阱还差不多。初明城距花灼城太远,即使想分一杯羹,也不过是给别人做嫁衣罢了。”
      叶家人这种近乎耿直的想法真是……虽然是坦荡得过了头,却也歪打正着避开了算计。唉,大概这就是无欲则刚吧。明殊看了看满脸雀跃期待自己赞同的叶勰,也不禁笑了:“你说得对。”
      “如月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在叶勰心中,明殊文绉绉起来可是能在清谈会上说得众人哑口无言的人——大概是出于对自身不足的深刻了解,叶家人对这种……聪明人,几乎没有多少抵抗性。
      倘若明殊也认同,那么中立的态度想必是没有问题的,叶勰不由得心头一松。
      “不过四哥你过来我倒确实有些意外——你不是一向讨厌这种差事吗?”
      若非划拳输了,他何至于被塞了这么个憋屈的活计?
      叶勰讪讪一笑:“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祝长乐虽然不再坚持要进入初明城,与之会和的祝家人却不能不顾及他的意愿。虽然他们前来的本意是伺机分一杯羹,可是少主之令,莫敢不从。
      谁会主动触未来主子的霉头呢。
      “没有想到,祝家长公子倒是少年心性。”得到这个消息的明殊有些惊讶,可是最初的讶异过去,便觉得理所当然。毕竟祝长乐并未兄弟,若无意外,祝家家业未来必然由他继承:他从小接受最好的教养,拥有最好的资源——却也必然保有最大程度的天真。
      这个人,是没有被世事打磨过的。做事情只论正误,于人而言是难能可贵,于一个人肩上的责任却未必不是负担。
      她是已经磨合着妥协了,在很多事情上……可是祝长乐显然没有。
      明殊皱了皱眉。若祝家家主祝祈不过度溺爱祝长乐,顺势令他率众进入初明城实在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她甚至找不出阻拦的借口。她不能去赌祝祈有多重视祝长乐,也不能赌祝长乐对进城有多执着。好在经过叶勰捆住祝长乐带回的事情,即使是进城,祝长乐想必也不会大张旗鼓。
      初明城补天术失效的事情瞒不了一世……或许不如顺势为之?倘若祝家人发现此事,必然是不愿做出头鸟的,否则祝家人便脱离不了干系;然而他们也不敢全然旁观,毕竟月上临近芜光岛、初明城一带,唇亡齿寒的道理祝家人再清楚不过,他们不得不防;加之他们对补天人的行踪毫无线索,更是不敢延误时机……
      虽然这样有令祝家做替死鬼之疑,但是既然祝家主动打破了局势,她也不会阻拦。
      “祝长公子似乎在暗自集结门人,估计是没有放弃入城打探的念头呢。”松净问道,“楼主,要阻止他吗?”
      “不必。”迎上松净有些讶异的神情,明殊轻轻摇头,“既然祝家主力已经抵达,有众多门人护卫,祝长公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既然他心系初明城的状况,便遂了他的心愿。我们的人也不必跟着,免得弄巧成拙。”
      “是。”
      “芜光岛和……苏殷那边,情况如何?”
      “啊,如您所料,”松净颔首应道,“苏家人的本事,自然是不差的。至于芜光岛,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控制住了,一旦有什么风声,我们的人便会立刻占据芜光岛的要地。不过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苏殷那边她确实不大担心,虽然一开始有些意外于苏殷让步竟如此爽快,但是苏殷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在不依赖于修为的战场上。
      不过芜光岛……啧。果然,这种人人都能管却又人人不相关的地方最麻烦了。
      “嗯,小心为上,不要打草惊蛇。”明殊按了按额角,“毕竟还是几大世家共同管辖的地盘,现在这种敏感时期更不能落人口实……裘焕那里呢?”
      “属下无能,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也罢。”明殊喝了口浓茶,“毕竟是金不换的老前辈,若是破绽能一眼看出来,反而极有可能是特意露出来的陷阱了。先退下吧,辛苦你了。”
      “是,”松净小心观察着明殊的神色,“属下告退。”
      待到松净退下,明殊便将下颔支在了手肘处。她已经倦极累极,脑中亦有些混混沌沌,许多东西交织在脑中,却仿佛是一团棉絮,牵牵扯扯的生出许多枝节来。
      傀儡,时间,补给……按照她的推断,芜光岛是最可能窝藏傀儡的据点,可是偏偏柏常他们暗中巡视却一无所获。裘焕,账簿,雌黄……俗世的余家显然与虞家是有关系的,可是偏偏抓不住最重要的线索与联系。
      还有那个身份未名敌友难辨的人,带着面具意图煽动她,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肆无忌惮,从不掩饰对虞家的亲善关系,又指出自己是虞君之后……如果说他的目的,是净土星章,那么她这个顾家后裔在他的棋盘上又是怎样一枚棋子呢?她可不相信这个人只是为了所谓“拨乱反正”。
      越想越乱,可是累到极致,却反而是睡不着的。明殊睁着一双干涩的眼睛昏昏欲睡,却突然听到帐外的声音——
      “阿殊。”

      “你们楼主呢?”
      松净刚刚退出明殊的营帐,便觉得身后一凉。
      回头一看,果然是自家楼主的那位同门云潇。
      他自诩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人物,可是对上云潇,还是本能地有些发憷。
      说来好笑,此前琴唯前辈与他说过,云潇原是个极凌厉的人物,可是近年来性情温和了许多。温和他是没看出来,他只是觉得,这个人越发难以捉摸了——那种锐利的东西被包裹起来的时候,更危险了。
      温润生光的,不仅仅是暖玉,也有可能是冰雪。
      可是似乎除了他,众人皆以为此人一夜之间为人亲厚起来……真是奇哉怪也。
      不过对于与自家楼主并驾齐驱且交情甚笃的人,松净一直都表现出了相当的敬意——尤其是在他意识到,自家楼主魔高一丈不会吃亏的前提下。
      于是在一瞬间的敬畏缓解下来,松净露出一个十分真诚的笑容:“楼主还在伏案,您是有什么事情吗?或许我可以代为转达?”
      云潇似乎思忖了半晌,而后摇头:“不必了,多谢。”
      然后,他走近了营帐:“阿殊。”
      片刻,帐中传来楼主的回答:“师兄有什么事吗?”
      “你需要休息。”
      楼主似乎是笑了,声音却难掩疲惫:“知道了,师兄先去休息吧。”
      “你不知道。”云潇也笑了,语气却有些冷,“你知道什么,逞强吗?”
      他直接上前进入营帐,松净甚至没有来得及拦住他。
      这……这怎么办啊?松净还是不放心,一咬牙便也跟了进去。

      “师兄,你……”明殊觉得有些不对劲,很快,她意识到云潇是按住了她的神门穴。
      “阿殊,你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云潇的声音满是不容置疑,“你需要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吧。我曾经对你说过,不必事事躬亲……你可以多信任你的下属一点的。”
      “你……”明殊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就是仗着我打不过你。”
      “是啊,我就是仗着你打不过我。”
      云潇含着笑意:“等你休息好了,再找我算账吧。”
      松净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云潇几乎是十分熟练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了薄毯盖在楼主身上,这场景过于有烟火气,以至于让人难以置信——原来,储物袋竟也能放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不,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松净几乎要失声叫出来,却被最后一丝冷静压抑下来:“您您您……这这这……”
      “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云潇转过头来看着他,眼里平静无波,却让松净止不住地心虚,“作为下属,就这么放任主子随心所欲?”
      “可是楼主完全不听啊!或者下次我们也可以……”
      “你方才在说什么?”
      松净全身一僵。
      云潇的笑容无可挑剔,可是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威慑:“如果你们真要做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恐怕还没有成功就被阿殊制住了。所以,我方才也说了,我只是仗着阿殊打不过我。”
      这个人太可怕了……松净默默吞下口水,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与炫耀嘛!偏偏他们没有办法就是了。他看着云潇坐在营帐前,不由得问道:“您这是?”
      “自然是守着了,”云潇似乎是有些无奈,“顺便等着……明天算账。”
      松净有些困惑了。大概是因为云潇的反应过于平易近人,他竟很难将眼前这个人与那个传闻中不近人情的星章阁继承人联系起来。他张了张嘴,却一时词穷,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那……我也守着吧,毕竟我是见微楼的人,总不能让您为楼主的事情如此费心。”
      “那么,辛苦你了。”云潇对他点头。
      不,他作为见微楼中人,如此行事是本分;倒是云潇所言,给他的感觉有些微妙,又有些熟悉。这种反客为主一般的路数,总觉得似曾相识……是在哪里见过呢?
      不过也罢,楼主确实需要好好休息,这一阵子她忙起来,饭也不好好吃,休息也不肯听人劝……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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