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印》琴敏

13、玉华阁暖

　　1、玉华阁暖
　　玉华阁内，红烛摇曳，轻纱帐暖，四处氤氲着摄人心魄的香气。隐约可见人影绰绰，时而传出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娇吟。
　　忽然之间，床帷上晃动的流苏停下了，纱帐内颠峦起伏的人影不见了。刚刚还春色熏然的玉华阁内，竟似乎升腾起一股血腥之气，连那浓郁的香气都难以遮掩。
　　片刻之后，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子赤裸裸地钻出纱帐，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不停地呕吐，直吐得肝肠寸断、鲜血如注。
　　“快两百年了，你还是不能习惯么？”屋角缓步走出一个身穿宽大红色长袍的男子，微微蹙眉，将一件雪白的长袍披在那女子身上。
　　女子默然擦去唇边的血迹，将手中金钗递到红袍男子手中。红袍男子一把攥住她的手，柔声道：“此刻的你，是碎金还是孟晓蝶？”
　　“我只但愿我从来就不是孟晓蝶！”女子甩开他的手，兀自整理好自己的衣襟，飘然穿窗而去。
　　红袍男子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悠悠叹道：“只可惜，我是烈火，所以你只得做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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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晓蝶出了玉华阁，便逆风而行直奔落霞山。每一次她把金钗交于烈火后，都会回到落霞山，在那里等待着下一次任务。
　　今日玉华阁中死去的男人，是烈火为她物色的第两千三百二十八个猎物，也是她杀死的第两千三百二十八个男人。这些男人中，有屠户、有官员、有侠士亦有书生，他们没有一个能拒绝她美色的诱惑，拒绝玉华阁。
　　玉华阁就在距离京城三十里外的翠竹林中，是烈火专门为她搭建的，用来谋害男人的屠场。但是那里却一点儿也不像屠场，反而像是一个名门千金的闺房，屋外雕梁画栋、朱漆描金，屋内轻纱罗帐、丝锦绣床，无一不是精致之极，但是孟晓蝶却恨透了这个地方。
　　每一次，她引诱男人至此，都会在心底嘶喊，企望他们能悬崖勒马，莫要随她同往玉华阁。然而每一次，她的企望都会破碎，就算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进了玉华阁便再也出不来，他们仍旧义无反顾，直至命丧黄泉。
　　烈火说，那些男人都是猪狗也不如的下贱畜生，就算将他们全部杀光，也不必挂怀。但是每杀一个人之后，孟晓蝶还是会呕血不止、心痛如锥，总要休养半月之后，方能渐渐好转。然而再过半月之后，她便要起程去谋害下一个猎物。
　　这样的日子辗转反复，孟晓蝶已经过了一百九十三年。一百九十三年前的她，是什么样子，她已记不得了，也不愿再想起。她只知道，今日，距两百年的期限，还有六年零个八个月。
　　六年零八个月！想到这里，孟晓蝶心里的疼痛似乎缓和了许多，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凝聚精气，加快了速度。
　　一重重屋脊自她脚下退去，一缕缕轻雾被她飞掠的身形冲破，曾经那样渴望能像萧禁一般飞岩走壁的她，如今竟可御风而飞、瞬息千里！她本该欣喜吗？孟晓蝶长长地叹了口气，嘴角不由的挂起一抹自嘲的微笑。
　　就在此时，只听脚下的树林里传出一声喝叱：“何方妖孽！”
　　紧跟着，一团火光嗖地追了过来，直击孟晓蝶后腰。猝不及防的孟晓蝶只得放弃飞身之法，一个翻身落在地面。还未站稳，便见一个道士打扮的身形自天而降。
　　孟晓蝶心知碰到了降妖道士，不禁退了两步。那道士却并未跟进，只是盯着她，微微蹙眉。对峙之间，孟晓蝶只觉腹中冰凉一片，且伴着微微地震颤，她吸了口气，下意识地将手掌贴在腹部。抬眼望去，那道士的目光却并无杀机，反而倒似存着些许惊诧。孟晓蝶不解其意，亦不预备去解，只暗自凝聚精气，先一步出招。
　　她所用的招术，是烈火为她量身炮制的法术，当真气凝结欲发之际，她的身体已被灿灿金光包裹，光彩夺目，飘忽如舞，挥臂间点点金辉自她手中飞出，流星般扑向敌人那痴迷的眼。那景况像极了一只绝美的蝶，将金色的花粉洒向她最钟爱的情人。一百多年来，不知有多少对手在她绝美的舞姿下沉沦，直至丧命，方知那绝美中藏着怎样的一种狠辣！
　　烈火为这招术取名为：蝶印，他说，只有孟晓蝶才能将这法术演绎得淋漓尽致，用她蝶一般的婀娜风姿，封印那些自寻死路的人。
　　只可惜，孟晓蝶今日遇见的却非凡人。凡人或许会为了那一刹那的美艳而忘却生死，道士不会。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怎会被一场舞所迷惑？即使那舞姿多么惊世绝艳，看在道士眼中，却只是一只想要夺取他性命的妖，一场虚张声势的表演。
　　因而，当情人的花粉化作利箭刺向他周身七十二个死穴的一瞬间，他突然自腰间抽出一条青色的布带，疾速挥舞间，那布带似化作了一道铁打的屏障，将道士严严实实地裹在其中，那些金色小箭，打在这屏障上，立即失去了光华，消失无踪。
　　孟晓蝶暗自惊奇，却并不慌乱，最后一招攻出后，她已收力转身，预备飞身而退。那道士却远比她想像得还要厉害，她的身形刚刚腾起，道士的布带已缠上了她的脚腕。
　　孟晓蝶心道不好，正欲回身应付道士的追击，却发现原本缠在她脚裸上的布带已被人斩断，那人横在她与道士之间，宽大的红袍像一堵墙，将她隔绝在道士的攻击之外。
　　“你先走。”不紧不慢的语调，懒洋洋的声音，正是烈火。
　　孟晓蝶看了看烈火的背影，二话不说转身便去。却在她飞身而起之时，那道士突然出手。一个细小的光点自他袖中飞出，以目不可及的速度直追孟晓蝶。
　　烈火的身形亦随之而动，宽大的袍袖一挥一卷，那光点便没入其中没了踪影。
　　“赤尾蜂！”烈火看了看袍袖中一动不动的小虫，冷笑道：“我本以为只有我们妖界才会训养毒物做兵器，不想你这降妖的道士竟也肯使这无德之法。”
　　“不错。”那道士微微一笑，悠然道：“被你卷落的东西确是赤尾蜂，但那赤尾蜂的蜂尾，却早已随那女妖去了。”
　　烈火闻言大惊，慌忙低头察看，那只僵死的赤尾蜂上，确已没了蜂尾。情急之下烈火便欲飞身而起去追孟晓蝶，那道士哪里肯放过他，早已抽出符咒，摆下八方阵将他困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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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孟晓蝶已飞过百里之外，眼看就要进入落霞山。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一个跟头自空中栽了下去。
　　远远传来一声长鸣，一只黑色的猎鹰箭一般扑了过来，以它巨大的翅膀托住了疾速下坠的孟晓蝶，缓缓落了下去。
　　孟晓蝶犹在昏迷不醒，猎鹰那乌黑滚圆的眼中也似闪过一抹担忧，继而便以机警的目光细细地在孟晓蝶的身上搜寻。终于在她的脚裸处，发现一只暗黑色的细针。
　　猎鹰的眼中显出一抹喜色，遂低头以喙尖叼住细针，正欲将之拔出，却听‘嗖’地一声破风而至，猎鹰连忙振翅而飞，刚巧躲开那一支破空而来的白羽箭，箭尖‘咄’地一声刺入树杆，直没箭柄。
　　紧接着，马蹄纷乱而至，一行两人在孟晓蝶身前，收缰勒马。
　　其中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仰头望着天空中盘旋的猎鹰，踌躇道：“这畜生本不该在夜间觅食，却怎会在此间害人！”
　　另一个年轻男子亦抬起头狠狠道：“这畜生竟欲以人肉为食，将军不如再发一箭射杀了它！”
　　那被称作将军的男子摇了摇头，翻身跳下马背，走到孟晓蝶身边，伸手探了探鼻息，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道：“还活着。”方自仔细察看孟晓蝶的脸。孟晓蝶的脸色比她身上的那件白衣还要苍白，在这无星无月的夜色中，尤显得突兀，但这突兀却更加衬托了她的美——那令人心碎的美！将军竟看得呆了！
　　“将军，你看！”那年轻男子也已蹲在孟晓蝶身边，指着孟晓蝶脚裸上那一片青紫之中的黑色细针道：“这是何暗器？”
　　将军这才惊醒，仔细看了看孟晓蝶的脚裸，然后一把抱起孟晓蝶，断然道：“快马加鞭，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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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之外的密林中，烈火与道士正斗得水深火热。
　　道士以八道灵符摆下八方困妖阵，将烈火的去路一一堵死。烈火并未想到这道士竟会有如此法力，亦不敢怠慢，使出了浑身解数，仍是无法破阵而出。正心急如焚之时，却见一道绿光闪电般划过夜空。烈火大喜，遂喝道：“臭道士，等死吧！”
　　他话音未落，一道绿光环已然套在道士腰间，那道士虽惊不乱，反手抽出一张符咒，贴在那绿光环之上，绿光立即隐没，一条僵死的翠绿小蛇自道士腰间滑落。
　　这本只是千钧一发的时机，待道士再度凝神聚于八方阵，烈火早已不知去向。
　　道士望着阵中的熊熊火焰，悠悠长叹道：“原来此阵竟如此不堪一击！”
　　三百里外的落霞山脉，一位身着绿罗裙的女子立在一株树冠之上，看着烈火飘然而至，怒声道：“你怎可与那道士纠缠误了魔君吸食阳元的时辰！”
　　烈火并不作答，反问道：“你为何不索性杀了那道士？留着他终成祸患！”
　　绿衣女子冷冷道：“杀他并不急在一时，误了魔君的阳元才是大事！”
　　烈火咬了咬牙最终再不多言，自怀中取出金钗交与潋翠，转身便去，绿衣女子突然道：“孟晓蝶呢？”
　　烈火头也不回，道：“她很好！”

作者有话说

　　与之前相比，有所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