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衾不耐五更寒》刘以沫

4、第二章

　　太监宣报我进殿。我活动活动站麻了的腿，有些紧张。手中的丝帕被汗水浸润了，祈祷着千万别踩到拖曳至地的衣裳。我拉着莫莫。尽量仪态端方的走上台阶。

　　晗光殿好大。穹顶有多高几乎是我无法想象的。灯火辉煌，名贵的织毯直铺在我面前，如同瀑布般倾泻。
　　两侧坐着无数的文武大臣。在我进去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转头看着我。

　　我款款而行，抬高自己的下颚。骄傲一点，你是公主。这是母亲对我的嘱咐。我努力不让自己露出惬意，虽然身前交叠的双手在颤抖着。

　　“欢迎，我远道而来的孩子。“雄厚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大梁当今的国主——高和帝。他有些浓密的胡子，红光满面。不过听说他没有先帝的英明果决。

　　我伏低身子，却没有跪下。带我们来的太监跪了。我是狄族人，他不是我的圣上，我不用跪他。

　　我听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它们自我进门就没断过。或许是说我不懂礼数，太紧张了吧。我不在乎了。

　　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模样，但族人都说我随了我娘，是个天生的美人。而现在，我面前的皇帝就这样看着我，那种占有的目光，让我有些恶心，也有些害怕。

　　”陛下，公主坐车劳顿，还是让她快些歇息吧。”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只见就坐在皇上下首的一人站了起来，双手交叠作请示样。
　　我看不到正脸，只觉这个背影修长挺拔。一头丝上的金冠比礼堂中任何人都要稀奇珍贵。除了皇上。

　　这个玄衣男子是谁？看样子似乎十分尊贵，整个殿堂，他的位子离皇上最近。且除了皇上，他，坐的最高。
　　不论他是谁，我都暗暗感激。很明显帮我解了围，让那皇帝别在奇怪地看我。

　　我整个过程都是扶低身子，外人看不见我的脸，我也只能凭眼角观望。似乎他转过身来，皇上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腰都酸了。

　　我长出了口气，直起身来。看向那个帮我解围的人。微微笑了笑，想示意自己的感激。
　　他抬起头来，正好撞上我的目光。

　　我俩都一怔。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男人。不像戈雅的男人，肤色黝黑。
　　他的皮肤很白，如同我时常把玩的象牙瓷器。眉目如画，清秀得就像我的小白马。他真的很好看。温润的好看。
　　只是那薄薄的唇，还有那双眼，有些冷，有些淡。

　　他看到我的一瞬间，我突然有种错觉，那双眸子突然汹涌澎湃着悲伤，如平静的大海翻起了惊涛骇浪。

　　”公主？”
　　我回过神来，是莫莫。她扯扯我的袖子。我忙收回心绪，在御史的引领下走到旁边的座位坐下。

　　我听到殿堂里有人窃笑，心知自己方才看了那人许久，不禁双颊微微发烫。我忍不住又看了那人一眼，他自顾自地喝酒。敛下的睫羽让我看不到他的眼睛。

　　方才真的是错觉么？

　　宫宴继续进行。期间不少皇亲国戚觐见加入。太子就坐在我旁边，意外的事比他那皇帝老子英俊多了。
　　每一次，我都是作为狄族公主被隆重引荐。我不得不一次次地起身行礼，他们往往都好奇地打量我一番。
　　我觉得我在大梁就像个珍稀动物。这让我有些郁闷。

　　正当我拿着酒杯，昏昏欲睡之际。”公主！打起精神！”莫莫在一旁突然凑到我耳畔。”鄞王来了！”
　　我一振，鄞王在我的猎物清单上位居前列。他在大梁位高权重，是大梁的守护神。听爹爹说，与他交过几次手，带兵打仗很有一套。
　　好吧，虽然我对于他曾经残杀我族同胞的非常仇视。不过这也不是他的错，毕竟是战场。狄族也杀了很多大梁人。

　　况且他对于狄梁交好，作用可不一般。

　　”鄞王到！”
　　我边喝酒，一面紧盯着大步走来的那个人。

　　”臣参见陛下。”鄞王的声音格外低沉。想是因为边塞风沙的缘故。
　　我偷偷打量着他。身形魁梧高大，面容棱角分明，双目冷峻。古铜色的皮肤与他黑色的锦袍意外和谐。
　　大梁的男人都那么好看吗……

　　”二弟不必多礼。”高和帝摆摆手。”快来见过今日的贵客。”
　　我依言起身。淡淡地向着鄞王笑了笑，听说大梁人都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我颔首垂眉，尽量让自己显得娇柔一点。
　　”见过王爷。”我柔声道。低了低身子。

　　”公主殿下。”他简短冷漠地道。我偷偷瞧他。眼观鼻鼻观心，要多刻板有多刻板。
　　我有些泄气，什么嘛。画本子上说得都是假的。再也不买大梁的画本子了。

　　重重地坐了下来，莫莫拍拍我。”没事，公主，您已经做得够好了。”
　　呜呜阿莫。我马上就想扑到她怀里。
　　但大庭广众之下。我只能悄悄捏捏她的手。撇着嘴，哼，我继续喝我的酒。管他什么太子鄞王。好看又不顶用。

　　赵鄞得令坐在高和帝左首，恰恰对着狄族的出使公主。
　　他看了眼那个让他一眼惊艳的女人，默默勾了勾唇……

　　太子赵忻偷眼看着坐在自己旁侧的狄族公主。默默盘算着，这个女人国色天香。身后还有狄族的势力。自己这个太子之位并不牢固，眼看着父皇对那贵妃日益宠幸。很有可能令立三殿下。
　　若是能与狄族合作逼宫……

　　玄衣男子继续喝着酒。似乎殿堂内的人都与自己无关。然而，那与墨青色酒杯呈分明对比的手，却在微不可察觉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