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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商谷与边宗 ...

  •   瑶林琼树,春月柳,漫漫如四海八荒,又如碧城九重天。
      外观是个山谷:君且瞧那绿池,旁垂娇花,什么杏花海棠芍药桃花,遍布四野,惹人陶醉;但最打眼睛的,却是那大团大团的牡丹——现在不是牡丹盛开的季节,但朵朵艳丽,玉笑珠香,富丽堂皇。
      牡丹中黄、绿为最贵也,这里的一拂黄、软条黄、延安黄多得晃眼。
      此地牡丹成海,不是商谷又是何方!

      绿池上落了花瓣,惬意自在。池边一座亭,是个六角双层,里面站了个男人,长发不扎,仅着单衣,微敞胸膛,相貌是一等一的俊俏,可惜眼型狭长,略显刻薄。
      “蒋伯,”他看着池面花瓣自娱,“虺裔那丫头醒了没?”
      蒋伯出现,仍旧是面瘫,看不出喜怒哀乐:“刚醒,喂了药,又睡下了。”
      他冷笑一声:“好一个黄泉门,暗算我弟子,看我商生烟不毁了她门面,让他们做个真正的黄泉鬼!”
      蒋伯不言,却是默认赞同。
      商生烟看他一眼,倒是释然道:“你不必自责,虺裔年轻气盛,不知人心。”
      蒋伯点了一下头。
      商生烟对蒋伯颇为感慨。此人年轻时春风得意,不料老年徒生变故,舍了名只留姓,自毁面部穴位,情愿留在商谷当个管事的。
      “我想,虺裔是喝了琉影沏的茶,”商生烟道,“茶中下了毒。”
      他皱着眉头:“这毒好生鸡肋,是毒不伤性命,仅让手足麻痹,过些时辰便会痊愈;是毒又有瘾劲儿,即使麻痹消散了,还需靠毒续日。”
      “要挟。”蒋伯道。
      商生烟这人有些邪气,听到这竟是兴致缺缺:“没劲儿。”他眼睛发亮,“换我就得让人骨头融化,叫苦连连,生不如死!”
      蒋伯提醒:“现在躺床上受苦的是你的徒弟。”
      商生烟道:“对不起,我给忘了。”

      虺裔睁开眼醒来,迷糊一阵子后,该察觉到的都察觉了。自个儿大难不死回了商谷,定是蒋伯的功劳;自己是被人下了药,那人与琉影脱不了关系,或者就是她。
      想到此处,虺裔郁闷了,琉影害她作甚?平日里好妹妹好姐姐叫来唤去,竟是后时下毒手的狠料!
      “太年轻了,识人不清。”商生烟一进来就看到虺裔这皱着眉头瘪着嘴的滑稽模样,忍不住捧腹大笑。
      虺裔瞪他一眼:“老头子,你笑话我?”
      商生烟不介意她没大没小,就势坐在她床榻边:“想明白了?”
      虺裔骂了一句:“我不信!”
      “不信也得信,”商生烟嘁了声,“我且问你,她是不是收下了你那'相思'?”
      虺裔点头,疑惑道:“难道你要说,琉影姐…呸…琉影她有了喜欢的郎君?”
      商生烟哈哈笑出声:“那你不如说,她那好郎君是陈君!”
      虺裔被这答案吓坏了。
      “她她她…她怎么能!”虺裔喃喃自语,“这身份,她怎么能!”
      商生烟一同感慨:“是呀,她怎么可能?”商生烟站起身来,揉揉她脑袋,“小丫头,你还得多学学呢。”说着转身出了房,嘴里还嘟嘟囔囔:“要不是早和那几个老家伙约定好了不能插手小辈的事…我早就到荆钺砍了那家伙的头,挂在黄泉门上啦……多漂亮,风一吹还会晃动呢……”
      虺裔沉浸在惊讶中,根本懒得理会她师父的疯癫。
      这就解释通了。她坐起身靠在软被上,翘着脚。琉影喜欢陈君,愿意把黄泉门的人借他;给自己下药,因为自己碍了陈君的事——不对啊。
      虺裔忽然跳下床榻,光着脚就往外跑。琉影知她善用毒,更知她师父偏方颇多,怎么还是要给她下药?
      虺裔想去寻商生烟,跑遍了山谷也不见人,唤着蒋伯,也没人答,找着那些师兄弟,更回答不知道。
      兜兜转转间,竟也绕回了那六角亭子。她喘着粗气,手撑着膝盖,头还是有点发晕。
      这是警告。虺裔突然想到。琉影在警告我。她一拍掌,对了,肯定是这样,琉影姐姐说不定是被陈君威胁的!

      商生烟是被一只信鸽叫走的。
      信鸽扑棱棱飞得歪歪斜斜,商生烟暗骂一声蠢鸽子,一边一手捞住它,轻声细语地安慰道:“不急不急,今晚我就把你炖了给我徒儿当补汤喝。”
      那鸽子哀叫一声,死命挣扎,白毛乱飞。
      商生烟嬉笑着取下信,把鸽子放了。鸽子反啄他的手一口,急忙逃掉。
      “啧啧啧,”商生烟摇摇头看着信,“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鸽子。”
      寄信的是震移河。震移河把在沙碑河遇到的事讲了一遍,着重说了涂凌的伤,请求师父弄来解药之类云云。
      然而商生烟表示自己方才被小狼崽子养的鸽子啄伤了,不开心了,于是他揉吧揉吧信,把这纸团儿直接丢进了眼前的池子里,然后自己悠哉悠哉回了书房。

      千不巧万不巧,这被泡皱了的纸团给眼尖的虺裔看到了。
      绿池自然是绿莹莹的,那白生生的纸特惹眼。虺裔使了巧劲儿弄上岸,待把纸整干净烘干也费了半天精神,又要识别混淆开的墨字——虺裔相当不容易才看明白。

      沙碑河不安宁。
      震移河遇事了。
      涂凌中了和自己差不多的毒。
      ……刘青肯定心烦了。
      虺裔咬咬牙,收拾了包袱,连夜出了谷,决定赶往沙碑河。登上马车的那一刻,她皱眉一思这到沙碑河可远着呢,但又一再想刘青一人无依无靠,重大杂事压在肩上。虺裔甩甩手,远就远罢,反正我想他了。

      “施主请用茶。”一杯沉了茶叶屑子的茶被端上来。
      靖文动动鼻子嗅了嗅,脸色有点不好:“这茶隔了夜?”
      领他一路的那人是边宗的大师兄,法号慧能。他恭恭敬敬地道:“贫僧不会亏待施主的。”
      不料之前那个抱住羊的小师弟慧可接嘴:“这茶好像是上个礼拜的,刚刚过了开水烫出来的。”
      开始拉住靖文的二师弟慧忠打了他一下,小声道:“说出来干什么?”
      靖文直接把茶杯推开:“我是来求见你们宗主的。”他说着,毫不客气把茶杯又推远了些。
      慧可是个嘴无遮拦的,他有点不高兴:“你这人!太无情!刚刚我二师兄可救了你。急着见我们师父,我可不让。”
      慧忠又打了他一下:“不得无礼。”
      慧能见靖文一张脸冷冰冰,赛这凄寒雪窟,想是至亲之人急着寻药,叹了口气道一声善哉:“那施主,随我来罢。”
      靖文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冲他们几个行了礼,声音不轻不重,铿锵有力:“多谢三位成全。”
      慧能在前方领着他。这一路见是古佛青灯,闻是悠悠檀香,哪里能想到这边宗隐世这般深远,躲进了雪岭之下。
      “边宗不爱现世,但也不是不爱这世人,”慧能道,“你我相遇,定是缘分。你好生与我师父讲话,他会助你。”
      靖文看着他背影,深深舒了口气:“有劳。”
      待到了寺庙深处的一扇大门前,慧能作了个手势:“施主请进。”
      靖文点点头,伸手推门。
      他跨过门槛,大门重重合上。里边与外边没有不同,只不过墙上是密密麻麻的经文小字,映着香烛灯光,也听见木鱼敲击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
      “施主从何处来?”
      靖文缘声望去,见有一人一身袈裟,手拿佛珠,模样和慧能有个八分像。
      他双手合十:“来自京城百里楼。”
      这人笑了:“求医问药?”
      靖文点头。
      这人道:“商谷也略懂医术,地处中原,交通方便。你为何来我这偏僻处?”
      靖文道:“商谷邪术,边宗慈善。”
      这人大笑:“这般直言不讳!商生烟那厮听了可要大怒!”
      想来这人便是边久淇,未取法号,却不伦不类做个和尚打扮。靖文不愿与他消耗时间,直接说道:“望宗主救人一命。”
      边久淇打量着他,靖文也将这些事给讲了,沉默下来,只听见佛珠在边久淇手中磨蹭的声音。
      香烛的影子在墙上摇曳。
      边久淇叹道:“与其求医问药,不如求人敞开心扉。那女子秘密太多,显然有自保之法,更有两面之性。”
      靖文垂下脑袋,不知怎么回答。
      “不过听你言辞,梅堂似乎针对百里楼,又似乎顾忌百里楼,”边久淇道,“那毒应该不会致死,想来应该是制约。”
      边久淇眉眼弯弯:“那女子是你软肋,她伤了,你就丢了魂,你就慌了心。看上去是个无情无欲的人,不料竟是个情痴!”
      “我并非来你这里要你插手我的感情,”靖文微微发怒,“我需要解药。”
      边久淇又叹:“随便,”他走到靖文面前,眉目慈善,“我与你去。”
      靖文惊讶。
      “我怕日后生灵涂炭,怕百姓卷入世事纷端。”
      “既然如此挂念民生,当初为何隐退?”
      “生死难救,”边久淇道,“诡计难除。”
      靖文跟着边久淇一同出去:“你说话,我不懂。”
      边久淇笑了一声不答。他忽然转身,对着大堂内挥出一掌,掌风所及之处,香烛根根熄灭。
      “边宗者,善掌功,”边久淇道,神情落寞,“这是世人所不知道的。”

      边久淇出宗比想象中难些。慧可大哭大闹,扯着边久淇的袖子不让走;慧忠一如既往跟在慧可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劝着他,但这回显然比较敷衍;慧能最为冷静,叹了一声“天意如此”。
      边久淇为难道:“就当师父是出山给你们带些吃食回来?”
      慧可立马松开了边久淇的袖子,抹抹眼泪:“那你早些回来。”
      靖文心想,要我有个这样的傻徒弟,我得先打死。免得以后看着他蠢死。他对着慧能道了声再见,又对慧忠道了声多谢,看着慧可半天说不出话来,勉强弯起嘴角笑了笑。
      慧可倒愣住了。这人笑起来可好看了,比太阳出来,雪山融化都让人欣喜,那这人干什么板着脸,一副冷淡的模样?
      慧能摸了摸慧可的脑袋,看着那远去的两人背影,念了声阿弥陀佛。

      靖文发现边久淇是个奇怪的人。讲话永远不讲明白,装着高深,实际上就是揣着八卦,勾着别人多讲一点自己的事,听满意了,再回一句难懂的话唬弄过去。
      边久淇站着远处看着边宗的寺庙突兀在雪域中,恨铁不成钢道:“慧能这家伙,又不认识路了。”
      后来靖文才知道,进宗不必如此声势浩大地动山摇,有一条冰道直通。慧能这么做,纯粹就是不记得路了。
      “那只羊?”
      边久淇听到靖文疑问,忽然大笑起来。
      “那是慧可的宠物,养着玩的!慧能那天带它出去,是为了透透气!”
      靖文突然觉得边宗忒不靠谱,也不晓得这从雪里带出来的老古董能派上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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