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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自己重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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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的太阳还透着清冷的气息,浅薄地通过窗纸细细洒进来。床边华贵的瓷器在清晨日光的映射下折射出冷光,颇为清贵。直到安静的室内响起微不可闻的翻身轻响。
“您醒了?”旁边的人看见床上的人睁开眼,凑上去询问。
“小林子呢?”褚时余光往四周一扫,没有看见原本像木头一样站在各个角落的婢女与太监,只有燕南道还穿着昨夜遇见时的衣服站在自己床边,眼睛里虽是疲惫,却笑意盎然,“你怎么在这?”
燕南道恭敬俯首,“是昨夜殿下醉酒行路不稳,我...我便斗胆将您扶回来了”
“李总管呢?”褚崇宜用力揉摁自己的太阳穴,衣袖滑落,皓白的手腕露出一根红色手链,与男人冷硬的声音形成对比,他抬头扫了一眼甘邑,“朕不是说了,不要擅闯。”
“是蔡诚那里有人来消息了,不过几日就要开战了。”甘邑并未对自己的举动显露任何歉意,“虽然太子殿下去了通州能得到保护,但对方若是被逼到绝路,说不定会绝地反扑。若是皇上从属下这里调几个人暗中保护应该更加安心。”
褚时这时候还不知道朝中的风起云涌,只觉得自己可能办了一件坏事。昨夜说到兴起,竟是许了燕南道待在自己身边做个侍卫。不知道对方过往心性,这件事办的不妥。
只是自己重诺,最初怨恨父皇不也就因为君王一诺千金,褚崇宜却总将诺言转头就忘。
头很胀,褚时忍不住用力摁揉着太阳穴,面对燕南道含笑的眼睛也讲不出自己记不得昨夜说了什么的谎话。重重叹气,他还是应了,“我知道,只是那些婢女都去哪了?”
“属下让几个先去煮一碗醒酒汤。”燕南道见对方并未排斥自己跟进宫,语气都欢快起来,上道地换了个自称,“您是想起了吗?”
褚时此刻脑中一片浆糊,也没闲心计较对方的自作主张。只想着辰时走前应该还来得及把之前学究的课业完成,说不定这一去便回不来了。
“你给我去取笔墨来。”褚时扫了一眼对方身上的破衣裳,“外边客房还有几件新衣服,辰时我要出门,你洗漱一下换件新衣服。”
说完他就不自觉皱眉,没在意对方的回答,而是对自己表示出想要带着对方出门的想法感觉奇怪。
可能是想对方也是可怜。若是他死了,其他宫女太监还能去别处,对方一个没怎么混过皇宫的人,估计没几日就死了。
这么想褚时便不再膈应了。
“殿下,刚才有位宫女送来了这个。”燕南道将托盘中的笔墨和醒酒汤放在桌上,而毛毡锦盒则放在床头,从门外进来的侍女全程低着头,自动捧着热水毛巾散布在原来的角落。
“属下先去准备。”说完便弯腰垂首退下。
褚时穿戴好,挥退屋子里所有侍从。四周打量,确保安全后走到窗边,将瓷器翻转倒出一把钥匙。然后将床边一块墙纸撕下,用钥匙打开从里拿出的铁质小盒。
他坐在床上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燕南道带进来的锦盒。里面是一打银票。将钥匙塞入银票底下,确认无异样便把盒子关上。
半晌,褚时走出房门望见了跨坐在马车上的燕南道。马车外表虽用的都是破旧布料,坐入车厢后才发现内里精致的很。
“恭送殿下。”褚时撩起布帘,从小窗看见了跪了一片的侍从。一个个脸上露出了三年依赖第一个明显表情,笑了,“都回去吧,等孤回来。”
燕南道转头看向那群侍从,竟是读出了一丝不舍。褚时的声音含着笑意,第一次自称“孤”,倒有了不易察觉的贵气。
“殿下,是否出发了?”燕南道回头直视前方,却没听见对方的回答。
半晌,褚时没有情绪的话才传来,“我并不喜欢揣着身份,但你要知道我本意是想自己前去的。这一程,并没有多少富贵。”
“属下知晓。”燕南道回答。
褚时并不想深究对方答应跟着他的原因,揣测的原因无非想攀上富贵,就是哪方势力塞进来的眼睛。昨日说过的报恩的蠢话,他是不会信的。
不论前后,手边能有个用得上又并非父皇的眼睛的人也好。褚时自诩掌控力不差,对自己的东西还算珍惜。若是之后发现了什么再做打算。
“走吧。”褚时说,报出目的地,“通州。”
燕南道的手反射性蜷缩,马上又恢复正常,驾马前行。
马车行驶,褚时则闭上眼休息。等到了通州,怕是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休息了。
褚时睁眼的时候已是深夜,马车停在一家客栈旁。褚时探出头,燕南道站在一边,应该是在等他。
“殿下醒了。”燕南道看着褚时下车,回道,“小心。”
褚时下了马车。抬头望去,硕大的“白日酒家”四个字映入眼帘,名字还不错。
“你安置好马车,自己去洗漱一下,过会我们再用膳。”褚时步入客栈,将手中的身份木牌出示给台前的小二。燕南道瞧见小二脸上并没有吃惊的表情,估计对方事先准备了一支假的。
他看对方思虑周到,便准备离开。褚时倒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微笑着朝燕南道招手。
燕南道疑惑地凑过头去。
“车厢座驾下有之前你来进来的锦盒,记得取来。”褚时凑的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轻浅的呼吸,幽幽地往自己领口里钻,“小心一些,要是被抢了,我们可就要饿肚子了。”
“是。”燕南道垂眸,匆匆离开。
褚时的脸上表情未变,从小二那里领好上房的木牌,叮嘱几句忌口便上楼进入房间。
关好房门,他从怀里掏出之前的小铁盒,小心藏在床上棉布和浅薄的垫子中,想想又拿出来揣入怀中,这才安心。
“殿下真是喜欢吃素。”燕南道洗漱完还未进房中便闻到了菜香,推门一扫只见琳琅菜肴之中没见一点肉沫。只是这话脱口时便有些后悔。
评判主子的口味,被准许同桌而食竟还敢抱怨,过了。
褚时并未在意这些。在东宫时因为见不着什么人,有时候无聊便喜欢传唤几个侍从同食。前几次还扭捏,之后倒能木脸听他说话了。抱怨他食素的倒只有学究一个。
“习惯了。”他并未抬头,因而也没见着对方脸上的尴尬,“坐下吃饭。”
“谢殿下。”燕南道脸上挂着笑,两个酒窝很深,也不再多言,“可虽在用膳上得了您荣恩,但还请殿下准许属下晚上守着门口。毕竟殿下的安全可是属下的要责。”
褚时含笑打量燕南道,没办法想象对方说要保护自己的勇气来自哪里,“不用。”
一时间燕南道也没想到什么话表明自己其实武功不错的事实,被人小看了。
“你就安心睡,明日到了通州我有别的事要你去做。”褚时并不在意这段小插曲,“我给你订了右边的房间,好好休息。之前不是把锦盒交给你了,记得藏好。”
“是。”
夜很长,燕南道睡着不久,一个激灵醒来,感觉有点冷。第一反应摸了摸枕头底下的锦盒,没有被偷,让他轻松地叹出一口气。
披上衣服揣着盒子走到褚时房前,屋里还有光透出来。这时已经过了子时,燕南道从不知何时被打开的门缝瞧去,能看见褚时还在微弱的烛火中写写画画。脸上没什么表情,身上披着衣服,可能也是夜半起身,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燕南道靠在门边的墙上,半眯半睁地扫了眼周围,一边脑海里搜索这几年听到的有关太子和通州的情报,计划着如何才能受到对方信任。
此时,圣德殿,皇帝正在翻看甘邑刚刚送回的消息。
“皇后说她在宫里等着,不会掺和这件事。”甘邑回道,“当然也不会避着任何危险。”
“年年。”皇帝坐在背光处,手上的朱笔顿了顿,“她向来都是最知礼数的。”他继续批改手上的奏折,“查到那个乞丐的底细了?”
跪在底下的一位身着蟒袍的男子俯身叩头。身形清瘦,抬起头来,眼尾细长微微上挑,唇色嫣红,明明该显得有些女气。但知道他审问手段的大小官员,只觉得他每每给你瞧上一眼,便像是吐信的蛇,微张的瞳孔紧盯住猎物,令人胆寒。
甘邑,众官员讳莫如深的昭刑司之首。作为皇帝私养的一支胜似军队的高度集权组织,直受皇令。这墨黑色的蟒袍,彰显了皇帝对他的莫大恩宠。
“回皇上,没有查到有谁指使。燕南道九岁双亲亡故,全国各地流浪,至今六年。”甘邑回道,“不过因其极为讨不少达官新贵的女眷喜爱,几年来过的不差。”
“小时应该不会蠢到会听信那些话收留他。”皇帝问,“你怎么看?”
甘邑迟疑半刻,还是决定诚实回答:“殿下初初有了自己的心思,能用的人不多。因而即使是路边的石头也会捡来试试,毕竟也比握在他人手中的刀刃要安心的多。”
“你倒是实诚,这也是朕为什么喜欢你的原因。”皇帝勾了勾嘴角,“随他去吧。”
甘邑沉默。
“你派属下给那人送点金银过去,不要提朕的身份。”皇帝用食指轻敲扶手,“若不接受,许诺官职亦可。”
“是。”甘邑问,“若是他应了?”
皇帝没有看他,沉默了一会,“埋着这条线。”
“父皇真是好狠的心啊。”门外传进来的声音慵懒,尾音吊着,随着房门被打开,余韵就像钩子一样回荡在屋内,“儿臣先下也忍不住怀疑了,身边是否也都是些惹人厌烦的眼线。”
甘邑听见这个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谁——大公主褚清月。
作者有话要说: 褚时:眼里疲惫还笑,你应该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