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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同俦 ...

  •   “唉,俺们染雪的人,手里握的是杀人的利刃,凭什么要我们做这种搬山运石的事情?”骂骂咧咧卸下肩上的担子,一个身长八尺的魁梧汉子怒道,“俺不干了!”
      “哦,你不干了?”
      那汉子只觉得后背一愣,豆大的汗珠涔涔而出,低头道:“少门主。”
      “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那大汉大着胆子道:“少门主,俺信得过你——但是那些人,他们不把俺们当人看!俺们是为了杀敌来这里的,可不是为了做这些别人拣得不要的活计!”
      “别人不要的活计?”顾明诸嗤笑一声,“战场上,刺穿敌人的心脏是杀敌,割下敌人的脑袋也是杀敌,你不如告诉我,两者有何优劣之分?”
      “这……”
      “只要是需要,就是挑粪施肥,也得有人做,不过——”顾明诸语气一转,“我听说有人看不起我染雪的人?”
      斩仇出鞘,将躲在角落畏畏缩缩观望的监工逼了出来。
      “贵……贵人饶命啊!”
      “饶命?”顾明诸冷笑一声,“使唤人不是很顺吗,怎么现在这幅模样!”
      那乌黑的刀刃凑上了他的脖颈,仿佛是嗜血的野兽,试探着寻找最合适的位置。那监工两股战战,却连讨饶的话也说不清楚了。
      “少门主息怒。”
      顾明诸眯起眼睛回头,却见是齐岳匆匆迎上前来:“这是怎么了?”
      顾明诸没有回答。他的视线死死地粘在齐岳身后不疾不徐走来的人身上——她又清减了许多,有些苍白,可是那双眼睛却是一贯的明亮沉静。
      是明殊。
      来不及思索明殊为何会与齐岳同时出现在这里,顾明诸转而看向齐岳:“齐家主,您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大抵是有些误会。”
      误会?顾明诸几乎要大笑出声。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眼中,确乎是不齿与他们这些刀头舐血的人为伍的,就算有了冲突,也不过轻描淡写一句“误会”罢了。他正欲发难,却听得一旁的明殊开口了。
      “既俱是为保一城安泰,又为何要分个高下尊卑?”明殊淡淡看了一眼那瑟瑟发抖的监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若没有这一石一木,又如何加固城防?”
      “啊……楼主说得是。”
      顾明诸有些惊讶明殊会有此一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看向齐岳:“齐家主以为呢?”
      “这……”齐岳有些迟疑不定。他不禁看向明殊——他原本邀明殊同行检视,是为了拉拢明殊,顺便炫耀昳央城的富丽……可是不想遇到这种状况,而且明殊似乎并没有小事化了之意。他固然有讨好明殊之意,却也对染雪厌弃已深,一时之间,竟拿不定主意了。
      “我们染雪的人若是犯了错,大都没有认错的机会。”顾明诸愉悦地补了一句。
      “这……或许小惩大诫足矣。”
      “明殊楼主怎么看?”顾明诸看向明殊。
      “那么,不如让他自己选。”明殊淡淡道,“一则罚俸禄一年以儆效尤,二则当众杖责杀鸡儆猴,至于处罚以何度,便交由齐家主,在下不敢逾越。”
      那监工很快便被拉下去,明殊也借机告退:“云必师弟就布阵之事传书于我,请恕在下失陪。”
      留下张口欲挽留的齐岳和握紧了斩仇的顾明诸。

      “云必师弟,你这是幸灾乐祸?”
      “咳,师姐我哪里敢啊。”云必看着明殊有些不善的脸色,竭尽全力却也没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你看那位新上任的齐家主可是殷勤得很……不过幸好师姐你机智地脱身了,否则昳央城风光的历史你可以听上三天三夜。”
      “言归正传,”明殊立刻扯回了话题,“阵法布置得怎么样了?”
      “师姐请放心。”云必也肃正了容色,“明天便可竣工。不过,其余几城如何了?”
      “各执一词,争执不休。”
      “总有些鼠目寸光之辈,”云必捏紧了手心,“即使花灼、永旭、昳央、潜蛰四城布设阵法构筑城防,却也被分散开来,若傀儡攻势更猛冲破防线各个击破……”
      “至少可以争取一些时间,便不算是无用功。”
      云必有些犹疑地问道:“那么,楼家呢?师兄那边这么说?”
      楼家虽然不是地处净土中心,却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势,自保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去过楼家的人并不很多,云必此问,很难分辨是规劝的成分更多,还是关心的意味多一些……正如她无法确定,楼亦矜与楼危的回绝,是因为胸有成竹,还是心怀芥蒂。
      “师兄首先是师兄,然后才是楼家人,我们只要确定这一点就足够了——至于其他,再议吧。”
      “这怎么行,时局刻不容缓……”
      明殊微笑着听云必有些恼火地唠叨。她突然觉得,见微中人也不全然见微知著:她的这群同门,可要比她心忧天下得多……那种关心也纯粹得多,可是偏偏带着太多的热忱时却往往无法奔赴更远的地方。
      真是讽刺啊。
      “师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明殊温和地笑笑,“只是今天看到染雪的人在搬山运石堆砌城防,有些触动。”
      云必低下头来:“是啊,因为先前的事情,我一直很讨厌顾明诸……是不是我太过分了?”
      “倒也没有,”明殊宽容地摸了摸师弟的头,“没有人有错,唯立场相左而已……只是,做对确实太难了。不过,难得有并肩作战的机会,还是尽量缓和与染雪的关系吧,毕竟这种机会,百年难遇。”
      云必点点头:“对了,云霁师姐那里传来消息,星章的门派倒还比较配合,就是城镇中大多聚集的,都是不能修习的普通人……物资供给方面有些艰难。”
      “只要不是人的问题,便都不是大问题。”明殊从容点头,“我会给云霁师妹传书,若是物资不足之处,尽管向见微楼求援。”
      “师姐,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云必还是有些担心。虽说明殊入主见微已经有些时日,可是他们还是对此没有实感,即使见识过在昳央城的清谈会上众人叩拜的盛景,知道这位曾经同行同游的师姐,早已是执掌生杀的人物,可还是忧虑。
      那是见微楼,即使师姐智计无双,毫不犹豫供给物资会不会惹出见微楼中的分歧呢?何况,有一就有二,若是日后……
      “不必担心,我施以援手自然有我的条件与道理。”明殊道,“对了,怎么不见云潇师兄?”
      “啊,云潇师兄啊,”云必露出了些许古怪的神色,“他在研究击溃傀儡的方法。”
      击溃?她所奏音律也只是能暂时阻断傀儡与施术人的联系,至多是干扰或者短时间牵引傀儡动作——正如她与云晔师父发现的,傀儡已经成为了没有自身意志的灵力容器,要击溃谈何容易。
      云必似乎是明白她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我看见了,师兄一剑斩下了傀儡。”
      明殊心头大惊。
      可是她也知道,云必没有说谎的理由。
      “此事还有人知道吗?”
      “师姐放心,当时我是与师兄离得近才偶然察觉,我想应该没有其他人看到的。”
      “那就好。”明殊松了口气,“此事……”
      “我知道轻重,不会与别人说的。”察觉到明殊的视线,云必忙保证起来,“我只是发现云潇师兄一个人悄然出去,担心他是独自去斩杀傀儡……又因为怕拖后腿不敢跟上去,希望师姐去问一问,才说出来的。”
      “你啊,”明殊叹了口气,“就这么确定我可以问出什么?”
      “我相信师姐啊。”
      “唉,此事我会处理的。”明殊揉了揉云必的头,“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这几天你也辛苦了。”

      是夜。
      有一道风扬起帐幕。不久,帐中的灯盏亮了起来,隐隐显出人影来。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明殊轻声道:“师兄?”
      帐中人的动作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应。
      “师兄,是我。”
      云潇这才稍稍放松下来,看样子是在解剑:“阿殊,进来吧。”
      明殊掀开帐幔而入,不禁了然——帐中弥散着一股特别的血气,云潇果然是出去过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云潇有些责备地看向她。
      “有些急事。”明殊颔首以示歉意,却没有退让的意思,“师兄,能否借回雪一观?”
      云潇一僵。
      他方才刚刚回到帐中,回雪还没来得及擦拭……如果是明殊的话,一定会看出来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告知明殊,毕竟明殊作为医者,对傀儡的认知远远比他更敏锐,可是想到此行的风险,他还是选择了隐瞒——可是显然,这瞒不过明殊。
      “冒犯了。”
      啊,他早该想到,明殊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
      云潇尚未来得及阻止,回雪已然出鞘,直直往明殊而去。
      明殊微微侧头,两指已经夹住了回雪剑身。
      “回雪很不安,”明殊皱眉,“师兄,你果然是偷偷出去斩杀傀儡了?”
      云潇无奈叹气:“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可如此莽撞。”
      “放心,”明殊看向云潇,示意他看向指尖幽幽聚着的灵力,“我每次都记得在手上附着灵力的,而且回雪并无伤我之意,不是么?师兄,你这是斩杀了傀儡?”
      即使知道自己的佩剑不会伤到明殊,可是每次看到明殊贸贸然召剑,还是会担心一番。不过明殊是何等屡教不改云潇已经见识过了许多次,他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设好静音咒了?”
      “自然。”明殊点头,耐心地等待他的解释。
      “如你所见,”云潇认命地叹息,看着明殊仔细擦拭回雪的剑身,“傀儡的血迹,是这种泛着绿光的乌色。他们感觉不到疼痛,身体也早已坏死了。斩杀了几具傀儡后,我意识到他们的弱点在喉咙一带……或许幕后之人便是通过喉咙这个部位牵引他们的?”
      “果然,你也发现了。”明殊细细将回雪对着灯光看了看,才满意地放下,“我割断了傀儡身上各处筋脉,得到的结论很类似,但是对方具体是利用蛊虫还是其他方法控制,还要等着云晔师父的结果了。不过,回雪居然可以刺穿傀儡,我确实有些意外。”
      “难道知秋不能吗?”
      明殊摇头:“知秋有知秋的傲气……对上死物,知秋很被动。至于澧兰,性洁至极,我也不愿勉强。据我所知,大多数人似乎只能劈斩自卫,像你这样直接斩杀傀儡的……也只有你一个了。”
      “你知道这柄剑的由来吧,”云潇看着明殊的眼睛说道,“明心剑自然有它的不凡之处。”
      明殊张了张嘴,却还是略过了这个问题:“嗯……目前而言,这些傀儡大抵是被下达了某种指令,并没有自己的意志,即使中途被干扰,也不能自主修正,而幕后主使,现在还没有浮出水面。此事你怎么看?”
      云潇皱眉:“不是好消息——倘若他们在试验,或者另有目的,可能很快便会调整策略了……我更担心他们会在各大世家貌合神离的关系上做文章。恐怕敌方没有来,自己人就要乱了。”当然,他并不认为那是“自己人”。
      “所以,我原本是希望趁此间隙,在净土布好阵法,”明殊亦无力叹息,“可是即使到了现在,净土也还是一盘散沙……真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该壮士断腕的时候也不能心软。”
      “我明白,”云潇点头,“楼家那边你可以放心。据说现在赵家、楚家完全没有回应?”
      “嗯,所以,为了弥补,我在各大世家主城外设了一个小壕沟……虽然容纳不了多少人,但若不幸被我言中,总归聊胜于无。”毕竟,总的有人将事情传扬出去,不是么?

      安静的日子果然没有持续几天。
      就在明殊在云晔处打下手研究那些傀儡时,松净急匆匆送来了急报。
      以眼神安抚了惊魂甫定的云晔,明殊看向松净,有些责备地眯起了眼睛:“你最好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楼……楼主……”松净显然还没有缓过气来。看了看一旁的云晔,他小心翼翼地传音道:“初明城沦陷!”
      明殊一顿——果然,赵家……她有些歉意地看向云晔:“师父,我有些急事。”
      云晔一看,哪里还能不明白:“快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明殊颔首,立刻与松净一同离开了回春堂。
      “楼主,我们现在怎么办?”离开云晔的视线,松净心急地问,“要去救援吗?可是恐怕要废上不少人力物力,而且其他世家未必会出手相助……”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又为何要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明殊淡淡地问。
      松净疑惑极了:“可是……楼主您明明命人修建了那些壕沟,如果你置之不理,那么我们做的不就都前功尽弃了吗?”
      “见微楼知天下事,可是在十大世家之前知道,便是罪过了。”明殊摇头,“何况,作为见微楼楼主,时时刻刻当以见微楼的利益优先。做些平白引得旁人猜忌,更兼费时费力之事,有碍于见微楼。”
      见松净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明殊叹了口气:“罢了。你只要记住,那些所谓‘善行’,从一开始不过是筹谋而已便可。人皆有私心,我自然也不例外。”
      无论是门派还是世家,最终都……
      “那么,我们需要暗中支援吗?”松净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
      “壕沟中已经留下了见微楼的布告不是么?”明殊意味不明地想起来,“与其去救援,还不如等他们走过来。”
      当然,或者……是爬过来也未可知呢。

      苏殷是两天后接到初明城沦陷的消息的。
      他自诩聪明,这一次也觉得着实棘手起来。
      苏殷暗自斥责因私心假传消息的族人,可是自己也明白,此事祖父他们也是默许的——不然事关重大,若非默认甚至暗中怂恿,苏源那些蠢货哪来的胆子如此胡来。只是前脚传讯说傀儡攻城无甚可担忧的,后脚赵家便已沦陷……未免太薄了颜面。
      更令人担忧的是,其他几个世家只怕也要问责来了。
      他左思右想,竟发觉方今之计,竟只有腆着脸求教明殊这一条。
      可是他已经欠下三个条件——
      罢了罢了,债多不压身,苏殷近乎是自暴自弃地想。
      苏家,欠下人情的有他一个就够了。

      “苏家苏殷前来拜会,”竹漓俯首问道,“楼主要见吗?”
      既是有求于人,她理应教一教苏殷,何为放下身段。可是看惯了世家之间即使到危急存亡之秋也要矜傲一番的戏码,明殊又觉得她实在没有如此为难人的癖好。
      于是明殊答道:“进来吧。”
      但愿这位苏家少爷明白轻重缓急的道理。
      果然,苏殷没有让她失望——
      “赵家有难……”
      单刀直入,很好。如果能再直白些,放低态度直言相求就更好了。明殊露出些许担忧急切的神色,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令人惊骇的消息:“苏殷少爷的意思是……”
      “不知楼主是否有办法?”苏殷试图从明殊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现在布设阵法还来得及吗?”
      “呵。”明殊突然笑了,“苏殷少爷当真以为,我见微无所不能了?”
      见微能知天下事,也不过世人囿于自身的惊叹罢了,可是天下事纷杂错乱,又有谁能确信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纵然真的知天下……也不过是今时之天下,与昨日之天下罢了。
      “我等早已提醒过赵家,”明殊收敛了唇边的笑意,“甚至出人出物相助,可是也只落得一句‘别有用心’。此前我顾及大局,几番缄口,一再忍让——苏殷少爷莫非当真以为我等不知?诚意不过寥寥,却数次有求于人……这买卖似乎有些不合算。”
      “或许我可以……”
      明殊悠悠然道:“您是以苏家少爷的名义,苏家未来的主人的名义,还是苏家的名义做出承诺呢?”
      苏殷大骇。
      这位苏家的小少爷,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然聪颖敏锐,却于察言观色一道逊色了些。在她看来,这位苏家小少爷的心思已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他试图将苏家的过失一身尽揽,如此看来,不仅有些骨气,倒也有十足的舍心。
      姑且不论日后他是否后悔,能有这种决断,苏老爷子倒也不枉这么疼爱他。
      可是,一码归一码,见微楼是不会接受这种糊弄的。而她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与尊重,便是将此事挑明。
      “据我所知,苏殷少爷已经慢慢放权,将自己的产业转移到了您堂弟的名下。”明殊十分温和地说,“可是我也知道,苏殷少爷是个守诺之人——所以,你当日的承诺,打算如何兑现呢?”
      又来了,那种清透通明的饱含善意的眼神,似乎带着些许纵容的味道,可他却在这种眼神下动弹不得。那张面具似乎已经长在眼前人的脸上,没有一丝空隙与破绽,仿佛是生来的本能。苏殷却总觉得,在那种目光之下,自己无力得几欲窒息。
      自从明殊解了围城之困,他便听到了许多赞美明殊“义行”的说法。可是,每一步都在算计之内的从容,又怎么可能是忧?能轻易衡量取舍,“忧”的又岂是天下?眼前之人的利刃就要露出来了,苏殷难得觉得有些畅快:“楼主高义,当不会与我等计较。”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一个心忧天下的人,苏殷少爷。”明殊只是看着他,“我曾经说过……此等美誉,实在谬赞了。何况我不是与你为难,只是讨要一份合适的酬劳罢了。”
      “你要什么?”
      “不过是希望,净土的世家不要在倾轧之时累及无辜罢了。”明殊微微一笑。
      无辜?何为无辜!见微楼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待尘埃落定,得失自会一一清算,可是他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苏殷强压下心头的不甘:“这个要求,苏家应下了。”
      “事关重大,苏殷少爷不同老家主商议一番?”
      “不必。”苏殷勉强地笑了笑,“这件事情我还是可以做主的,明殊楼主不用担心我会失言。人无信不能立,苏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我自然不担心苏家会反悔,”明殊看向苏殷,“只是在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对苏家再次发号施令呢?我对这个问题非常在意,毕竟,您可还欠着我三个条件。”
      “明殊自然希望您顺风顺水身居高位。”这样,那三个条件才更有价值。
      “所以,如果您借此机会远离了苏家的中心……我就当您又欠了我一个人情了。”
      苏殷下意识地捏住了扇下的三皇钱:“幸而欠下人情的,是苏家的苏殷。”而不是苏家少家主,更不是苏家。
      “我原本以为您对自己会更自信一些,”明殊轻轻笑了,“我想,苏殷的人情并不比苏家的人情低一等。”
      明明知道这番话敲竹杠的意味更多,但是不能否认即使是被逼到进退维谷的地步,这句话也真的很好听。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不管失去什么都依旧游刃有余。
      即使苏殷觉得明殊此人心思深沉,也还是不得不道了一句“多谢”。
      他被明殊笑盈盈送了出去,觉得脚下还有些飘飘然,等到随侍迎上前来才回过神来。
      苏殷回头,远远竟还能看见那个身影,似乎也对他点了点头。
      不战而屈人之兵……他微微颔首。
      苏殷受教。

      “楼主,您是怎么知道苏殷会将权利转移到苏澄心手上的?”
      “若是你多年苦心经营的东西要转手让人,你会怎么选择?”明殊看着有些迷茫的松净,叹了口气,开始举例,“比如,你因为负债累累不得不转卖珍藏的茶饼,你会卖给谁?”
      “我会卖给柏常。”松净皱着眉思考了一下,“虽然他无趣得很,但是他攒下的体己多啊。”
      “据我所知,菱雎的体己攒的更多啊。”
      “不行!她喝茶如牛嚼牡丹,根本不懂我那些收藏的可贵之处……啊,原来是这样。”松净恍然大悟,“所以,对于苏殷,苏澄心是个识货之人?”
      “那便是苏家少爷的判断了。”明殊点头,“苏家人的判断力,应该轮不到我们担心。”
      据她所知,苏殷可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这种人,生于权力,长于权力,自然也应当枕着权力与尘嚣死去,他的路远远还没有结束。让出权力的苏殷的去留,原本不该由她操心,但是……
      她对那三个条件可是抱有期待的。
      苏殷是个聪明人,但是他也是一个自幼长在净土的聪明人。然而天地广阔,可以为家之处,可不独净土一隅。
      而他们的战场,亦不独净土星章而已。
      或许,此事她可以托付于沉音前辈?

      正厅之中,已然坐得满满当当。
      “楼主当真是少年英才!”贺兰满脸堆笑,“听说楼主解了潜蛰、昳央两城之困,又组织众人兴修城防布设阵法——来,我敬楼主一杯!”
      “贺兰前辈谬赞。”明殊低头浅笑,却并没有饮酒的意思,“之事此时庆功,为时尚早。何况此时非我一人之功,皆是在座的功劳。不过虽然如今形势尚未安定,诸位确实辛苦了。谨以清茶一杯,敬在场诸位俊杰……与不在场的英烈。”
      贺兰原本是想让明殊受了这夸赞,便应承了后续布防之事,谁知明殊竟将事情引到众人身上,又摆出一副论功行赏的架势。偏偏那群蠢货还真的着了道,竟一个个露出了陶醉又有些羞惭的神色,连话题也被带了过去。
      “唉,以我看来啊,能主持大局力挽狂澜的,也只有楼主了。”贺兰竭尽全力才又将事情引到正轨上来。
      “贺兰掌门这是说哪里话,”明殊低眉顺目道,“在下着实诚惶诚恐。承蒙您看得起,只是晚辈经验尚浅,不足以担此大任,亦不足以服众。贺兰掌门身为琅山派掌门,座下贤才众多,此番还要仰仗您才是。”
      见微楼的人果然都是人精!毕竟有求于人,贺兰在心中暗骂,却不好当面驳斥:“哪里,楼主未免太过自谦……”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是啊是啊,贺兰兄可莫要谦虚!”
      “这……”
      “有贺兰兄出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啊……啊哈哈……”
      明殊悄然退了出去,远远望着众星拱月的贺兰,露出了一个不带笑意的笑容。
      “楼主。”
      “锦璀前辈。”明殊对她颔首,沉默片刻,“您近来可好?”
      “与往日无异。”锦璀显然不欲多言,转移了话题,“金不换也很好。”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了这句话有多么不妥,正欲开口解释,却被明殊十分善解人意地打断:“如此便好。我原先还在担心,若是星章之西被攻破该如何是好,听到金不换无恙,我也放心了许多……此番是您独自前来?”
      “还有我义兄裘焕,不过他只是顺道处理些事务,并未与会。”锦璀的神色缓和了些许,“或许楼主见过?”
      “不巧,虽然金不换与见微楼有颇多合作,可我尚还未曾有幸见过。”明殊微微一笑,“若有机会,便要劳烦您引荐一番了。”
      “一定。”
      目送锦璀走远,明殊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师姐,你还好吗?”云霁有些担忧地看向明殊,“方才他们灌了您不少酒。”
      不过是意图借机下套罢了,幸而此行不虚。明殊按捺下心中的讥诮:“无妨,我早已运功化去了酒力。毕竟喝酒误事,而现下可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星章各大势力的掌权者聚集于此,共商抵抗傀儡肆虐之事。发起者虽然是星章阁,但是琅山派地处星章中心,占据地利,故而会谈被定在琅山。
      云泉看着那些推杯换盏的人撇撇嘴:“这种不能不参与的场面,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明明都是要继任阁主的人了,却让我们过来——云潇师兄真是太狡猾了。”
      “也不尽然。”除去场面话也不是毫无收获,比如她得以与久违的故人见面,亦互通了消息……也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师姐您就向着师兄吧。”
      “这不是很好吗,现在你们好像不那么怕他了。”
      云泉云霁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
      “报——”
      几人正在说笑,却被一声急促的通报打断了。
      难道是……明殊本能地皱了眉。
      “净土赵家覆没!”
      果然。

  • 作者有话要说:  佛系作者佛系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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