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仙的自我修养》池鱼春渊

73、萦怀（五）

　　永泽差点一个踉跄，猛地回头看长恒，像是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长恒倒是不以为意，笑道：“怎么？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不是人之常情吗，有这么大惊小怪吗？况且你也不小了，这些东西又不是不懂。”

　　永泽皱眉，他当然知道长恒所指“这些东西”是什么，但这确实不在他目前考虑范围之内，所以长恒这番话在他听来就是另有一层意思了。

　　他道：“没想过，也不会想。”沉默半晌后继续道：“谁说我这个年纪就一定要想这个。”

　　长恒附和似的点点头，“嗯……我在你这个年纪也确实没有想过，当然，也不许我想，只不过啊，我刚才见到他们成亲的样子，不知为何我就想到了你。”

　　“？”永泽疑惑地看着他。

　　想我做什么？

　　长恒道：“要是以后你成亲了，会不会记得请我啊？”

　　说着眼睛眨巴了两下。

　　永泽顿觉这人莫名其妙，别人成亲居然能联想到他，还问他这个。他道：“谁说我一定要成亲？”

　　“唉呀，就是说说嘛，到时候你会请我吗？要是请的话我就带仙域最好的礼物，绝对不会掉价，给足你面子，要是时间够的话再给你盖套新房，让你风风光光把新娘娶进门！”长恒越说越激动，永泽是越来越听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好了……不要说这些我不想的事。”

　　他顿了顿，冷冷道：“以后我的人生决定，皆与你无关。”

　　长恒微怔，不等他回应，永泽又道：“我不希望外人插手我的事。”

　　说着他径直走开。

　　把长恒留在原地，他愣愣地盯着地面好一阵，心道：“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一个人……”要是这个少年一直一个人，孤独终老至死，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记得这个桃花岛少年，他值得要是身边有个人陪着，他就不会孤单了。这个少年很好，他值得一个良人伴其左右。

　　长恒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着这个少年，或许在少年眼里自己就是一个油嘴滑舌，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的半吊子大人罢了。但其实他就是想把最放松的一面的展示给少年看，在仙域评为佳话的他，从小就学会处事方圆，左右逢源，一直绷紧的神经从未放松过，生怕出了什么纰漏给人留下把柄。身为哥哥的长忻似乎习惯了这一切，但作为弟弟的他却迟迟无法适应，有时他也会问哥哥，不累吗？哥哥只摇了摇头，说这是他们的使命，要在仙域出众，必须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吃更多的苦，头脑时刻保持理智，在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这是必须要学会的。

　　长恒听得一愣一愣的，哥哥似乎还想跟他讲那些大道理，他就以自己还有要事处理为由提前跑开了。

　　并非真的不懂，站得高位怎不知高位苦楚，高位风景固然好看，可要看得又是一番风雨磨练，长恒早已麻木，可在内心深处还留存那一丝少年脾性。哥哥告诉他要成熟，早早摒弃少年无知，热血满腔和横冲直撞是两码事。

　　哥哥永远是对的，长恒便也听话地这么做了。

　　至少，在仙域没出错过。

　　众人皆称赞这对兄弟年轻有为，目光长远，成就仙域典范，视为大众榜样，殊不知光鲜背后长恒却几度想逃离。他成熟地太早了，似乎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来不及享受少年肆意，来不及体验少时潇洒，就这样从少年一跃成为大人。

　　即便过去多年，长恒偶尔还会留恋，要是回到少年时期，他一定要好好珍惜，紧紧抓住那几年，肆意洒脱，大放光彩，只有这样，他的少年时代才不是空白，也不会遗憾。

　　所以，在见到永泽的第一眼，长恒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永泽与生俱来的少年老成的气质，于他而言并不意外，他羡慕他的年轻，甚至想与他产生共鸣，所以才会将自己仅存的少年脾性展露出来，仙域的长恒和在永泽面前的长恒简直判若两人。看到少年一脸的苦大仇深，长恒想帮帮他，希望他不要溺于自我封闭中，尽可能用少年的心态调动他的情绪，可貌似效果不大……

　　长恒苦笑，或许自己于永泽而言，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经常烦他的奇怪大人吧。

　　“……”那可不行！长恒回过神来发现永泽早已走远，顿时来了精神，叉起腰自顾自道：“少年就有少年的样！死气沉沉可不行！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于是他加快脚步跟上去，嘴里说道：“你好无情啊，我可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我伤心了，怎么办你说……”

　　俩人在街上走了一阵，路过一店铺，永泽稍稍停留，长恒看去，发现是一家玉器店。

　　长恒道：“你要买？”

　　永泽暗暗攥紧手中的钱袋，没有回答直接走了进去。

　　长恒跟着走进去，看见永泽在一排玉簪货架前停步，笑道：“怎么？想买簪子啊。”说着他瞄了一眼永泽发髻，上头插|着一支桃木簪，似乎带了很久了，确实要换了。

　　掌柜的见有新客人进来，赶忙出来招呼，“哟，二位客官，瞧簪子啊，咱店的玉可都是上乘之最，都是请最好的工匠雕琢，包您满意！两位随便看随便挑！”说着命人摆出不同样式的玉簪，供二人参考。

　　长恒稍稍靠近永泽，低声说道：“看上哪个没？看上哪个我送你。”
　　“不用。”永泽道：“我自己买。”

　　“唉，”长恒道：“看你今天心情不好就不用你破费了，再说了我出钱的时候还少吗，不差这一回。”说着他低声笑了一声，继续道：“况且你刚才陪我去看成亲，都说不会亏待你的，这不就来了。”

　　“……”永泽瞪了他一眼，只觉这人思维古怪。

　　长恒干咳两声，很是大方道：“来来来，好好看看，你想要哪个？想要哪个哥哥给你买。”

　　“！”永泽显然被他这声“哥哥”吓到了，他赶忙道：“闭嘴。”

　　“哈哈哈。”长恒笑道：“不至于吧，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正经的，待会儿买了簪子要不要再买几身衣裳，感觉你换来换去就那几套，不如顺便给你买了。”

　　永泽淡淡道：“缺什么我自己会买，自己会出钱，我不缺衣服。”

　　他又道：“我自己买簪子，不用你。”

　　说着他绕过长恒直接走到柜台前，对掌柜的说道：“就要一支白玉簪，不需要任何花纹样式。”

　　他补充道：“要最好的料。”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赶忙点头应着回里屋去取，长恒走到他身边，道：“就白玉簪？不要其他的？”

　　永泽摇头，“不喜欢花哨。”

　　“朴实无华，有眼光。”长恒称赞道。

　　“……”永泽有时候真的不想理他。

　　掌柜的取出白玉簪放到柜台，打开盒子，说道：“客官您看，这就是我们这最好的白玉簪，按您的吩咐没有任何花纹，您看如何？”

　　永泽拿起那支簪子看了一阵，似乎很满意，便决定要买，于是问多少钱，掌柜的笑了笑，“客官您看哪，这料子绝对不是一般玉能比的，您摸摸，这质感，也不是那些玉料能媲美的，所以……”他没说下文，只伸出手比了个数字，缓缓道：“这个价。”

　　“这么贵？！”长恒瞪大了眼，径直走过去拿过那簪子，“就这？”

　　永泽摸了摸口袋，心下有了数。

　　长恒大概也知道永泽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这掌柜的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这么多，怕是俩人身上所有钱加起来都不够。

　　掌柜的说道：“唉，现如今行情不好，我们生意也难做啊，我看这位公子是个识货的，知道白玉簪是最好的。喏，实在不行本店还有其他款式，公子也可以挑一些花纹少的，尽管挑尽管选，总有一个适合您。”

　　永泽只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打扰了。”

　　说着又看了两眼那白玉簪子。

　　长恒尽数看在眼里，掏出自己钱袋，果然，不够。

　　他对永泽说道：“我看你是真想要那簪子，要不我们俩人凑凑，看能不能买下。”

　　“这怎么行？”永泽道：“说了我自己买就自己买。”

　　“唉呀，别管这些了，就当是我借你了，你快拿出来看看，咱俩钱够不够，大不了过几天你还我就成。”长恒见永泽犹豫不决，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钱袋，待数过后才发现还是不够。

　　“就不能便宜点吗？”长恒看向那掌柜，“你这簪子也太金贵了些，咱俩钱加起来都不够。”

　　掌柜的只笑着摇了摇头，“客官你也要体谅我们啊，这玉料当初光是寻就寻了一年，再请工匠雕琢七七四十九天，才拿过来售卖，其中的路费又是一笔不小的价钱。这个成本这个价格我们根本赚不到多少的，要不然我们没把它放到外头，就是知道价格太贵没人买，要不是遇到这位公子，我们也不会拿出来的。”

　　“……”长恒无法反驳，感觉有点道理又有点不甘。

　　掌柜的上下打量这位犯愁的青衣公子，继而缓缓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什么办法？”长恒一下来了兴趣，就连永泽也竖起耳朵听。

　　掌柜的说道：“我看这位公子衣着不凡，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显然，他是在说长恒。

　　长恒见掌柜的突然提到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于是道：“有话直说。”

　　掌柜的便也开门见山：“公子身上这块祥云玉佩世间罕见，是稀世珍品。就算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上好的玉。”

　　长恒脸色有点不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掌柜的又道：“其实本店还有一种方式，当。要是公子诚心喜欢这白玉簪，可以用您身上这块玉佩当了来买。”

　　接着他补充道：“以公子您这块玉佩的价值来看，绝对够买这支簪子了。”

　　“哼。”长恒心里冷笑道：“当然够买，买十支都够了。”

　　这块祥云玉佩的价值比你这白玉簪贵重不知道多少去了。

　　永泽听后也紧皱眉头，没想到这掌柜的心怀不轨，竟然觊觎长恒身上的玉佩，虽然他不是很懂玉器，但从外行角度看，也知道这祥云玉佩不是人域一般玉器所比，岂是说当就当，说换就换。

　　显然，这掌柜的想从长恒身上捞一笔。

　　长恒当然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轻笑一声：“掌柜的，这做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啊。”

　　那掌柜的索性也摊牌了，“是，我就是见公子身上这玉佩罕见，我活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这么说吧，我并非爱财之人，却是惜玉之人，哪怕这钱我不要了，我也要得到公子身上这块玉。”

　　好一副丑陋面孔。

　　嘴上说着不爱财，殊不知这玉佩的价值比这店里所有玉器加起来都贵重，得到这玉就是得到一笔横财。

　　永泽越听越听不下去了，冷冷道：“走吧。”

　　“可、可这玉簪……”长恒看了看掌柜的，又看了看永泽，“你不要了吗？”

　　永泽又道：“走。”说着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长恒，“还待在这干什么？”

　　长恒见永泽走远，咬了咬牙，对那掌柜的说道：“出钱也不行？”

　　“不行。”掌柜的拒绝得斩钉截铁，“就只有公子这块玉佩才行。”

　　长恒站在柜台前盯那白玉簪良久，一阵不长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道：“我当。”

　　说着他毫不犹豫把腰上那祥云玉佩解下，双手递给掌柜的，说道：“我把这玉佩当给你，你把簪子给我吧。”

　　掌柜的狡黠地笑了笑，命人将那白玉簪包好，再给长恒一些与那玉佩价值根本不符合的银子，一脸的得意，还不忘对出门的长恒说道：“客官有空再来啊！”

　　再来？再也不来！

　　长恒好不容易追上前头的永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搭上他的肩，“呼……呼……累死我了……”说着他把那白玉簪盒子递给他，“喏，给你的……白玉簪子。”

　　“！”永泽看着他，“你的玉佩呢？”

　　“那个啊……”长恒挠挠头，“你就别管了，拿着吧。”

　　永泽知道他做了什么，语气有些不稳，“你把玉佩当了？”

　　“……”不知怎的，长恒有些心虚。

　　永泽呼吸都有些急促，“我不是说走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都说了我自己买……我真的，真的不想欠你人情……”

　　他低声又道：“怎么办……”

　　说着一把夺过那盒子原路返回，长恒拦住了他，“你做什么？”

　　“还回去。”

　　“东西当了岂有要回的理？”长恒道：“经过我同意了吗？”

　　他定睛看着那少年，难得正经道：“我这样……会让你困扰吗？”

　　永泽看着他，半晌回道：“会。”

　　长恒深吸一口气，说道：“孩子你还小，我在你这个年纪就经历腥风血雨，人情世故，所以我很羡慕你，不用面对那么多。其实不用觉得有负担，我就是想关心你，玉佩当就当了，但我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喜欢一样东西，怎么说都得买回来，其实跟你接触这么久，几乎没见过你其余的表情，这也太古板了。”说着他笑了，继而说道：“要是还觉得有负担，不如你把虎崽子借我抱两天呗。”

　　不等永泽回应，长恒把那盒子塞到他袖里，“拿着吧，拿着我高兴。”

　　见他还在犹豫，长恒索性道：“要是不收咱俩就绝交。”

　　“哈哈哈，就知道你舍不得。”长恒潇洒地背过手，一摇一摆地走开了。这下该永泽愣在原地了，长恒一步三回头喊道：“快走！再不走我就把团子抱走了！”

　　“不行！”永泽一下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