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引》貔貅君

66、芜光

　　“明殊，你今天与木莘莘一同出去了？”明殊刚刚踏入松之居，便感受到了那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顾明诸。他显然是暂时甩开了焚乌，在松之居的那株松树下等她。
　　“嗯，不过是举手之劳，我没有拒绝她的理由。”明殊微微点头。
　　“理由？”顾明诸向她走来，“那是木莘莘欠我们的，是木家欠我们的！”
　　“明殊，木莘莘曾经对我承诺过，只要我吹响木笛，她便一定会来接应！”顾明诸的眼睛红了，“可是鸣凤被焚的那一夜她没有来！没有人来……”
　　所以她只是在被迫地回忆顾明诸与木莘莘当初的约定了？明殊的眸光微冷。她已经说过很多次，不愿介入他们的恩怨。姑且不说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顾明诸难道还没有发现么，“木莘莘一定会接应”可不等于“木家会出手相助”。
　　木莘莘即使有不顾一切的决心，为顾明诸置木家于不顾的情谊——却未必有反抗的能力。
　　“所以这就是你设下陷阱杀害木家人的原因？”
　　明殊的反应完全在明诸的意料之外——怎么说呢，太平静了。他曾经以为明殊会与他同仇敌忾——只要明殊知道当初木家的袖手旁观，就一定会理解他设计让木家陷入险境的原因。
　　可是他错了。明殊好像并不在意这些。
　　“顾家的生死什么时候竟要累及旁人了？木家出手，自当感怀，可是难道木家旁观，便是十恶不赦了吗？！”明殊看向明诸，“如此行事，与无故屠戮鸣凤城的人又有何区别！”
　　明殊不愿意去追究明诸为何得到了木莘莘的承诺，抑或是他知不知道那支木笛的意义。当初的鸣凤顾氏远逊于药王谷木氏，顾家给不了木家同等的筹码，被放弃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顾明诸会成为木莘莘的夫婿自然不同，可是倘若只是木莘莘的一厢情愿，让顾明诸死在那场大火里，不正是令木莘莘放弃的最安全最有效的做法吗！如此，过上几年，木莘莘也该死心，收心之后，又会成为风光无匹的木家大小姐。
　　这样，无论是联姻还是其他，都有最大的价值……不过是齐大非偶下必然的选择罢了。她甚至想过，倘若没有木莘莘这层关系，木家顾及悬壶济世的美名都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可惜没有如果。
　　“明诸，错不在木莘莘。”
　　顾明诸从来没有发现，那个跟在他身后的明殊有这样果决刚毅的眼神。
　　“明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顾明诸的声音都在颤抖。
　　她不能说出自己的猜测……既然已经打算与明诸划清界限，就不应该说这种在顾明诸耳中仿佛是置气于他收下木莘莘所赠信物的话。明殊直视着他夹杂了痛心、困惑与受伤的眼神：“明诸，你为顾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顾明殊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明殊微微仰头，“停下来吧，明诸，不要再陷下去了。顾家，是我的责任，却不应该是你的枷锁。你是自由的，为顾家复仇也好，查明真相也好……我会去做。”
　　“顾明殊！”
　　顾明诸又气又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鸣凤城也是我的家，你就这么想将我的关系撇清？”
　　其实他想告诉她，他不再是那个被留在安全光明的地方等待的孩子了，他可以和她一起的，可是话一出口，便成了责怪与命令——在他人生的前十五年最擅长也早已习以为常的东西。真可笑啊……明明他的习惯在这腥风血雨的十年已经改变了不少，可是只要面对明殊，正确的错误的他的天性他被教导的东西总会一股脑涌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是习惯了被明殊包容，他忍不住要将多年的苦楚倾诉发泄……即使他知道明殊承担的不会比自己少。
　　可是明殊会不会也疲倦了呢？不，不会的，明诸下意识地否认，毕竟明殊是个那么温柔的……
　　啊，果然，他只是在给自己的索取找借口。即使是再温柔的人，也是会疲倦的吧。
　　明殊愣了愣，欲言又止，终于翕动了嘴唇：“抱歉……可是你真的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不想欠人情，这是我的私心。对不起，没有考虑你的心情——但是我是认真的。”
　　“我会利用你，作为众人眼中的顾家人，为我转移注意，可是剩下的，不要参与了。这样对所有人都更安全一些。”
　　啊，走掉了。顾明诸有些失落地看着明殊离去，最终无法伸手挽留。
　　为什么把利用说得如此坦荡？为什么将离开做得如此轻而易举？在这十年你经历了什么，难道星章阁也并没有好好地庇护你吗……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过了一会儿，顾明诸神色黯然地离开了。他知道明殊虽然温和，却向来说一不二。
　　云潇默然。
　　云潇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原本只是感应到异常的气息才隐于暗处，却没有想到会听到顾明诸与明殊的谈话。顾明诸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说谎，至少他没有立场去欺骗明殊……如果木家当初真的如此做，便不仅仅是袖手旁观，更是背信弃义。
　　明殊是以怎样的心情接过自己带给她的木笛的？明殊的不迁怒固然令他心生倾佩，可是也觉得……有些心疼。
　　他应该向明殊道歉，无论是为了无意偷听了她与顾明诸的对话还是其他……可是他莫名地迟疑了。他心绪不宁，最终还是修书一封，寄予木蓁——有些事情，总需要一个交代。
　　这是他在十年之后再次询问鸣凤城一事。
　　当初他问及此事，是为了紫竹林那个不愿意透露姓名只令他以“无面”相称的友人……这一次，是因为顾明诸与明殊的争执。
　　木蓁很快回了信。字迹有些凌乱，很明显回忆那件事情对他也很艰难。
　　云潇心绪复杂地读完了那封信，打算将它烧掉，最终却又将书信收了起来。
　　若非木蓁坦言，他也很难想象木莘莘会荒唐到那个地步，太奶奶竟会做出那种决定……而木蓁，原来曾经恭顺到如斯境地。
　　他有一半的木家血脉，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即使知道与自己并无干系，但是他本能地觉得有些愧疚与抱歉。
　　不是关于鸣凤城的事……而是他让明殊出手保住木家的事情，让明殊犯险去救治木蓁的事情，让明殊与顾明诸对立的事情。
　　明殊不责怪木家，他非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心情愈发沉重。诚如明殊所言，木家没有救鸣凤顾家的理由——那么同理她原本也不必被牵扯到木家的困局中去。可是明殊还是出手了，明明她是有立场袖手旁观的。
　　行心之所向，不以他人所为乱……明殊是个真正的君子。他固然心怀敬重赞许，却也难免酸楚——明殊成全了别人，又有谁来成全她呢？木莘莘肆意妄为，可是明殊连任性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如果他能做些什么就好了。

　　“楼主。”一道黑影落在了明殊身后。
　　“流意那里还是没有消息？”
　　“是，”那人恭敬递上一张图纸，“这是先前在芜光岛外发现的徽印。”
　　明殊指尖摩挲着拓下的印记，若有所思：“我明白了，吩咐菱雎桃曼做好准备，我三天后便亲自去查探。”
　　“是……请楼主务必保重自己。”那黑影踌躇着加上了这么一句。
　　“啊，谢谢。对了，那盒胭脂你喜欢吗？”
　　“楼主，您怎么知道……”
　　宋娘子睁大了眼睛，可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十足多余。见微之主素来以多谋善断著称，她此前也猜测过可能此前几任见微之主可以记下所有下属的脸之类光是想一想就觉得疯狂的事情。只是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什么破绽，楼主是如何认出她的？
　　可是明殊显然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愿：“你喜欢吗？”
　　“喜欢。”
　　明殊点点头：“嗯，那就好……我见微的人不需要委屈自己。我希望早上你说的话只是卖胭脂的策略，而不是你有感而发。”
　　“早些回去吧……记得今后不要轻慢了自己。”
　　宋娘子有些怔愣地望着明殊倏忽不见。
　　或许这一任的见微之主会比以往的有趣得多呢，她突然笑了起来。

　　“师兄，我有急事须得赴往芜光岛，勿念……不，不行。”明殊再次将写好的书信烧掉。说得太详细了，万一云潇一时没转过弯来跟着去了芜光岛，只怕连跟师父交代的人都没有了。可是隐瞒云潇又多多少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啊，还是再仔细斟酌一下吧。明殊有些为难，认命地又摊开了一张崭新的信纸。
　　其实骗过老实人云潇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只是自己有些良心不安……也担心这个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家伙着急。
　　倘若云岫他们知道云潇竟被明殊称为老实人，恐怕可以幽怨地倾诉他们被云潇逮住错处责罚的无数痛苦回忆——并且好好地教育教育明殊究竟何为“老实人”。
　　可是现下明殊已经满意地完成了那封书信。
　　她已经收到辞止的消息，他明天就能来到苏家，商议……不，是单方面宣布染雪会接回少门主顾明诸的事情。想来辞止会在苏家停留几天，可以顺便请他“关照”一下自家师兄。
　　大功告成。明殊望着自己给云潇留的书信和为木莘莘拟好的药方，满意地封好了信封。
　　这样就万无一失……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云潇正与木莘莘面面相觑——哦，应该说是木莘莘单方面的困惑。
　　云潇有些头疼。
　　阿殊又溜了，而且还将他和木莘莘的书信弄混了……不会是遇上什么紧急的情况了吧？不，也未必，可能只是辞止前辈无意中弄混了而已。还是说辞止前辈是受阿殊之托故意将书信弄混来拖延时间？
　　不过有辞止在，他确实暂时无法脱身。想到信中那句“请师兄珍惜辞止前辈赐教的机会”，云潇不觉更加头疼起来。
　　辞止称得上尽职尽责，在他的训练之下自己确实进步很大，甚至没有追究他几次将顾明诸扔下天玄峰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明殊确实有识人之明。
　　“顾明诸此前有劳你们照顾了，这小子是该好好磨磨性子。”在辞止离开之前他这么说，“顺便代我向你师父问好。”
　　不能确定明殊的去向，云潇便只身返回了星章阁。得知明殊留书离开，又听闻辞止的口信，云攸叹了口气：“殊儿想必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吧。不过，你的父亲好像也要离开星章阁回去了。”
　　云潇一愣。
　　“潇儿，你还是没有和他好好谈谈吗？”
　　见云潇不语，云攸无声地叹息：“你们父子之间不能总是这样……潇儿，不要留有遗憾。”
　　遗憾……吗。说起来好像确实有许久没有和父亲单独谈过了。总觉得他好像没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即使是经历了族人的背叛和母亲的离开，他还是那样近乎无所谓地笑着。
　　不能原谅……可是无论是师父，还是阿殊，他们都说得对，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果然，要和那个连“父亲”都叫不出口的人好好谈谈吗……
　　站在门口，叩门的动作却迟疑了下来。
　　果然是生疏了啊，云潇有些挫败，重新抬手，却突然听到了屋内楼危的声音。

　　“家主，我们不告诉少主吗？”
　　“不了，”楼亦矜摇头，“至少他在星章阁很开心。他先前已经在楼家经历了许多糟糕的事情，或许让他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
　　“没有谁能选择出生，但是作为他的父亲我希望可以给他选择未来的权力。”
　　从成为家主之后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明明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平静和美的生活而已，和自己的妻子儿子共享天伦就可以了，楼家的兴衰不是一个人能够承担的事情。可是那个时候楼家势微，面对父亲他们期待的眼神他又怎么能不管不顾？！现在，作为一个父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孩子的束缚——这种事情，他不会让易儿再尝一次。
　　“我感谢您的好意，”难捱的沉默被云潇打破，“可是至少我有做决定的资格。”
　　“你怎么……”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倘若我不是楼家人，不是楼家家主的儿子，当初星章阁也未必会收下我。承蒙楼家少主的身份，我衣食无忧，从来没有缺过什么……如果楼家需要我，我不会逃。”
　　“易儿……”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说吧，你们原先想要隐瞒我什么？”
　　楼亦矜略微踌躇：“我得到消息，你的母亲可能去过芜光岛一带。”
　　芜光岛？云潇瞳孔微缩，净土十二城之一的芜光自从多年前枳黎补天未成，便陷入了一片黑暗……母亲真的在那里吗？！
　　“少主，家主原本想过去查探，可是族亲纷纷阻挠……”
　　“楼危！”楼亦矜喝止了他。
　　“也是，自从那场叛乱，楼家表面光鲜，可是内部倾轧不断吧。”云潇冷冷一笑，“果然，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那群人从来都不会消停。不过他们说得对，楼家家主须得坐镇中军，不可妄动……芜光岛，就由我去。”
　　楼亦矜十分欣慰，又有些不忍：“可是星章阁……”
　　“我亦会禀明师父，”云潇回过头来，“或许是我贪心，我总觉得除了楼家和星章阁，我可以有第三种选择。也或许是我思虑不全，低估了某些人某些事……可是，即使是庇护，至少也等到我头破血流之后吧。”
　　或许这个孩子真的会做到吧。做父母的，大概总会对孩子怀着一种近乎盲目的期待，可是他由衷地希望他的孩子可以得到他没有得到的自由和选择。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预感，寡言并非阴沉，淡漠并非冷血……他那个故友倒是将易儿教得很好，他只是遗憾，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在易儿最需要的时候看着他。

　　“决定了？”云攸的询问言犹在耳。
　　自然。云潇踏入了芜光岛的结界。身为楼家少主，他知道些许外人不能知晓的秘辛，比如说——自从芜光岛在枳黎补天失败后陷入子时，其他十一城的城主便合力在芜光岛外设下了结界，以防止芜光岛的情况影响其他十一城。
　　父亲曾经说过，等到他继任家主之位的时候，希望芜光岛可以恢复原貌……不过那也是他年幼时的事情了。说起来因为楼家人擅长锻造炼器，又常以此为傲，竟并不十分依赖补天人便能维持城中的虚幻的十二时辰，故而在这几代鲜少与补天人打交道。后来芜光岛出了事，再也没有人进入芜光岛，而其余十一城也人人自危。
　　枳黎上人据说是在芜光岛补天时因为灵力不支殒命，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或许真相并不重要，所有人都只关心枳黎死后，若无补天人，一甲子之后净土的命运。于是弗灵城的先城主占得先机，将枳黎上人之徒度明接入府中，悉心培养，寄希望于度明可以成长为枳黎的替代品。
　　后来度明辗转到了东桑。似乎没有人告诉他在净土十一城公开的“真相”，反倒是以为枳黎上人是因为修习清明道走火入魔而死。他不知道哪一个说法更接近真相，但是好不容易摆脱楼家少主的身份只是作为云潇活着，他的私心让他对度明隐瞒了在净土十一城内部人尽皆知的“秘密”。
　　母亲真的在芜光岛上吗……明明是一座死城。他不是不怀疑，这个消息不过是针对父亲设局，可即使只是圈套，他也想去亲眼看一看。而且，倘若真的有除了十一城直系子弟外还能随意出入芜光岛结界之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
　　小舟在一片迷雾中飘摇，远方那一抹黑色若隐若现。
　　现在楼危应该已经回到父亲身边了吧，云潇都能想象出父亲看到他留的纸条会露出怎样的神情。可是他不过实话实说，芜光岛上形势难明，他不能保证确定跟随之人的安危。不过他在留书时想到明殊先前的劝告，措辞已经委婉了许多……
　　应该没有问题吧？
　　小舟猛然一晃，云潇飞身而起。
　　便是龙潭虎穴，也得一窥才知究竟。

　　“楼主都进去三天了，怎么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来？”松净焦急地来回踱步。
　　“你别在我面前晃了，晃得我头晕。”柏常有些头疼，一边安抚松净，一边按住了不安分地磨爪子的寻梅，只叹自己命苦，夹在两个祖宗中间。
　　说起来他们还坚持请求追随楼主同去——只是被拒绝了。
　　“楼主，真的不需要我们随行吗？”
　　“不必，”明殊摇头，“以流意的修为，不应该被困住，我担心芜光岛中有异，我独自去查探更方便。你们留在外面，也好接应。对了，好好照顾寻梅。”
　　这次因为担心流意，明殊将寻梅也带在身边以防万一。虽然明面上芜光岛只有净土十一世家的直系子弟有进入的信物，可是对于见微楼，自然还有许多别的方法。
　　毕竟在芜光岛陷入子时之前，便以此地的矿产出名。故而如今即使十大世家严令私自出入，也总有些重利轻生死之人偷偷潜进城中。明殊当然不会过问为何十一城对此未加管制这种天真的问题，她只是对他们出入芜光岛的渠道很感兴趣罢了。
　　流意是因为追查那个奇怪的徽印进入芜光岛的。旁人不知，她却知道，这徽印像极了当初度明赠与她的札记上的记号。她不禁猜测，芜光岛于外界确实称得上是枳黎上人的埋骨之地，会不会是一心需要查探枳黎身殒真相的度明进入了此处发现了什么，或者身处险境，便发出徽印试图求救？或者，如果想得更大胆些，些许枳黎上人并没有死呢？毕竟枳黎上人尸骨并未入殓……莫非流意也查到了什么？
　　事关重大，明殊想，在事态明朗之前不能让更多的人牵涉进去了。
　　于是明殊将两人留在了芜光岛外等候，已经过去三天了。
　　芜光岛内，明殊的状况确实不大好。
　　芜光岛中有一股令她不舒服的气息。她说不出究竟是何异常，但是周围灵气稀薄得很。她再三考虑，决定在此境况下还是不要将灵力浪费在换容术上。反正见过她真容的人寥寥无几，而且此时他们应该也不会在芜光岛。
　　说起来，净土十二城对应十二世家，这芜光岛原本是由虞家掌管，可是与顾家一样，虞家也是因为子嗣凋零而尽了气数。现在或许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那句“虞家擅卜，苏家善算”的老话，但是据说当年很多人都认为，虞家人早夭是与窥天机有关的。
　　如今，许多人将卜、算混为一谈，苏家也彻彻底底代替了虞家的位置，自不必说苏殷年少便以“神卜”闻名了。而虞家早就在芜光岛消失在世人眼中之前便沉没了，再无人提起。
　　说起来先是虞家，此后过了几千年，顾家也没落了……谁知道下一个会轮到哪一家呢？明殊突然想，净土十二城如今两城名存实亡，两家子息零落……对于剩下的十大世家，会不会也心存戚戚焉地惶恐着呢？
　　何况，在芜光岛尚未因为补天未成被封印之前，又是谁在掌管这里？见微中对此记载亦不过寥寥……真在意啊。
　　明殊漫无目的地在芜光岛穿行。她与流意是彻彻底底断了联系，除了循着两三处记号查探，别无头绪。在芜光岛灵力稀薄，她又不能确定传音的范围限制……如今看来她应该让柏常跟着的。
　　明殊叹了口气。倘若再找不到流意……
　　“哟，这位小娘子一个人啊？”
　　哪来的登徒子，说话流里流气的……而且还这么俗。明殊皱眉望去，见几个大汉正不怀好意地围着一个带着帷帽的白衣女子。那女子只是低着头，明殊也不多想——遇到这种事情总要管一管的。
　　轻而易举地赶走了那群大汉，她看也没看那个女子，抬脚便走。
　　“欸……这位姑娘请留步！”那白衣女子却叫住了她。
　　明殊回过头。其实方才她就是不出手，这个人也可以自保吧？她已经闻到了药粉的气味，那几个大汉是活不过今晚了，出手不过是希望顺势卖这女子一个人情——毕竟她初来咋到，或许这个女子对芜光岛更了解一些。
　　“这位姑娘是刚来芜光岛的？或许可以结伴同行？”那女子试探着问。
　　等的就是这句话。明殊点了点头，与那女子并肩而行：“在下流殊，不知您如何称呼？”
　　“原是刘姑娘，”隔着帷帽，那女子点了点头，“我名唐木，方才真是多谢了。恕我冒昧相问，不知姑娘来芜光岛所问何事？啊，如果不方便……”
　　“倒也没什么不方便，”明殊微微低头道，“我是来寻人的。”
　　“寻人？”
　　“是啊。家兄为了生计上芜光岛做些石料生意，可是已经过了一个月，连音讯也没有，”明殊语气微沉，“我实在担心，便过来了。”
　　“我在这芜光岛上待了几年了，若是姑娘信得过，不妨说说你家兄长的名字？”
　　“兄长名叫流意。”流意在外化名刘意，倒是同音。
　　“这人我倒是没有听说过，”唐木思索了片刻又问，“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在此处可有落脚的地方？不怕姑娘笑话，先前那些人真是叫我有些害怕，如果姑娘不嫌弃，可否与我同行一阵子？我也会帮着找找姑娘的兄长。”
　　明明自己就可以对付那些人，哪里会觉得害怕呢……这么说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愧疚于欠下人情吧？看来是个好人呢。
　　明殊微微点头：“如此，便多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