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引》貔貅君

29、浮光一醉

　　云蓼原本是要与云殊同行，可是被云殊以“一群人过于招摇”为由拒绝了。云蓼想了想，他带了五个弟子，云殊带了十个，再加上云潇、云殊和他自己，竟是浩浩荡荡十八个人，确实是显眼了些，这才勉强同意。
　　于是，云澄他们苦不堪言——有云潇在，他们甚至都不敢上前对云殊嘘寒问暖。即使只是靠近那个人，他们便觉得心底发虚，远远看着云殊师兄谈笑风生，他们不由得想，这就是山陵崩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吧。
　　他们根本不知道，云殊是在如何艰难地讨价还价，而在她的再三请求之下，云潇终于答应，暂时不会将一行人遇险之事传音给云岫等人。
　　跟着云殊的十个愣头青沉默了许多，时不时往她那儿偷瞄一眼。可惜云潇冷冰冰板着脸看回去，又一个个缩了回去，气都不敢喘——笑话，云潇师兄那脸都能滴出墨来了，有谁敢去碰上？！
　　云殊叹了口气。这群师弟师妹安静得让人于心不忍啊，一个个看着就像拔了尾翎的孔雀一样，哪里还有一分气势？云潇师兄……当真这么可怕？
　　云潇见她叹息，立刻扶着她嘘寒问暖：“阿殊，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没事，师兄别担心，”云殊摇头，看了云弥他们一眼，“我看很快就到东桑了，师弟师妹一路上也十分辛苦，不如停下来休整一下，再去会合？”
　　十个愣头青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云殊师兄在他们眼中的形象愈发高大起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云殊师兄不仅修为高深，体察入微，气度高华，最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怕云潇师兄啊啊啊！
　　这十个被云潇的威压摄得喘不过气来的弟子几乎要流下感激的泪水——啊，云殊师兄的关怀是多么贴心啊！他竟顶着云潇师兄冰冷的目光为他们求情！他们哀切地望着云潇，终于，云潇微微点头：“听你的。我这就给云蓼传音，让他先去找家客栈。”
　　于是一行人在弗灵城停了下来。

　　“殊师弟？真的是你们！”刚刚走到客栈下榻，云殊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抬头望去，见云蓼和云岫正从二楼走下来。云岫见到云潇，亦是欣喜道：“方才云蓼师兄来这里投宿，正好遇上，我才知道你们一起来了。我原先还以为师兄会错过东桑花期，正觉得可惜呢！”
　　“师兄与我在半途遇上，便一起来了。”云殊没有给云潇说出实情的机会，“师姐是什么时候到的弗灵？”
　　“我刚到弗灵两天。师叔他们列的单子上不是有浮光醉吗，恰好我听说今年的浮光醉，要在几天后开封，于是便在此等候，打算带了浮光醉再去东桑复命，没有想到能遇上你们。”云岫十分高兴地说，“没有想到弗灵竟这么热闹，听说是因为东桑花朝将近的缘故……”
　　“云岫，你一激动，便将我们忘在脑后了？”在云岫身后，云映缓缓走来，“也不和殊师弟说一说我们也在弗灵城的消息。”
　　“云映师姐！云椤师兄！？”或许当真是他乡遇故知尤为亲切，云殊觉得心头一暖，笑道，“师兄师姐什么时候来的？该不会云殊是到得最晚的一个吧？”
　　“可不是！”云椤冲云殊挑眉，“平日里看你神行千里不成问题，这次怎么来得这么晚？莫不是一路上有些波折？”
　　“波折称不上，”云殊眸光流转，“只是觉得难得出来，流连于大好山河，有些忘形了。”
　　“你啊，”云映掩嘴轻笑，“恐怕是经不住师弟师妹的央求，一时心软带他们游山玩水忘了时间吧？好在你总算没有到得太迟。”她看了看云殊身后十个规规矩矩向他们行礼的师弟师妹，笑道：“我们将师弟师妹带到东桑后，才转回弗灵。殊师弟要不要也将师弟师妹送到东桑再回来？”
　　云殊笑了：“谢过师姐美意。只是诸位师弟师妹听我说教一路，应当也累了。不妨让他们在弗灵城逛逛，再一同回东桑？”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云映看着云殊身后的少年从一脸失落到两眼发光，也笑了起来，“我这就给师父他们传音，也好让他们放心。只要不离弗灵城太远，师弟师妹的方位我们都可以感知，应该也比较安全。当然，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就是了。”
　　“多谢师姐。”
　　云殊对她有些感激地点头，换来云映的一声轻笑：“师弟还是那么礼数周全。走，我们先好好聚聚。”

　　云殊一边品茶一边听着云椤介绍浮光醉：“殊师弟来得真巧，再过三天，今年的浮光醉便要开窖了。这浮光醉可不一般，听说是用无根水，东桑若华，西海东珠粉，竹米等酿造而成，酿成之日，城中酒香三月不散呢！”
　　其实，关于浮光醉的传闻众说纷纭，可是真正品过浮光醉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传闻大多以为，浮光醉是居于晚竹园的隐士留光先生所酿的美酒，而各类正史杂书中的记载更是众说纷纭。
　　据《淮灵子》所记载，浮光醉是一枚幻心玉，将其置于无根之水中，便可生烟而织幻境；而《异志录》中，浮光醉却是凤凰的眼泪，可以解毒驱恶；直到《东桑梦华》中，才见到浮光醉是佳酿的说法。按照这些书的编纂次序，《东桑梦华》最晚，《淮灵子》最早，那么浮光醉是美酒一说，似乎也并不十分可信。
　　再者，留光先生的名声，也是近两百年为人熟知，可是关于浮光醉的记载，最早可以追溯至星章城初建。至少，浮光醉不是留光先生所独创。
　　可是这些杂书，即使是星章阁关门弟子，也鲜少有人问津——毕竟，这些书一则于修行并无裨益，二则晦涩难懂，三则枯燥乏味，便早早在犄角旮旯中落灰蒙尘。云殊想了想，心中摇头。师兄师姐这么说，传闻亦如此说，她便不做那不识趣之事了。
　　“天下能酿造浮光醉的只有弗灵城隐居的留光先生。既然是用这些稀罕物酿成，弗灵城的浮光醉自然不是谁都喝得到的，”云岫接话道，“也不是说，谁的灵铢多便给谁。”
　　“按照传闻，浮光醉酿造工序繁琐，材料罕见，酿浮光醉之人根本就不缺灵铢——那么，一个避世不出的贤士，究竟是要什么？”云潇开口问道。
　　就知道你这个只知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道修炼的人不清楚这些！云蓼心头升起一丝愉悦，正欲开口，便被云殊打断：“据说留光先生会在每次浮光醉开窖之时设下考题，通过考核者，便能乘兴而归。我看，他的意图便在这考题上。”
　　云椤气得捶胸顿足——云潇也就罢了，云殊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明明是从俗世……
　　云殊微微笑着，抬起头来：“藏书阁的遗闻轶事里有相关记载，我恰好读过，可是仍有一事不明——为何每个人只能求取浮光醉一次？莫非……是因为留光先生的问题从未变过？可是若当真如此，留光先生又如何确认没有浑水摸鱼之辈呢？”
　　云殊的敏锐……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怕。
　　“你说得不错，”云椤回答，“问题是，留光先生每次请人去往晚竹园，回来的人都丢失了那段记忆。所以……留光先生的问题，对所有人都是一个变数。”
　　“从好处想，至少很公平。”云映安慰道，“所有人都不知道题目，就当是凭运气了。”
　　“如此说来，留光先生是想用浮光醉换一个答案罢了，”云殊沉吟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浮光醉却没送出去几坛……难道没有一个答案能让他满意？”
　　“唉，这些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向留光先生求过浮光醉的人，在离开晚竹园后，似乎都记不清那一段记忆了。”
　　云殊心想，这下事情有些难办了。没有衡量标准，没有参考案例，甚至连究竟有哪些人得到过浮光醉也不知道……说来师父他们为何想求取这浮光醉？又为何让他们来取？如果是师父他们，成功的机率应该比他们这些弟子要大得多吧……莫非……师父他们已经试过一次，所以没有机会了？！
　　可是她最在意的，果然是师父他们渴求浮光醉的原因。
　　世人渴求浮光醉，没有什么稀奇——稀罕之物，谁都会觉得新奇。可是得到浮光醉的人不多，关于浮光醉的记载更是寥寥，为何耗尽心力只为求得连功效都无法确定的一坛浮光醉？师父他们……对浮光醉又知道多少？
　　算了算了，多思无益。不过她有些后悔没有把藏书阁的卷宗拓印一份了。
　　云潇突然问道：“所有没有去过晚竹园求浮光醉的人都有机会？”
　　“是啊，”云椤点头，拿出几枚玉符，“虽然那时你们还没来，可我已经准备了你们的份。”
　　“多谢，不过云韶师姐他们呢？”云殊一边接过玉符一边问。
　　“东桑那边缺人手，云韶便主动提出帮忙，”云映解释道，“恰好云蕴和云恒带着弟子过来，便也被拉着留在了东桑。至于云瞻云瞩两位师兄，你也知道升阳峰的弟子是滴酒不沾的。”
　　原来如此……升阳峰的规矩她也不是头一次听闻了。不过云殊还是觉得，因为过于自律失去了见识那晚竹园的机会，着实有些可惜。
　　晚竹园也好，浮光醉也好……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一定没有机会？云殊如是想。
　　待云映他们离开，云岫立马拉下脸来：“殊师弟，把手伸出来。”
　　“啊？”
　　“你别装傻充愣，”云岫恶狠狠地说，“真是长进了，还想瞒着我？你身上虚谷膏的味道很重，你当我没有闻到？”
　　糟了，云岫师姐发现了，那么想必瞒不住云椤师兄。她怎么就忘记了这事！难怪云潇云蓼答应她不将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师父，原来竟是在这儿等着呢！想起云蓼跳脱的性子，云殊只觉得脑仁疼——恐怕现在师父他们全都知道了，到了东桑少不得一通数落。
　　看着云殊有些晃神，云岫叹了口气：“殊师弟，不要逞强。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你答应了什么？”
　　不能逞强，不能莽撞……不知道在多少个“不能”之后，云岫终于停下来。她满意地看了看低眉顺眼聆听实则神游天外的云殊和终于没有一味维护云殊的云潇，点了点头，提出要一同去弗灵的街上走一走。

　　“老板，把这些东西都包起来。”云霁一边熟练地砍价一边让店主打包。她满意地点点头：嗯，这个储物袋不错，可以装活物，以后一定用得上，多买几只，还可以带回去送人；那个破阵的指环虽然只能用一次，但是可以救急，况且经过一番讲价已经打了对折，也不算是乱花钱……哼，云殊师兄果然没说错——无商不奸！
　　“师姐，拿……拿不动了！”跟在她身后的云澄吃力地从一堆东西后伸出脑袋。自从云殊师兄好好教云霁师姐如何砍价之后——文文静静的师姐便变了一个人！以前细声细气的一个人，现在挺胸昂头的……虽然不大习惯，但是觉得这样的云霁师姐也很好呢。就是……如果不要买这么多东西就更好了。
　　“欸，云殊师兄也来逛集市？啊，云潇师兄，云岫师姐。”云霁看到云殊忙过去打招呼，又看到与云殊同行的云潇和云岫，点头问候后又问道，“师兄你的伤好些了吗？我刚才买了玉露膏，听说对化瘀有很好的作用。”
　　“殊师弟，你带着的师弟师妹怎么这么贴心？我都有些眼红了。”云岫笑着调侃，云殊却觉得她的笑容凉飕飕的，知道她是又想到了自己的伤势，忙出来打圆场：“师姐有没有看上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来到弗灵城，好歹也得带回去一点特产……”
　　云殊师兄这个样子，完全看不出来经历了那场刺杀呢，云澄有些无奈地想。云殊冲冠一怒时凛然的剑意犹在眼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想到，看上去过于温雅以至于难以将他与菁华会武十二的名头联想起来的师兄，能迸发出那样惊心动魄的战意。
　　不过现在看到他精心准备礼物的样子，又觉得这个人本该如此。插科打诨，烹雪煎茶，世间潇洒，那些血腥的阴暗的事情都应该与他无关……反倒是他拿起长剑的那一瞬，有些不真实。不过这样一个人，做什么都不奇怪吧？
　　“游记，小食，木雕……”云殊正在清点，突然听到一声吆喝：“晚竹园的地图啊，千万不要错过！”
　　“听说从晚竹园出来的人，都记不清楚求取浮光醉时发生了什么，这地图想必不可信。”
　　“那也未必，兴许有能人异士真的记下了呢？”
　　“宁可信其有，或许可以试试？”
　　众人虽然踟蹰，却也不远不近地观望，不肯离去。
　　“殊师弟觉得，这个人卖的地图有用吗？”云岫问道。
　　“没有什么东西是没有用的，可是既然这么多人都没有得到浮光醉，那么纵然这图是真的，也未必有用。”云殊看那小贩似乎胸有成竹，也不妄下定论。
　　“喂，你这地图怎么卖？”有人问价。
　　“我这地图，只消用一枚青竹令换。”
　　众人哗然。
　　“青竹令是进入晚竹园的凭证，就是方才拿到的那枚竹叶形状的玉简。”云岫低声解释。
　　“既然你有地图，又怎么会缺一枚青竹令？想必你是个骗子！”那人对着小贩叫嚷起来。
　　“小的哪敢欺于您！我这晚竹园的地图，是祖上传的。原本我也是不卖的，只是家父得了怪病，听说要用浮光醉才能治好，我才……”
　　奇怪，云殊皱眉思忖，虽然这个小贩连连卖乖，可是眼中丝毫没有卑微之色；说到父亲病重，却没有心急……这个人根本就不像一个小贩。以不知真伪的地图来换青竹令，明摆着是难以如愿的买卖，如果说只是想找个猎奇的冤大头，未免过于牵强了。
　　“敢骗到大爷头上，真是活腻了！”那人高高举起拳头——这小贩看着弱不禁风，只要他强夺了这地图……
　　“我看，这小贩卖的地图，肯定是假的。”云殊高声道，“那么多修士去晚竹园，偏偏是这个街边小贩的祖上记得路线？连见微都没有丝毫关于晚竹园的消息流出，他又知道什么？小心别被骗了。”
　　“唉，这种因小失大的事情也不算少见，若是这地图有误，后果恐怕比没有地图更严重呢，”云岫也反应过来，“我看我们还是去看看护心镜什么的吧。”
　　“师姐说的是。”云殊连连点头，十分乖觉地跟着她身后。
　　“呵！果然，这图是假的！欸，人呢？”
　　“这人果然是个骗子！”
　　“呵，你先前不还说什么‘宁可信其有’吗？”
　　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颇觉无趣地散开了。

　　“殊师弟是不想见那小贩的地图被那人夺去？”茶楼上的雅间内，云岫悠然问道。
　　几人虽然已经走远，可是后面的事情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云殊摇了摇头：“也不尽然。那地图真假难辨，何况就算那地图是真的，我也不觉得照着地图走是一个好选择——毕竟失败的人太多了，那些经验不足为凭。所以，不管那地图是真是假，我都没有兴趣……只是那个人，总觉得有些眼熟。”
　　“欸？可是我们是第一次来弗灵城吧。”云岫不解地眨眨眼睛。
　　“没什么，大概是人有相似。”云殊笑了笑。确实是熟人呢，方才她说到见微的时候，那人的反应……真是有趣极了。
　　“不过，没想到那地图竟真的是一张白纸。”云霁也听说了浮光醉的事情，方才特地留心，却发现那地图上什么也没有，不免有些失望。
　　“那地图……并非白纸，”云潇的话语让云岫他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可是他淡淡地说，“可是我同意阿殊的看法。此人敌友未明，地图真假难辨，不能尽信。”
　　“师兄看到了什么？”云殊想起了什么，“我听说大乘期的修士可以用灵力留影，难道那地图用了那种手法？师兄既然看出来了……”她握住了云潇的手腕，片刻，笑了起来：“恭喜师兄突破元婴期。”
　　“什么？”云岫瞪大了眼睛。
　　“天啊！”云澄惊呼出声。
　　“元婴期？”云霁犹在茫然。
　　未到而立之年的元婴期竟然就在他们面前！他们又惊又喜，语无伦次，偏偏云潇无知无觉：“刚刚突破不久。阿殊才是，你也到金丹后期了吧？”
　　金……金丹后期？三人已经有些麻木——云殊到星章阁，也不过四年吧，竟然已经修炼至金丹后期？！细细想来，云殊和云潇都沉迷修习，整天不是看书便是修炼，不是冥想便是炼丹，也难怪这两人这么合得来。

　　“待会儿大家尽量不要分散。”进入晚竹园前，云蓼如此叮嘱。
　　众人点头，以灵力催动青竹令，进入了那传言中的隐逸之地——-晚竹园。
　　可是在睁眼的那一刹那，他们便意识到，原先云蓼所言，不要分散……真是太天真了。
　　面前笼罩着层层迷雾，压抑着的气息却如影随形——不知身侧有多少修道者隐藏在那雾障之中，伺机而动。
　　眼前一片雾色茫茫，辨不清方位。幸而星章阁七峰令可以相互感应，云殊清楚地知道师兄师姐都在不远处，心下稍安。四下沉寂了一瞬，稍稍有些声响，很快却又是一片死寂。
　　看来没有人想打破这平衡。来求浮光醉的人，果然都选择了观望，竟连御风破开雾障的人也没有。她倒要看看，那留光先生能等到几时。
　　“贵客到了……”迷雾深处传来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这声音难辨男女，仿佛是从远处传来，又仿佛是附耳呢喃。云殊皱了眉——此刻，他们究竟是处于幻境还是阵法之中？她竟一时无法判断了。
　　雾霭散去，云殊这才看清周围的状况。
　　身旁的人，已经不足五十。
　　原先持青竹令进入晚竹园的，有九十九人，现在竟少了将近一半。她四下环视：幸好师兄师姐都在，可是那些人去哪儿了，又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云殊正一边思索一边留意周围人的反应，云潇和云岫便向她走了过来。云映和云椤等人对视一眼，也向他们稍稍靠近了几步。几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冷静地观察着其他人。
　　果然，那声音再次响起：“过来。”
　　云殊突然明白过来——方才消失的人中，或志在必得，或过于张扬，或口出狂言……恐怕这就是被逐出晚竹园的理由？可是晚竹园主人，留光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呢？只凭一面之缘便做下决定，是否过于武断了？
　　但她很快意识到她多虑了——浮光醉给谁，决定权完全在留光先生手上。有求于人的，从来不是留光先生，那么怎么样都不为过了。她低头便看到眼前竟出现了一座浮桥，心道莫非这就是第二关？
　　大概是因为身边同伴无缘无故消失，这次所有人都谨慎了许多，竟没有一个人打算第一个登上浮桥。
　　这样要等到什么时候？时间迟了也就罢了，赴宴迟到惹得主人生气的后果，恐怕有些严重吧？云殊正要上前，却被云潇按住：“阿殊，你等等。我先过去看看。”
　　她已经用灵力探过了，没有丝毫异常，如果想弄清楚其中玄机，观察登上浮桥的人毫无疑问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云潇与她都是星章阁的人，这样就很没意思了。于是云殊点了点头：“嗯，师兄先来，我会紧紧跟着的。”
　　不顾云潇复杂的眼光，以柔和的目光安抚了维持不了平静的其他师兄师姐，云殊在云潇之后踏上了浮桥。
　　众人屏息。
　　一步，两步，三步……
　　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嘛！于是有人放心大胆地踏了上去……
　　然后是令人窒息的沉寂——这个人，突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这……”许多人都有些慌乱，开始窃窃私语。
　　“这晚竹园真奇怪，你看这浮桥上连水波也一丝不乱……你说刚才那人去哪儿了？就算是传送阵，也该有一丝灵力波动吧？这里……不正常！”
　　“嘘！别说了，万一被留光先生听到就糟了！”
　　“都被困在这种鬼地方了，哪里顾得上这些……”
　　这群人……是完全忘了求取浮光醉不得的人都完好无损，只是缺失了部分记忆的事情了么？还真是健忘啊。云殊摇了摇头，先是恐慌，然后是怀疑，之后……
　　“喂，你们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之后，便是针对度过浮桥的她与师兄了。云殊不禁扶额。
　　一个玄衣青年忙出来陪笑脸：“两位兄台，真是不好意思，他只是心急，并没有什么恶意的。只是……你们度过浮桥后有没有什么不适？我看这浮桥颇有些古怪。”
　　呵，看样子就像是纵犬伤人后敷衍着赔不是一般呢，这样子还真是虚伪极了。先放纵揣度猜忌，然后挺身而出装好人……好处倒想占尽，这吃相，有些贪婪啊。云殊微微眯起眼睛，突然笑了起来：“那么。多谢您的好意……”
　　说着，她踏出一步，就要折返回去。
　　“别！”那些人慌了。
　　云殊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果然……
　　遥知心头一震。云殊在回身触到浮桥的一瞬，湖面仿佛像镜子一样就要裂开，众人的影子龟裂开来，诡秘而不祥。

　　“怎么了？”云殊露出了无辜而茫然得恰到好处的神色，又往前探了探。
　　“你千万别随便退回来！”那玄衣男子似乎意识到了口气的生硬，缓下脸来说，“小兄弟，你们方才是怎么过去的？”
　　“自然是走过来的，”云潇没有给那人一点面子，“你们也可以试试……我从未听说有人被困在晚竹园出不去的，方才那人，或许是修为不够。”
　　那人已经筑基了，这人却说他修为不够看？！遥知忿忿，这人又是什么修为？总不至于能达到大师兄的地步——大师兄是同门之中的佼佼者，也不过刚刚金丹中期，这人竟如此大放厥词！
　　云潇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呢……等等，有些不对！
　　云殊正在思忖，云岫便要走上浮桥：“我来试试……”话未说完，便不见了她的身影。
　　于是其他人想，方才那个女子，好像……刚刚结丹？所以……
　　一时间未至金丹期的愁云惨淡，到了金丹期的踟蹰不前。突然，一个中年人鼓足了勇气，踏上了浮桥。他脚下有些虚浮，但并没有突然下沉，于是欣喜若狂地跨步过去，直到最后一步，身形不稳就要跌倒——
　　“小心！”众人只见那过了浮桥的少年袖中青芒一闪，将那个中年人带到了对岸。他们愣了愣，继而露出了狂喜的神色，有好几个人都跃跃欲试起来。
　　遥知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他刚刚结丹，这是能过呢，还是不能过呢？原本打算将过错推到那两个走运的家伙身上，可是现在那人偏偏救助了那个汉子，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殊对云椤他们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三人苦笑着对视一眼——这下可糟糕了，他们原先还以为占得先机，不想竟是要败在修为不济上……他们就不该相信什么“有缘者得之”的传言！什么有缘者得之，分明是有能者居之！
　　传言误我！云椤心头哀叹。
　　姑且一试。云映下定了决心。
　　下次对练再也不偷懒了……云蓼生无可恋地想。
　　他们对视一眼，点点头。方今之计，唯一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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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忙得昏头转向，差点忘了更新……默默忏悔。那么作为自我反省就更两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