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孰非（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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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就此沉默，谁也没有说话，长恒和永泽相视半晌，终于，男主人平复些许心情，道：“还请公子相助，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让柳妹儿留下来，只要她活着，要我死都行！我给你们磕头了！求求你，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妻子吧！”
言语真切，说不尽的哀伤与诚恳，眼看男主人就要跪下来，长恒永泽赶忙托住了他，长恒忙说道：“先生大可不必这样，我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也只能说试试。”他看向永泽，示意让他接下去。
永泽道：“目前来看，令正被树藤操控，但可能是没有操控完全，她的意识尚且还在，而且，她的状态确实不佳，显然在做明显斗争，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平稳她的情绪，让她不要有下一步的攻击动作。”
男主人呆呆地看着他的发妻，那边的柳妹儿挣扎着，她不断地扯自己的头发，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吼，具体吼的什么听不清，听上去却是痛苦无比。她发了疯一样地乱跑，见到东西就砸，凡是有东西挡在前面就踹，凡是经过之处皆被破坏得一塌糊涂，这跟平日里见到的那位温婉贤良的女主人完全不同，简直就像一个失了心智的疯子。
但长恒和永泽知道，这位女主人并没有疯。
她还在斗争着，她还在抵抗着，她身上紧紧缠着的树藤不断地勒紧、禁锢着她，仿佛要从身体内部控制住她一般，尤其是心脏周围那片区域，密密麻麻像手一样的树藤爬在上面，将她的身子裹得僵硬，于是行动起来也不方便。女主人一边拼命地跑，一边低头抠着那些绞紧的树藤，像是要把它们全都抠下来一样，使出全部的力气，抠得指节发白，然而那些树藤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依旧死死地缠在她的身上，极具魅惑地操控她，想要彻彻底底地夺走她的意识。
彬子看得呆了，果真如永泽方才所述，之前柳妹儿一系列的攻击不是出自她本意，而是柳妹儿一边做着强烈的挣扎一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控制那压制自己的邪气树藤的信念才不会让那树藤达到一招致命的效果，要不然以方才那根从她掌心突然飞出来的树藤的威力，只需一次便可取人性命，而不是单纯的疼，更不会让人还能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就算是这样，身为丈夫的他丝毫没有感受到侥幸，因为他想到自己的妻子此时是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她该有多疼，那些树藤缠在身上该有多疼，柳妹儿现在一定很痛苦吧，要是，要是我能替她承受这一切，柳妹儿就不用这样煎熬了，她就还能跟正常人一样，安安稳稳地活着，没有烦恼，没有顾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想到这儿，他哽咽了，我的柳妹儿，我的妻子啊，你不要离开我，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死也不分开。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苦难，看着你变成那个样，感觉比我自己变成那样还要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突然他想到了之前永泽跟他说的话，他问永泽柳妹儿是否还记得他，永泽不置可否，但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但永泽也说了柳妹儿的存与留主要还是看她自己，那要怎么才能看出来呢？
长恒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和永泽试图一点点拉近与女主人的距离，主要是女主人现在光顾着砸东西，根本没心思注意到身后，自然也不会察觉身后有人靠近。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避免和女主人的冲突，长恒和永泽行进得小心翼翼，只要女主人走到哪儿，他俩就跟在其身后不远处到哪儿。
长恒稍稍靠近永泽，脚步走得轻缓，用胳膊蹭蹭他，问道：“方才你说的‘关键’是什么？如何看出？”
永泽领着他走到一处较为阴暗的区域，低声回答道：“她的攻击性明显没有之前见到的那些树人强，显然，她并不想，但她身上的树藤邪气太重，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完全操控，两者一直在僵持，只要稍微一放松树藤就会反客为主发动攻击。我不知道那蛟龙是不是故意为之，但目前这个情况对于我们而言却是唯一的出路。”言尽于此，长恒多少也知会，他接着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她不攻击人的话，还是有可能留她一命在的。”
“嗯，”永泽点头，“但是她一旦失控，就很难说了。”
长恒问道：“会怎样？”
“走火入魔，身心俱灭。”简单明了的八个字却道明了最为惨烈的结果。
长恒皱了皱眉，踌躇半晌，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其实……”不等永泽说完，一道树藤直直抽了过来，打在二人中间，俩人被迫分开一段距离。
女主人向他们发动了攻击。
兴许是声音太大，女主人有所察觉，加上也没别的东西可砸，她便收了手，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此时身上缠着的树藤愈发用力，不断给她灌输邪祟之气，暗中怂恿她发动攻击，女主人一个失神就让那树藤得了空，不等她反应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朝长恒和永泽袭击了过去。
长恒避过其中一条树藤，只见那树藤从女主人袖口飞出，顶端长着一张大嘴，简直要将他生吞活吃了一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长恒想：“刚还说着只要她没有攻击性就有可能留住她，但现在这个样子很难保证她不攻击人啊。”
“呃……”女主人朝着他们一步步走来，脚步拖得沉重，头部微微歪斜，嘴里含糊着，背也稍稍拱起，两条手臂就这么直直垂下来，随着走路的频率左右晃动着，两道幽森的目光盯着前方，仿佛在盯着猎物，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威胁。
长恒往后退了几步，与女主人拉开一点距离，那边永泽也有意朝他这边靠近，俩人就这样一点一点走近，终于靠在一起，长恒背靠着永泽，道：“现在该怎么办？”
永泽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似乎是有点难以置信，长恒听后瞪大了眼睛看向永泽，永泽道：“我只有五成的把握。”
“……”长恒眉头紧皱，轻轻舒了口气，道：“我倒是没问题，但……万一伤到了她丈夫怎么办？”
“这就是我不能保证的另外五成把握。”永泽说道：“也是我说的关键，如果她能挺过这关，事情尚有回转的余地。”
接着他补充道：“这是我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也对，长恒心想现在这个情况，除了永泽刚才讲的，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反正他是没能力，也不可能想到这个法子的，而且他们也只有五成的把握，也只有一次可以实施的机会，能不能实现还要看女主人自己。
既想要人留下，又不能让她伤人，前者看他和永泽，后者就要看柳妹儿自己了。
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经过一番短暂的心里博弈后，长恒重重喘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拍了拍永泽的肩，“我相信你。”
……
女主人一步一步走得沉重，身上的树藤伺机乱窜，仿佛无数只手抓着她的身体强迫她行走一般，不少树藤仿佛蛇一样从她的领口处、袖口处探出，各个都长着一张大嘴，只要稍微一靠近就要吃了他们，根本不容得人接近。而此时她的丈夫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眼里充满了哀伤与悲悯，他不停地喊着妻子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将她唤醒一般，但遗憾的是，他的柳妹儿再也听不到了，准确来说，应该是永远听不懂了。
她的意识正在一点点被吞噬，那些树藤缠得越紧，她所做的反抗就越小，她正在被那些树藤掌控着。
一旦被完全掌控，她就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这是谁也不想见到的情况。
“咔嚓。”女人踩上一片枯叶，发出轻微的脆响，从刚才起，眼前一黑一白的两个人突然分开，跑向两个相反的方向，尤其是那个穿白衣服的，一下子就没影了，另外一个黑衣服的，跑至一棵树后面就再没见着了。
女人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朝男主人的方向走去。
“唉！”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女人背后响起。
女人转过头去，只见刚才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突然出现，手上也没有武器，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长恒挥了挥手，喊道：“不是想抓我吗？来啊！”
“嘶！”女人身上的树藤有些按捺不住了，像是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猎物直接从女人袖口飞了出来，紧接着就强迫女人换了一个方向，朝长恒这边走来。
女人走得浑浑噩噩，眼睛却是一点都没离开过长恒，只见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长恒这边心跳得也极快，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激怒她，吸引她的注意力，好让永泽进行下一步计划。
由于沐风剑不在手上，长恒气势明显没那么强，除了撒开腿跑，他也别的办法了。
怎么突然停了？长恒见女人站在原地，低垂着头，嘴里依旧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长恒稍稍竖起耳朵，大概听到了一些——“杀……杀……杀了他……杀了他！”
“！！！”长恒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只见女人微微蹲下身子，像是蓄力一般，在那些树藤的作用下，一个弹跳竟是飞到了空中！
那是长恒从来没见过的，半空中女人的身影愈发庞大，仿佛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上方，与此同时，女人身上的树藤全部出动，齐刷刷指着长恒，一个个都张着大嘴，像是进食一般，恨不得一口将他吃掉。
女人伸出一手，只见那手上原本缠绕着的树藤自己有了生命一样，很快就凝聚在一起，凝成了一把斧头，女人握紧了那斧头，直直向长恒劈去。
长恒忙不迭往旁边跑去，途中还差点崴了脚。
“轰！！！”女人劈了个空，斧子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以及数道百米裂缝，不远处的长恒暗自吞咽口水，实在难以想象，要是方才他跑慢了一步，会是怎样的结果……
没等他喘过气，女人警觉又锐利的眼神再次看向他，长恒不敢怠慢，因为随着女人的落地，其身上的其他树藤也潜入地中，暗中追着长恒，万一一个不注意就会从地底钻出来，直接将人贯穿也说不定。
女人速度极快，手里挥舞着斧子，不管不顾地朝长恒这边劈过来，一路上都被她给砍完了，光秃秃的一片，长恒能躲的地方越来越少。
长恒上气不接下气，顾不得捋直心口，经过一番躲避追杀后，他的两条腿早已跑得麻木，身后的女人在树藤的操控下则是越来越快，手里的斧子就没停过。长恒只觉心脏都要跑出来，要是沐风在场的话他还能挡那么一两下，可现在他是素人一个，就真的是用腿在跑啊！长恒绕到一栋空房后，稍稍休息一下，那个女人应该没看见，他先缓一缓，这才哪到哪，还没达到永泽出手的地步呢。
四周一下安静了，只听得长恒刻意压制自己喘气的声音。
“……”长恒环顾四周，怎么没动静了。
没有女人沉重的脚步声，也没有树藤潜伏在地下的“沙沙”声。
原本缓和下来的心跳不自觉再次加快。
长恒不敢探出头去看，害怕暴露自己的位置。
一滴豆大的汗珠凝在他的额头上，顺势滴了下来。
只见那汗珠刚刚滴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微不足道的坑的时候，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长恒身后的房子倒塌了。
随即长恒被撞飞了出去。
那房子仿佛纸糊的一般，在女人的一招下就彻底化为废墟。
空中炸起的砖头碎片尽数砸在长恒身上，长恒身体不受控制地掷了出去，随着那骇人的力道一连在地上打了数十个滚。
浓重的灰雾中隐隐见得一个女人的身影朝这边缓缓走来，原本手里握着的斧头此刻成了一把锤子，还是那种足有三米长的锤头，一锤砸下去，长恒原本躲避着的房子就彻底破灭了。
女人早就知道长恒躲在这里，所以就决定将人和房子全部破坏掉。
长恒胸口上被砖头砸了一下，强撑着身体爬起来，止不住地咳嗽，继续向前跑。
女人见长恒还能活动，竖起手中的锤子，只见那三米长的锤头一下子锤在地上，声音震耳欲聋不说，光是地面被砸出的裂痕，以女人为原点，一直延伸至长恒跑的方向，所及之处全部塌陷，全部坠入那裂痕深不可测的地下。眼看那裂痕就要追上自己，长恒正愁往哪里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女人的丈夫出现在他眼前，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妻子胡作非为。
他怎么出现在这里？长恒顾不得想那么多，一把抓过男人的肩，对他说道：“先生，危险！你不能在这儿！”
说着将他移到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
长恒躲过一劫，喘着粗气，看着男主人彬子，忙道：“先生怎么来了。”
彬子没有说话，只是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朝妻子的方向走去，嘴里喃喃道：“我看不下去了……那是我妻子……我的柳妹儿不会这么野蛮的……她不会这么做的……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可能只需要谈一谈……谈谈就好了……柳妹儿……我的柳妹儿……彬子哥这就来找你……你就待在那别动，我来找你……”
“先生！”长恒极力想拉住他，却根本阻挡不了他的脚步，女人也朝这一步步走来，手里的锤子拖在地上发出极为难听刺耳的声音。
怎么办？长恒急得焦头烂额，他没想到半路上女人的丈夫会出现，而且看丈夫这架势，这是要直接迎面而上啊！不能，绝不能让先生去赴死，这个女人看样子是彻底失控了，哪怕是她深爱着的丈夫，她也很有可能毫不犹豫地一锤砸下去。
那他之前和永泽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长恒咬紧牙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先生，不让他受伤。他跑上去，挡在彬子前面，同时对身后的人说道：“快，跑到另一个地方去！”
彬子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只是拉下挡在面前的胳膊，依旧说道：“我的柳妹儿，我来找你了……”
长恒眉头紧皱，俩人此时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愈发的害怕起来，女人见男人走过来，再次竖起手里的锤子，就这么高高停在空中，只等男人再走过来一点一锤砸下去。
终于，彬子走到一个较近的距离，女人有所察觉，毫不犹豫地落下手中的锤子。
阴影随着锤子的落下笼罩在彬子的上空越来越大。
彬子只抬头看了一眼，下一刻就被人推了出去。
“啊！！！”惨烈的叫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
长恒的背部挨了重重一击，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男人终于有所察觉，他的妻子刚才做了什么。
女人朝长恒这边走来，手里的锤子再次竖起。
“柳妹儿！”彬子挡在长恒面前叫她，“柳妹儿，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我啊！我是彬子啊！我是你的丈夫啊！！！”
彬子越说越激动，他赶忙拆开手里的包裹，拿出里面的衣服，“柳妹儿你看！你看我给你做的衣服，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你看看，本来今晚就告诉你的，你还不知道吧，来，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女人有所迟疑了，渐渐放下手里的锤子，盯着她的丈夫看了好一会儿，身上的树藤也慢慢收了回去，没了之前的嚣张，长恒就这么趴在地上，偏过头看这对苦命夫妻。
彬子摊开手里的衣服，说道：“你看，这件荷花图案的衣服是给你做的，这件龙凤图案的是给咱们以后的孩子做的，怪我之前没告诉你，想着今晚你回来再告诉你……”说着说着他哽咽了，“我准备了好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着说着他就哭了，长恒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本来应该当成惊喜的夜晚现在却变成了这样……无论是谁看到都不好受……
“彬子哥……”低沉沙哑的女声从柳妹儿嘴里发出来，“！”长恒和男主人皆是一惊，难以置信这声音是从她的。
柳妹儿眼睛有了焦距，彻底放下手里的锤子，愣愣地看着丈夫，含糊不清地说着：“彬子哥……衣服……好看……喜欢……”
说得结巴又艰难，柳妹儿继续说着：“彬子哥……彬子哥……”
“唉！唉！我在！”彬子激动地回答道：“我在这！”
彬子上前几步，伸手想捧住她的脸，这时，只听得一声闷哼，柳妹儿背部突然僵直。
长恒睁大了眼，女人身体顺势倒下，彬子忙接过她，于此同时，他看到了永泽那张阴郁冷峻的脸。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孰非（五）
，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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