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与狼少女》未确认生命体

4、第 4 章

　　裘娜还年幼，但不代表她不懂察言观色。她看得出玛丽安并不喜欢这个话题，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一门心思地和牙牙一起为她带路。玛丽安察觉到女孩加快了脚程，却并没多想，只当是她不想在荒野中过夜，便也加快脚步默默跟上。
　　正如裘娜所说的那样，她徒步赶路的速度比乘驴车还快，接近傍晚的时候，玛丽安已经能看到蔚蓝的海岸线以及靠近海滩的一座小镇了。她记得这个地方，在二十年前这里曾经是一座军用海港，东罗曼尼亚帝国向南方航行的船队往往在这里停靠补给。二十年过去，东罗曼尼亚帝国已经失去了对裴罗领的控制，玛丽安也只有在这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才能寻回一些当年的回忆。
　　裘娜却没有她那么多的思念和怀想。小家伙走了一天，已经有些累了。她只想快点找到一个可以打盹的地方，最好还能有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饭可以吃。
　　沿着小路前进，很快就回到了直道上。继续走了大约半刻钟，裘娜和玛丽安就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小镇入口出挂着的船型木牌与码头上停泊的大大小小的商船和渔船了。
　　小镇的名字叫做匕港，就算玛丽安也想不出这名字是从何而来。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东方帝国的势力离开之后，裴罗的本地政权并没有对这里加以控制。在旧军港的深水码头上空，飘荡着狭海海盗的黑旗、东方龙血族的三角形旗帜、萨拉斯人的新月旗、东方帝国的双头鹰旗……甚至还有来自大陆另一端的西海领人的紫鸢尾花旗帜。一个固定人口不超过两百的小镇，却汇聚着几乎全世界的海船，在这个各国普遍相互封闭的年代，不得不说是一个奇景。
　　小镇的街道上也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兜售古怪药物和神秘宝石的萨拉斯商人、经营农产品的本地小贩、当街宣讲教义的三圣教修士、贩卖奴隶的强盗头子、从南方逃荒来的失地农民……甚至还有即便是大城市也很少见到的矮人在这里经营他们的小生意。各色各样的行人，琳琅满目的商品……这座小小的沿海城镇领裘娜眼花缭乱。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隔壁的村子，跟着同村的小伙伴一起看收购皮草贩卖苹果的行商人。她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缤纷斑斓的色彩，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黄色皮肤和黑色皮肤的人。她看着街道两边那些擎着游隼，牵着巨鸟的人，突然感觉带着一匹狼的自己并没有那么特别突出了。这种感觉令她颇为开心，脸上不自觉地展露出笑意。
　　玛丽安注意到了小姑娘的变化，她很喜欢看她这副惊讶又兴奋的样子，就仿佛她的眼中映出了整个世界。
　　“我们该去找住的地方了。”玛丽安小声地提醒。
　　裘娜身体一震，这才想起自己还在与玛丽安共同旅行的路上，旋即为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红了脸。她别过头不去看玛丽安的表情，假装不在意地抱住牙牙，一下一下抚摸着它的下巴，小声地“嗯”了一声。
　　“前面有个酒馆，我们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现在天还不晚，希望还有房间吧。”玛丽安说着，轻轻地拍了拍裘娜的肩膀。于是两人一狼便慢悠悠地穿过街道，向着对面的小酒馆走去。
　　酒馆的名字叫做豆腐，牌匾和店里墙上挂着的菜单都是用龙血族的象形文字写的，每一行字旁边都跟着一条罗曼尼亚语翻译。店里的装潢非常淡雅，完全看不出是在这样一个充满了市井气息的小镇上经营的酒馆。
　　裘娜搂着牙牙的脖子，局促地跟在玛丽安身后。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环境，总感觉不小心就会弄坏弄脏什么东西。而且她也没看到其他哪个客人带着宠物或者动物伙伴进来，隐隐约约有些担心牙牙会被人赶出去。
　　但玛丽安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便大步走到柜台边，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柜台的桌面，用熟练的龙血族语言对正拨拉着算盘的掌柜先生说道：“还有房间吗？我和我的旅伴需要一间有两张床的。”
　　“对不住，房间还有，但那是给我们老板娘留着的。”听到乡音，掌柜放下手中的活，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精灵，回答道：“通铺还有地方，您看能不能凑合一下？”
　　“我就要你们老板娘的房间了，反正她肯定八百年也不来住一次。”玛丽安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一枚绿叶图案的金色钱币放到柜台上：“帮个忙，小费不会亏你的。”
　　“玛丽安……你、你们在说什么？我、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从来没听过东方人的语言的裘娜一脸懵逼，像只懵懂的狼崽子似的仰着头瞪着大眼睛。
　　玛丽安看看她，回答道：“只是另一种语言而已，不用在意。我正在交涉呢，先别打扰我。”
　　那边，掌柜先生拿出一个单片眼镜，对着光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枚钱币，又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道：“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您这边请！”说着，绕过柜台，保持着“请”的姿势，一路走到楼梯处。
　　玛丽安对着裘娜挑挑眉毛，说道：“成了，跟上来吧。”两人一起跟上了掌柜。
　　掌柜的带着玛丽安等人刚上到二楼，便被一伙人拦了下来。他们都长着蓝色的头发，耳下生着鱼鳃，所有人都竖着高高的马尾，腰间挎着窄长的弯刀。
　　“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带头的一个操着一口结巴的龙血族语质问道：“我们问的时候，你说没有房间了，怎么她们问，你就又说有了！”
　　走在最后面的玛丽安微微弯下身子，对小姑娘耳语道：“这些是瀛洲人，是东方的海上民族。”
　　裘娜听着她的话，表情复杂地抱住了牙牙的脖子。现在哪里是说这些的时候？这女精灵都看不出气氛不对的吗？
　　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乎裘娜的意料。她眼看着掌柜的对那几个瀛洲人小声地念叨了几句，那几人便突然变得毕恭毕敬，甚至还逐个向玛丽安鞠了个躬。最后看着他们毫无不满地转身离去，裘娜只觉得活像看到了鬼。
　　“这是怎么回事？”跟着掌柜的来到空房间门前时，裘娜忍不住问道。
　　“佩服吧？”大精灵孩子气地叉着腰，笑着反问道。
　　这人又不好好说正经话。裘娜想着，冲着玛丽安翻了个白眼，没再搭她的腔。
　　给玛丽安两人开了门之后，掌柜的看着牙牙那毛绒绒的身体犯了难。他的目光在牙牙和玛丽安之间来回游移，小心翼翼地问道：“两位，您们的这条……呃……这位伙伴。能不能就留在外面？我们会给它准备好吃的和晚上睡觉的窝。让它也住进老板娘的房间里就实在……”
　　“这得问问我的旅伴。”玛丽安说道，然后转而对裘娜说道：“老板说最好不要让牙牙也住进去，这房间以后还有别人要住，动物进去待过就不方便收拾了。”
　　“那牙牙怎么办？”裘娜紧张地抱住了郊狼的脖子，问道。
　　“牙牙可以在外面过一夜，老板会照顾好它的，它还能顺便帮我们看门。”
　　裘娜犹豫地看看牙牙，又抬起头看看满脸堆笑的掌柜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吧……但是等会要我来喂牙牙，别人喂它不吃的。”
　　掌柜的欣然同意。于是裘娜和玛丽安两人便在酒馆里住了下来。
　　有了玛丽安的关系，晚饭得到了解决。
　　在这家小酒馆里，裘娜人生中第一次吃到了东方人的菜式，无论是炒熟的花甲还是煎熟的黄鱼，每一道菜对她来说都是既新颖又神奇。习惯了肉干糊糊黑面包的味蕾受到美食的冲击，裘娜直到躺倒在床上都还沉浸在晚饭的美味里。
　　玛丽安看着瘫在床上的裘娜，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毕竟还是个孩子，开心不开心全摆在脸上。她轻轻地走过去，坐到裘娜身边，问道：“怎么样？晚饭吃得还好吗？”
　　“好！超棒！”小丫头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手舞足蹈地问道：“这些！这些都是什么呀！我感觉每个东西我都好像吃过，但是每个都和我吃过的不一样！还有这样的东西吗？！”
　　“这些是东方人的菜式。他们和这边料理食物的方式有本质的不同。”
　　“好厉害！那我能去东方吗？能去学他们做饭的方法吗？”
　　玛丽安看着女孩兴奋的表情，笑了起来，回答道：“当然可以了，如果你想去的话，没有哪里是不能去的。”
　　“那我一定要到东方去！然后学会那里做饭的办法，回来做给爷爷吃……唔……”
　　说着说着，裘娜又想起了自己还在去往北方的旅途中，如果中途折返的话肯定会惹爷爷生气。一想到这些，女孩不由得泄了气，抱着腿坐回到床上，抿着嘴不肯说话了。
　　玛丽安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她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说道：“好啦，等你去看过你的妈妈，想回来看你爷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啊。”
　　“可是，万一到时候爷爷……”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人类的寿命太短了……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裘娜瞪大了眼睛盯着玛丽安，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虽然她见识过这女精灵说话不过脑子的样子了，但是这么直接的说“人是会死的”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好好安慰她一下的吗？怎么这人嘴巴这么坏的！
　　玛丽安却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哪里做错了。毕竟，精灵和人类对于生死的观点相去甚远。对于寿命近乎无限的精灵来说，死亡只是生命的一个阶段，是一场安详的休息，甚至如果不想就此死去，还可把自己的意识提取出来装进可以容纳灵魂的机器里。
　　“没事！”
　　裘娜气呼呼地说了一句，一翻身侧躺到床上，说什么也不肯再搭理这个没心没肺的女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