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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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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ter睁开眼睛的时候感到阳光洒在自己身上,他疑惑地坐起身来然后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
他站在家里的花园里呆呆想着,接着他意识到这里少了什么——少了一个温热的,吵闹的,毛茸茸的,还很喜欢在他沾着泥巴的裤脚蹭来蹭去的生物。
“Izzy,Izzy?”
他叫着家里的狗狗的名字——一条查理士王小猎犬,有着大大的眼睛和长长的耳朵。它最喜欢Peter了,因为这个家里只有Peter有耐心陪它玩飞盘。
然后他听见了Izzy的回应,在不远处。他朝那里跑过去,却没见到他的小狗。
他看见他哥哥Nathan拿着铁锨在挖一个大坑——在他们家的篱笆下面!还把爸爸心爱的玫瑰都扔到了一边,他到底是哪根神经错乱了?!
“Nathan?”Peter问他哥哥,“你看见Izzy了吗?”
“往前走!你该知道它在哪儿!”Nathan看起来忙的很,埋头在里面继续挖啊挖,都懒得回答他。Peter疑惑地望着自己一向酷爱整洁今天却穿着一件污渍斑斑的衣服并且专心干着园丁工作的哥哥,歪了歪头。
“Nathan,你打算一直挖到中国去吗?”
“不!”Nathan说,“我只是不想一会儿没地方呆。”
Peter皱起了眉头,他一时搞不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听见Izzy欢乐的吠叫在他身后响起,便抛下了这个问题。他高兴地转过身,准备迎接自己摇着尾巴的小狗狗,但是一看到Izzy他却又忍不住退缩了。
他的Izzy眼珠子裸露着,牙齿上沾满泥土,身上皮毛脱落了大半,它的一只前爪上露着骨头,肮脏的肠子拖在肚子底下。
他的狗狗正在腐烂。
“这是怎么回事?!Nathan!Nathan!”他转过身,本能地想要向自己唯一的兄弟求救。Nathan站起身来,因为背对着阳光他的面孔被阴影完全笼罩。
“我告诉过你不要把已经埋掉的狗再挖出来的!”Nathan凶巴巴地朝他大吼,“Pete,它会把花园弄脏!它会对别人造成威胁!”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从坑里走了出来,他浑身上下似乎都是黑乎乎的泥土,他的皮肤,他的脸看起来不大健康,或者不只是这样。
在看清楚他哥哥的样子之后,Peter惨叫着从恶梦中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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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ter在自己汗湿的手砸在地面上时痛得睁开了眼睛。他惊恐四顾——虽然已经不记得之前梦到了些什么,但是他仍然担心自己会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然而事实上,他什么也没看见,他身边是一片厚重的黑暗,黑暗到他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抓到……是的,这黑暗看上去就好像实在的一样,就像是……某种活的生命,不,更像是什么的残骸,某种类似死亡的东西。
虽然Peter内心深处是恐惧黑暗的,不过这一刻,他感谢它能让自己不得不在这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平静下来。他抬抬手,却立刻感到鼻子里一阵瘙痒,很多灰尘被吸进肺里,呛得他差点咳嗽起来。
他甚至还没发出声音——还没有,只是刚一张开嘴就感到一个又凉又湿的东西捂上了自己的嘴巴。他本能地想要挣扎,但是这一切在一个声音传入他脑海中之后就停止了。
“Peter,我是Matt,别出声,它们在外面。”
Peter明白过来:这是Matt汗湿的手。他转动着眼珠试图看清一点东西。而这无疑是徒劳的。
他们被黑暗包围着……被黑暗保护着。然而这保护是脆弱的,一点点声音就可以摧毁它。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一阵抽缩,就好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比如毒蛇,缠绕着一样。
“我们在哪里?”
他在脑海发问。
“医院的地下室——来不及了,那些崩裂者在外面。”Matt忧虑地回答。Peter不大知道这个“来不及”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
“什么是‘崩裂者’?!你难道不能催眠它们吗?!那些轮椅?”
“我没见到什么轮椅……刚才追你的不就是崩裂者吗?说到底,天哪,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这个地狱……天哪,Peter,你是活着的吗,自从来了这里我一直在怀疑,这里简直就是地狱,”Peter能感到Matt的手在颤抖,“我……我知道这挺荒唐,Peter,我接到了Daphne的电话,我是说!没错,是真的是她!她让我来寂静岭!而且我刚才好像看见她了!我跟过来……上帝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废弃的小镇!可是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没有大雾!到处都是血!还有那些怪物,尤其是这里……太多了……而且我竟然……天啊,我在它们脑袋里什么都听不见,它们甚至……你也看见了吧那些崩裂者……哦,怎么会有那样子的人,我猜他们是畸形人,要么是生化人,要么两者都是……但是我不敢相信……它们看上去就好像……爆米花……见鬼,你以为这很好笑吗?你能想象把人像爆米花一样爆开的样子么?!这一定是地狱!是噩梦,天哪,Peter,告诉我,但是告诉我你不是梦!”
Matt的声音——即便是通过大脑直接传输的,也透露出达到极点的惊恐。而他一直没放下的手捂得Peter都快要窒息了。
“把手放下,Matt,我不明白,你接到Daphne的电话有什么奇怪的吗?你们已经不在一起了吗?Matt?回答我?”
Matt的声音——这一次甚至不是通过脑海传过来的,他在笑,不是那种欢乐的笑,倒好象是人害怕到极点情绪已经失去了控制的样子。他紧贴着Peter的身子在颤抖,笑声就好像是从什么他的喉咙里面硬挤出来的,就好像是什么东西踩住了他的喉咙。
“哦……那么这一定是个梦了,你竟然会不知道……Peter,Daphne她……”
他们身后的墙就在这时候猛地一震。Peter在视野中捕捉到了一线血红色的光亮——那是门缝。
然后又是一下震动,门缝在扩大——外面有东西在撞门。
“它们来了!”Matt大喘着气尖叫着,你简直无法相信这声音是从一个男人的嘴巴里面发出来的,“顶住门!快!”
Peter迟疑了一下——因为顶住门也同时意味着把自己堵死在了这里面。然而看到Matt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把一个木箱推过去,他也只好加入进去。
但是他们还是晚了。木箱还没有顶住门,门已经被撞开了一道大裂口,一只手臂伸了进来,接着是另一只。
那看上去像是女人的手臂,有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以求救的姿势伸展着,挥动着。
不过Peter还没忘记轮椅怪那里的经历——而且如果这是个求救的女人的话,她为什么没有发出声响?他向前用肩膀猛顶过去,那双手顿时被夹在门和门框之间,像是感到痛一样地一阵痉挛。
不,那其实并不是一双手……那两只,都是左手。
这让Peter更坚定了对方不是人的信念。他再次猛冲一步,试图夹得这个怪物知难而退,但是身边的Matt却突然一把推开了他。毫无防备的Peter顿时摔倒在地。
“你干什么……喂!”当他看到Matt在干的事情时他惊叫起来,可是来不及了,Matt已经迅速推开木箱。
“Daphne,Daphne……别怕,我在这儿,亲爱的……我来了……”
Matt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拉开门往外走去。
耀眼的红光中,Peter看见一个轮廓像人却明显比真人膨大许多的怪模怪样的东西正朝Matt走来……不,那东西怎么可能像人……它用四肢着地,然而那四肢却都是手臂,而且它的头和身子都是爆裂的,就好像曾经有枚炸弹在他——不,是她的身体里爆裂开来一样。她胸口的皮肤外翻着,破碎的□□垂落在两腋,腹部的肠子和内脏都鼓囔囔地凸出着,而她的面孔自嘴的部分向两边撕裂,让她的下巴那一层皮肤都耷拉到脖子那里去了,只露出一排白花花的下牙。
而Matt正走向它。
“不!”Peter说,他的身体却比嘴巴反应更快,他扑过去,带着Matt从崩裂者旁边滚了过去。
外面是血迹斑斑的走廊。崩裂者仰起头,回望着他们——如果那上面那两个洞算得上眼睛的话。而Matt——从他惨白的脸上的惊恐和憎恶就可以看出来了,他已经清醒了。Peter拽起他拼了命地往走廊另一头的楼梯跑去。那里有楼梯,有楼梯就可以上到一楼,上到一楼就可以跑出医院。
但是真的出了医院就会没事吗?
Peter努力不去想这问题。他往楼梯上跑着,而崩裂者似乎没有追上来——或许没有腿的崩裂者并不擅长爬楼梯,这对他们来说倒是个好消息。他抬头望着最后几级楼梯,迈开了步子猛冲。
接着被迫停住。
楼梯上面一个女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头往后仰着,两条胳膊在身后耷拉着,从一边肩膀被撕下的皮肉随随便便地耷拉在身上,乍一看好像个血红里衬的怪异外套。
她的腿大张着,没穿内衣。
Peter在下方可以看见那里浅色的毛发。他并不想让自己的视线集中在那里,可是他的呼吸还是急促起来。这使得他没来得及抓住擦身而过的Matt。
Matt张开双臂,带着微笑冲过去,像是要拥抱这个女人。
他喊着“Daphne——”
而对方的头在这时候低下来——比Peter想象的要大。那甚至不算个头。只是一个肉乎乎的椭圆体,顶端有一个洞,像是颗肉色的葡萄珠。当Matt在她面前停下时,那个洞扩大了。
不,其实是那个脑袋从内整个翻了个个儿,像是一朵血红色的花突然在女人颈子上开放了一样,上面还鼓着一圈闪闪发光的眼珠儿。
这像是个慢镜头放出的噩梦。
Peter眼睁睁地看着女人裂开的脑袋包住了Matt的头,然后他听见了Matt的惨叫,他看见Matt的膝盖跪倒在楼梯的棱角上。
就像是有根弦静悄悄地在Peter心中被突然拨弄了一下,他开始行动了,他冲过去,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手枪砸向裂头女的肚子,那个畸形的头部抽搐了一下,吐出了Matt,Matt的身体倒在地上。
Matt抽搐着,他的皮肤被从鼻子以上的部分撕开了,卷在头顶,像是戴着一顶血淋淋的帽子似的,一只眼珠已经掉了,另一只则顺着脸颊垂下来。
他在惨叫。他没救了。
Peter知道,但是他还是想救他。而裂头女却张开了头,十几只眼珠闪闪发光,她往下走来,头突然猛地往前一伸,那动作更像是吸入什么似的。
她再一次撕扯着Matt的头。Peter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他发狂了一样地用枪托打着裂头女的头——或者说嘴,或者天知道该算什么器官的玩意儿!裂头女摇晃着后退了。Peter感到血和脑浆洒了自己一身,是Matt的,还是温热的。
Matt的头只剩到半个,一排下牙还好笑地保留着,和血淋淋的胖乎乎的下巴一起支愣在脖子上,Peter觉得自己胃里和眼睛里都有什么在往上涌,最后是眼睛里的东西先涌了出来。他转身往下面跑去——他想起刚才自己似乎在那一瞬间看见地下室里有子弹,就算没有,他的水管也还在那里,他需要武器报仇。
奇怪的是,当他冲进地下室时那个崩裂者已经不见了。Peter迅速冲进去找到了那个角落的盒子——谢天谢地他没记错,这里的确有子弹。他装子弹的时候手一点都没颤抖,他只是感到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去,一直流,就好像要洗去他衣服上的血迹似的。
裂头女走得相当慢,似乎因为眼睛长在头内部的缘故,她不得不撑着张开的头才能往前走。
这意味着Peter有希望逃离她的攻击范围。
然而他决定不逃,他要报仇。
他拿着枪冲出来。
“混账!看这儿!”他咆哮着,愤怒的子弹像潮水一样倾泻在那张开的血红的头上。裂头女的眼珠碎裂了一只,她抽搐了一下,但是没有哀鸣声,她没有声音。她合上了头。
Peter的子弹打在那肉色的闭合的头部就跟打在石头上一样。子弹弹开了,在肮脏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白色的印记。
“见鬼!”
Peter已经没时间可惜浪费的弹药了。裂头女的脑袋又往前一伸,血红的花差一点开在他身上。
而Peter一边保持移动一边又给了她一枪。她又抽搐了一下,趁着她还没合上头部,Peter照着那些眼睛开枪狠狠打过去。
裂口女缩起了身体,好像感到很疼。她闭合头部后里面还是流着粘稠的鲜血,几颗眼珠儿在鲜血中跟着流下来。
她看上去快要死了。
Peter刚要松口气,那朵血红的花却在他眼前打开来,而且比之前更大——她的整个身体都开裂了,只留下一双脚和一双手,这怪物看起来就好像只是一张发不出声音的嘴一样。
Peter匆忙逃开,转身再开枪。
这一次血红的花只抽缩了一下就再次张开了,她四肢着地,像青蛙一样跳跃着,总是比Peter快一步。
Peter又开了一枪,还是没用。血红的嘴撕到了他的手——卷下一层皮,还好手指没有断。
他又扣下了扳机,裂头女终于有了退缩的迹象,她合上身子微微缩了一下。
Peter这一次打到了她撕裂的肩膀,她的那里似乎特别脆弱。这一枪就打穿了一个洞——贯穿了她的身体,Peter甚至可以透过那个洞看到光线。他试图再打一次,然而裂头女也学乖了,她一感到他要开枪就侧过身子把张裂开的身体冲着他。有许多次Peter的胳膊都差点直接被吞掉。
他不断改变着位置,但是他做不到像裂头女那么快,他的手臂也没有对方的身体长,更致命的是,裂头女跳得距离太远了,这里太狭小他又没处躲。
Peter的泪已经干在了脸上。复仇已经成为其次,他必须想法保全自己的生命。他再次开枪——连开了几枪,趁着裂头女抵挡的时候从她旁边穿过去,上楼梯,逃开。
这个计划似乎很完美。
但是实施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忘记了裂头女像人一样有手有脚。他被一只手抓住了,被抓住的地方马上感到了疼痛。他朝那只手开了几枪,当那只手完全被打断的时候他惊恐地发现那只手的手心也是裂开的一张嘴。
裂头女把裂开的头部朝他甩过来。Peter没法子再躲了,他只能硬拼,其实这种局面或许也在他意料之中,因为他是特意从裂头女肩膀撕裂的那一侧突围的。
而抓住他的手势必会把他拉近裂头女——因为身体和头部开裂的方向,裂头女攻击前部和后部的东西反而方便,对于贴在自己身侧的东西却很难吞下。
所以Peter其实等的就是这个,他一把抓住那撕裂的肩膀,把手指狠狠掐进去——那里已经腐烂得连骨头都软了下来,他把那里掏了个洞。裂头女挣扎起来,她咬住他的肩膀,不过也仅此而已,Peter把枪筒伸进了她身子里。
“见鬼去吧!”
他开了枪,从她肩膀的破碎处。
血溅了他一脸,还有硬邦邦的东西砸在他脸上。
他看清楚了,那是牙齿,这裂头女的牙齿,她的牙齿,她的嘴巴长在身体里里面。
她终于发出声音了。
是惨叫,只是一声。
然后她倒了下去。Peter站在血泊中,他想笑,但是眼泪却再次流下来。
他看了看裂头女的尸体,又看看已经滚下楼梯的Matt的尸体,终于嘴角耷拉下去,他捂住眼睛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