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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离魂 ...

  •   灵枢峰上。
      “明殊师姐?”云华见来人是明殊,慌忙迎上来。
      “许久不见。”明殊晃了晃手中的食盒,“我给你和师叔带了些吃食,想着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聚一聚了。我可以进来吗?”
      云华面露难色:“这……师父他已经闭关好几个月了。”
      闭关……莫非是云泊师父意欲窥天机反噬了?明殊正惊疑不定,却听到观乾堂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明殊吗,进来吧。”
      云华虽有些犹疑,可是既然云泊发话,师命自然不得不从。
      明殊步入观乾堂内居,才明白了云华在顾虑什么。
      云泊脸色苍白地端坐在榻上,明殊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十分微弱。
      是先前强行卜筮的缘故吗,明殊突然觉得,有些问题难以启齿了。
      “没什么,”云泊咳嗽了一声,“只是被反噬了而已。”
      “您莫非是……”
      “我向来守信,既然说了,余生卦数已经托付给你,那么自然不会失信。”云泊神色苍白,眼睛却是亮的,“但是为了确定雇主的状态卜筮,应该不算违反约定。我一直以为,只要我想,我可以卜筮这世间的万物,再不济,也不过是付出代价的轻重不同罢了。”
      他笑了起来:“可是我显然错了……这世间终究有我无法窥伺的东西。你的命数,我最终还是没能看到。”
      “不,您看到了。”迎上云泊愕然的目光,明殊轻轻摇头,极认真地反驳,“您只是没能预知而已。”
      “啊……哈哈哈哈。”云泊突然笑了起来,“幸好你活下来了,否则这世上真是少了一个极有趣的人。怎么突然想到要来灵枢峰?我以为现在的你应该忙得焦头烂额。”
      “身为需要休息的病人,我认为我有拒绝和选择的权利。”明殊回答,“而且,我认为,虽然您平日很少教我卜筮的东西,但是作为师父,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您是一定会来看望我的。可是自我醒来,便没有得到您的嘘寒问暖,所以过来看一看您是否安好。”
      云泊难以抑制地笑起来,他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仿佛听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玩笑。
      他自然知道,明殊来到灵枢峰,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探望他。
      可是既然她这次没有说出口,便是彻底打消了原有的计划——明殊从来都会在一些奇怪的对方恪守道义与规则,纵然是到火烧眉毛的境地也从来不会犹疑哪怕一瞬间。虽然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不管是什么时候,这种不知变通到妇人之仁的磊落还是会让人心潮难平。
      明殊这是堵死了自己的后路,在最关键的问题上,她完完全全推开了云泊的帮助。
      可惜明殊自身似乎却并不以为意。
      “为什么不让我占卜,”云泊喃喃道,“只要我卜一卦,所有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迎刃而解……么?可是方才云泊师父明明说了吧,即使是他,也无法真正“看清”她的命数——既然如此,又有什么是能凭借卜筮便轻易解决的呢?她并不是无法忍受牺牲,但是如果牺牲本身是没有意义的,那么她绝不接受。
      可是如果这么说,会伤到云泊师父的自尊吧?毕竟这么多年他一直以来对卜筮之道极尽钻研,卜筮或许已经成为贯穿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但是事情解决与否从来都取决于人的做法……而且,云泊师父的状态并不正常。
      “令事情迎刃而解的不是卜筮,”明殊摇头,“而是人为了那个想要的结果自愿付出代价的决心本身。即使看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所有人下意识还是会选择趋利避害吧,那么原先的预测便成为了被改变的事实。”
      “那么,一个不能窥天机的人,又能给你带来什么呢?”云泊执拗地问,“你费心费力至此,难道就不想知道虞生是死是活?”
      “一个人的价值,从来与他能做什么没有必然的关系。”明殊摇头笑了,“至于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去查。对我而言,您是我的师长,并非窥天机的幕僚。那么,您的安危显然更重要一些。”
      云泊愣了愣,良久,他说:“去月上城吧,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答案么……明殊对云泊颔首:“是。”

      事实上,月上城之行,顺利得过分。
      在净土诸城百废待兴之际,世家对于驻地都怀有极保守的态度,若非必要,并不欢迎来客,可是月上城不同——祝祈几乎是老泪纵横地应允了明殊的来访,原因自然在于祝长乐。
      “明殊,你灵力尚不稳定,当真要在这个时候去月上城?”
      “自然。”明殊答道,“虽然灵力凝滞,可是我的医术还在啊。”
      “我随你一起去。”云潇说。
      “不行,”明殊摇头,果断地拒绝道,“如今在祝家家主眼中,我是医治祝长乐的希望,一定会尽心尽力地保护我的安全,没有必要再将人力物力耗在我身上。而且,这里的局势也需要你主持吧?千里之外维系分身太过耗神,师兄也该保重身体。”
      于是明殊来到了月上城。
      距那场混乱过去了三个多月,月上城也井然有序地开始了重建。民居正陆陆续续检修,街道也正进行翻新,城主府只是稍稍做了些维护,可毕竟是历史悠久的世家,斑驳的墙体并不让人觉得落魄,反而有一种厚重的雅致。
      “寒舍简陋,让楼主见笑了。”祝祈的客气带着些许有求于人的小心。
      “哪里,祝家主先人后己的风范,晚辈折服。”明殊笑了笑,“不知长乐公子伤势如何了。”
      祝祈听到明殊如此问也放心不少:“此前木家的家主来看过了,也只能开几副药替长乐调养身体,可是长乐还是没有恢复意识。”
      “或许我可以去看看。”
      “哎呀,来者是客,这怎么好意思……”
      祝祈虽然连连自称惭愧,却领着明殊去了祝长乐房中。
      木蓁正在为祝长乐诊脉,见明殊来了也极为诧异。
      这个时候明殊难道不应该留在星章阁或者见微,好好休养的吗,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月上城来?木蓁正欲开口询问,却在看到明殊微微摇头时按捺下来。
      脉象倒是正常,只是……明殊皱了皱眉,手指抵住祝长乐的眉心——果然。
      “楼主,我儿长乐这是怎么了?”祝祈十分紧张地问。
      事关重大,而祝祈是祝长乐之父,若是得知实情,必然关心则乱,只怕会坏事。只是一刹那,明殊便平复了神色:“长乐公子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出在神识上。”
      “你的意思是阴寒之气侵扰神识?”
      “可以这么说。”
      祝祈闻言,心头升起一丝希望:“那么可以像先前那样……”
      “很遗憾,不行。”明殊摇头,“长乐公子现在的状况,是承受不住的。我需要和木蓁公子商议一番,才能确定辅助的药物和疗法。”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祝祈暗淡下去的眼神慢慢恢复了神采:“好,两位请移步。”

      “明殊,你怎么会来祝家?”祝祈走后,木蓁立刻焦急地问道。
      “身体已经大好,又听说祝家长公子的状况拖延不得,便来看看。”明殊在解释过后,郑重敛衽而礼,“还未感谢当初在鹤居的援助之恩,多谢。”
      木蓁有些慌乱地侧身避开:“哪里!蓁实在当不起你这一拜。反倒是我该说一句抱歉,当初来得不够及时,也并非是我救治而是云霜前辈的功劳,后来又只能辗转各处,甚至没能来得及为你复诊。”
      “不论如何,当初你们都赶来相救了……我很感激。”
      明殊清清淡淡一句话,木蓁却不由得面红耳赤——彼时鸣凤城大难临头之时,终究是他们袖手旁观了。
      “不过我确实有疑,”明殊抬眸之间,神色淡淡,却突然有了一种极锐利的凛然,“不知木蓁兄可否为我解惑?”
      木蓁苦笑。他知道明殊想问什么:当初木莘莘以木笛相赠,顾明诸在危急之时也必然是吹响了木笛。可是那一次没有人来,这一次木家人却赶到了,任谁也会疑惑戒备。
      “我明白你的困惑,”木蓁斟酌着回答,“其实,那支木笛正确的用法,便是将它捏碎。”
      捏碎……是正确的用法?难道是指……
      “吹响木笛,是不会有人来的,只有在捏碎木笛的情况下,木家才会出手相救。”
      “药王谷的承诺,始终有效。”木蓁苦笑着说,“或许应该这么说,只有在放弃药王谷的承诺之时,这份承诺才能生效。”
      “所以……这就是当年药王谷不曾救援的原因?”明殊思忖片刻,有些艰难地开口。
      明诸当时一定是吹响了这支竹笛吧。他相信有人会救他,可是没有人来,谁也没有来。孤立无援,鬼神弗福,在绝望之中,只剩下自己。
      可惜,他没能等来向死而生。
      明殊冷静下来。药王谷只为自保,人之常情,又有何咎?若自己是药王谷中人,怕也会做出如此抉择——
      药王谷能历经数百年屹立不倒,自然有不同寻常之处。若只靠一腔赤血仁心,又何以在纷乱世道之中自保?是了,若不足以为友,舍之不惜;若引恩怨请,弃如敝屣。
      “穷则独善,达则兼济,是为长久。结有缘人,交知心友,方得自在。不恤人言,不惜羽翼,以伺来者。明殊受教了。”
      木蓁想过明殊会怒斥,会愤怒,可是却没有想到明殊会这么平静。他下意识地小心观察,却对上了一双明亮而平静的眼睛:“木公子,察言观色实在让人疲倦,你有何疑问,不妨直言,明殊定尽力为君解惑。”
      明殊的神色不似作伪,如此,她倒也是一个难得的通透豁达之人。或者说,就算这只是明殊的虚与委蛇,他也想要相信,她心无怨怼。木蓁顿了顿,问道:“你不怨药王谷吗?我是说,毕竟当初是我们承诺在先。”
      “杀人的不是你们,放火焚城的也不是你们,我又为什么要怨恨?”
      木蓁闻言,神色也轻松了些许。
      “还有,”明殊又道,“替我转达莘莘。这么些年有寻梅陪着我,让我轻松了不少,谢谢。”
      “我会的。”木蓁的声音微不可闻,“对了,祝长乐的事情,你怎么看?”
      “你没有发现,祝长乐体内,有两个神识吗?”
      “什么?!”木蓁震惊极了。
      “也难怪你如此惊讶,若非我先前见过这种状况,也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当然,祝长乐与当初师父的状况是不同的。准确的说,当初她看到,是同一个魂魄被分裂成了两个不同的神识,本质上是同一个人,可是祝长乐么……却未必了。
      “难怪我始终探不出病因!”木蓁激动地说,“那么明殊是有办法了吗?”
      鬼门十三针和引魂珠定魂珠可是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啊。明殊垂眸,稍稍显出困倦的神色,木蓁果然十分歉疚地说道:“抱歉,你毕竟伤势未愈,是我疏忽了。你且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多谢,”明殊亦微微点头,“关于祝公子的病情明天再说吧。还请你暂时对祝家主保密,毕竟此事非同寻常。”
      “自然。”

      难怪云泊师父要她来月上城啊,明殊思忖着——云泊师父究竟知道多少呢?
      祝长乐体内,与其说是有两个神识,不如说,是有两个魂魄争夺着身体的主导权。
      其中之一自然是祝长乐,可是另一个熟悉而陌生。
      “明殊,”案前有一张传音符立了起来,“你在月上城还好吗?”
      “师兄?”明殊凑了过去,“我这里一切顺利。”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师兄,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你怎么突然称呼我为‘明殊’了?”云潇以前并不是这么称呼她的。
      对方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问过师父了,关于你真正的名字。明殊其实是你的字吧,感觉这么称呼更好。怎么了,是不习惯吗?”
      “倒也不是,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明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道:“师兄,你与祝长公子交情如何?”
      “幼时有几分交情,年岁稍长之后便生疏了。”云潇不明就里,“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
      “怎么会,当初祝公子可是一口一个‘无易兄’,很是亲近呢。”
      “是吗,”云潇沉吟道,“我倒是记得,他的称谓与旁人无异。”
      称谓……对了,就是称谓!她终于意识到那种违和感在哪里了。不是祝长乐受到阴气侵染被钻了空子,而是在一开始,祝长乐体内,便有两个魂魄。
      说来,当初她第一次与戴面具的虞生对峙,便是在初明城一带,而正是在那时,祝长乐率领门客抵达了初明城。现在想想,未免也太巧合了。
      如此,在一开始,他们的部署便早已落在对方眼中,在鹤居安插眼线什么的也不足为奇了。她此前只顾着提防裘焕,却不知布防其实早已经破绽百出了。
      “明殊?明殊!”云潇问道,“莫非是祝……”
      “没什么,虽然我现在灵力不济,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处理得了的。”如果祝长乐体内有虞生魂魄的事情公之于众,事态就完全无法控制了。就如何处理祝长乐,便很有可能将刚刚稳定下来的净土再次分裂——祝祈绝对不会牺牲自己唯一的子嗣,但是其余人对于虞生的恐惧必然会驱使他们斩草除根……
      明殊虽然回绝了云潇的好意,但是她确实毫无把握。
      她不能以音律唤醒祝长乐体内的神识,否则很可能暴露她灵力大不如前的事实。
      所以,驱动定魂珠和引魂珠并辅以鬼门十三针牵制是目前最好的方法——鬼门十三针是当初云霜所授,而能驱使定魂、引魂两珠,则是在她醒来之后。
      “置之死地而后生,”云霜按着她的脉搏道,“也算是大难不死的后福……原来如此,若非它们将你的魂魄暂时禁锢在体内,你也撑不到我来。既然定魂、引魂两珠是顾家的东西,想来也不会于你有碍。”
      想到闭门不见的云霜,明殊不禁有些担忧。可是她很快按捺了心头的忧虑——虽然她仍然无法确定,唤醒的是祝长乐还是虞生,但是不管醒来的是谁,她应该都可以牵制一二。
      于是明殊做了万全之策。
      比如在祝长乐的居所外设好困灵阵,比如请木蓁帮忙给祝长乐灌了不少她特地调配的药剂,比如叮嘱祝祈在她施术期间无论如何也不能打扰。
      在一切就绪之后,明殊才小心翼翼地唤出了定魂珠和引魂珠。
      在她的牵引下,很快两枚珠子悬浮而起,显出一黑一白的光晕。
      祝长乐额上渗出汗珠,明殊顺势行针。
      她能感觉到撕扯着的魂魄,几乎要挣脱出来。
      咳,就算是沉眠也不老实啊,明殊立刻一针扎向祝长乐的印堂。
      “呼——”祝长乐睁开了眼睛,可是,眸中依然一片混沌。
      真是顽强,看来只能疏通十四经了。手起针落,祝长乐冷汗涔涔,无意识地抽搐起来。
      最后一针落下,祝长乐的眼眸中,呆滞终于变成了茫然。
      明殊立刻召回定魂、引魂两珠,将银针收纳妥当,打开了房门。
      “楼主,我儿长乐如何了?”祝祈立刻迎了上来。
      明殊笑了笑,只是稍稍让了让。
      祝祈看到自己昏迷不醒的儿子居然已经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不由得喜极而泣。虽然祝长乐神色稍有些迟滞,但是至少对外界环境有了反应,这已经大大超出了祝祈的期待。他慌忙上前,轻轻按住了祝长乐的肩膀:“长乐!”
      “父……父亲……”
      虽然声音极轻,可是祝祈高兴得老泪纵横。他擦了擦眼泪,这才对明殊低头一揖:“今后楼主无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祝祈万死不辞。”
      “您言重了。”明殊回礼道,“长公子的情况还需要继续施针治疗,我也会密切注意的。”
      木蓁也在一旁道:“长公子刚刚醒来,不如让他好好休息?”
      “啊,是啊。”祝祈念念不舍地看了祝长乐一眼,才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明殊和木蓁说,“让你们见笑了。两位不如……”
      祝长乐并没有完全恢复意识,祝祈此时道谢未免太早。何况……
      “祝家主,”明殊拱手道,“您与长公子也有许久未见,我想长公子也会很想亲近您……这样对他的病情也有好处。”
      祝祈的感激几乎要从眼睛中漫出来:“楼主当真是仁心无双。”
      明殊微微点头,便告辞离去。

      此后几天,祝长乐的神智慢慢恢复了清明。
      祝祈自然是欣慰无比,送了不少上好的药材和各种珍藏给明殊,不管明殊如何推辞都没有收回的意思,明殊自然是却之不恭。
      在祝长乐意识清醒的第三天,在木蓁再三保证他身体已然康健的情况下,祝祈才勉强同意让他碰一碰自己的佩剑。
      可惜,祝长乐刚刚伸手握住剑柄,他的佩剑月出便剧烈地抖动起来。
      祝长乐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死死握住剑柄,那柄剑却只是哐当一声掉了下来。
      “月出是祝长乐的佩剑,却无端排斥你,”明殊挑起跌落在地的长剑,“虞生,你要装傻充愣到什么时候?”
      “我还以为你们会很惧怕这个名字。”祝长乐,不,应该说是被虞生魂魄支配着的祝长乐笑了起来,“顾明殊,费尽心思救下的,居然是自己的敌人,这感觉如何?”
      “我是为祝长乐出手,让你苏醒只是顺便。”明殊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客气。”
      “你对我做了什么?!”虞生只觉得身体僵硬、动弹不得,不由得大怒道。
      “此言差矣,”明殊一脸无辜道,“我只是要为祝长公子医治而已……请您自便。”
      “你……这是定魂珠?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虞生一脸难以置信地挣扎,最终却还是闭上了眼睛。
      明殊往对方额头上一点,祝长乐便重新睁开眼来。
      “祝家主为长公子终日忧心忡忡,长公子要让他失望吗?”明殊手中银针一转,已经封住了祝长乐的几处大穴——至少,虞生暂时是出不来了。
      听到明殊的话,祝长乐缓缓地眨了眨眼。
      总算是清醒过来了,明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了解虞生是一个心智何等强韧的对手,祝长乐几乎不可能赢得过虞生,所以她在“祝长乐”刚刚醒来的时候,并不敢放松警惕,遑论居功。即使现在暂时压制了虞生,也不能保证祝长乐就此安全下来。
      何况虞生的话让她有些在意。虞生也知道顾家的定魂珠,而且似乎觉得定魂珠不应该在她手上?虞生提到的“他”又是谁?
      等等,这次是云泊师父提醒她先来月上城的。
      明殊只觉得心头一片混乱。不,如果云泊师父与她立场相悖,完全没有必要提醒她。届时虞生完全取代了祝长乐,形势对他们只会更不利,很明显云泊师父立场不可能与虞生相同。
      可是云泊似乎对抵抗虞生作乱也并不热衷……似乎可以称为不作为。
      看来待祝长乐的情况稍稍稳定,便要再去拜访一番了。

      可惜,好不容易向祝祈请辞,明殊再三承诺她只是有事回星章阁商榷之后一定会回来给祝长乐复诊,祝祈这才勉强放行。然而刚刚回到星章阁,还没来得及踏入灵枢峰,便被云攸传音入密召了过去。
      “殊儿,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你需要知道。”
      明殊有些疑惑地看向云攸。
      原来,是云念,哦现在应该称呼他为顾念了,在这次势力的新旧更迭之际出师,之后要以顾家人的身份执掌咀英城。
      “明殊,你如何看?”云攸目光中有些许不忍和担忧。
      “即使离开了星章阁,他也还算是星章阁弟子吧。”明殊问道。
      “是,也不是。”云攸回答。
      “我明白了,”明殊略微思忖,笑了起来,“我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偏袒,其他的事情,我并不在意。”
      “你确定吗?”
      明殊笑了笑。以她对顾念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贪念权势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先入为主看错。但从某种方面,咀英城重新回到顾家人手中,好像比约定俗成地被其他世家瓜分要公平一些。
      明殊突然想到,若是顾念被继承家业的枷锁和父亲的期待束缚,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顾家人对重归净土都有着真切的执念,而顾铭是一个执着有余而风度不足的人。
      “嗯,是啊。”明殊的目光平静而坚定,“我有更好的东西,就不需要太多了。但是我有些在意云觉师叔那里,他还好吗?”
      “我星章阁,从来不会强人所难,”云攸皱了皱眉,“既然那孩子执意要走,自然也没必要挽留。你既无意咀英城,便算了。”
      养了十几年的徒弟一夕之间要走得不声不响,云觉虽然一声不吭,他却知道云觉有多么不舍,因此对顾念的请辞也多了些不满。
      何况说起来,顾念是明殊的族人,可是当初虞生针对顾家人的时候只知道浑水摸鱼,现在净土重新划分的时候却走出来,要求继承咀英城的土地,却实在有些小家子气了……星章阁自然不会作为他蹚浑水的后盾。
      倘若明殊想争,咀英城的继承权绝落不到旁人手里——有谁争得赢见微楼楼主呢?可是既然明殊这么说了,云攸便也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现在呢,你体内的灵力可以控制自如了吗?”
      “比以前好些了。”明殊微微点头,“说来我在月上城……”
      正当师徒二人其乐融融之时,突然传来云岫紧张的声音——
      “殊师妹,染雪的顾明诸过来了!还指名道姓要见你,怎么办?”
      “笑话!”云攸怒道,“他以为自己是在哪里叫嚣?”
      “师父,还是不要让师姐为难了。”明殊起身一揖,“,我去看看。”
      见云攸皱眉,她呈上一盒糕点:“原本打算给您一个惊喜的,不过这次不能和您一起吃了。下次一定陪您好好说说话。”
      云攸看着明殊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的这几个徒弟啊,真是一个比一个忙。

      “云岫,退下。”云潇看到顾明诸,也不禁皱了皱眉,“这里我来处理。”
      “师兄,那就拜托你了。”云岫闻言,一溜烟便跑了。
      “哟,这不是云潇公子吗!”顾明诸阴阳怪气地看着对方。
      他早已听闻明殊昏迷之事,可是染雪正值多事之秋,他也分身乏术。后来陆陆续续听到见微楼的消息,甚至传闻见微楼名义上还是见微楼,实则已然易主,并入星章阁。
      顾明诸此番,便是特意赶来提醒明殊的——看看你那些道貌岸然的师长友人,在你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的时候,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可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一个个都像缩头乌龟似的,甚至还会惦记着见微楼的权力。
      见到云潇,为明殊的不值已然占了上风。最后一点理智也被吞没,明诸再也按捺不住肆虐的怒意,冷笑道:“云潇公子好大的威风,协理整肃净土之事,俨然是见微楼的主人。你们口口声声是为明殊着想,可难道你们不是因为贪图权力才这么做的吗?”
      明诸眸中显出厉色:“如今明殊也醒过来了,云潇公子是不是应该”
      云潇一愣。彼时他因为明殊昏睡,只想着不能让她的心血付诸东流,于是坐镇见微协理事务。现在回顾见微楼和各大世家的态度,才发觉有些异样。是啊,作为星章阁的继承人,即使与明殊同门,如此做也算是逾矩。
      师父他们知道他的动机,可是其他人会怎么想?恐怕他们只会以为,是他意图吞并见微吧。明殊又会怎么想,以她的缜密,恐怕早就意识到了现在的形势即使知道以明殊的性情,必不会责怪他,云潇却还是觉得有些内疚。
      若他继续插手见微楼之事,便是喧宾夺主,越俎代庖……是他大意了。
      而且无情道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他又有什么立场告知心意……真是得意忘形。
      “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云潇这么说,却已经明显有了示弱的意思。平日里顾明诸对他如此挑衅,云潇早就毫不犹豫地出手将他撂倒扔下山头了,哪里还会做出回应?
      顾明诸自然也意识到了云潇的反常,冷嗤一声:“其实你自己也分不清楚吧?”
      “云潇,你修的是无情道。”明诸的声音透出一股寒意,“习无情道的人,哪里有什么七情六欲?你对明殊,不过是管束与控制的欲望罢了——不然怎么会在明殊昏迷期间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她?我劝你,星章阁的少阁主,若是没那个意思,便离她远些。”
      管束与控制……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可是当初在鹤居因为无情道失控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明诸当着他的面说出来,无疑是触了云潇的逆鳞。云潇面沉如水,隐忍着怒火道:“让开。”
      云潇原本是不希望在此时与顾明诸冲突惊扰明殊,却不想他的退让在顾明诸眼中,便成了心虚。思及平日里明殊对云潇信任有加,顾明诸不禁心头火起。
      “这是怎么了?”
      两人不由得都看向来人——正是明殊。
      明诸当机立断,便要揭露云潇的虚伪和冷酷。
      “明殊,云潇他修的是……”云潇他修的是……无情道!
      可惜,顾明诸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便只觉得自己眼前一晃,琼花树的影子飞快地在眼前退去——这种熟悉的感觉,他这是又被云潇击了出去。
      “师兄你……”明殊的声音离他很远,却似乎是带了些无奈的笑意。顾明诸攥紧了双手:可恶,一定是云潇又在明殊面前装模作样了!只恨他身不由己……
      可恶,今日又要劳烦焚乌将自己抬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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