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迷心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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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祁山庄大门外，一名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男子背着手，在树林影影绰绰的日光下，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来人可是降臣道人？”
来人微微点头。
“道长，这边请。”
护卫将人请进来，正好李家兄弟两在婢女的带领下来到山庄前院。
“见过道长。”李家兄弟两作揖道。
李厢达本不想来见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但在山庄待久了，整日被兄长盯着念书念书，念得他头都炸了。
正好有新鲜事，李厢达表情极为雀跃，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前院去看热闹。
只是没想到——他们会看到这样一位风姿绝尘之人。
降臣道人青袍木冠，神色疏冷，他侧首看来，黑眸深邃，威势几成实质，让人有种被无形的双手掐住脖子的窒息感，其身上凌冽的气势和耀眼的光华将一切凡夫俗子的想象变成空白，任何赞颂男子容貌的溢美之词用在他身上都是亵渎。
这是哪家人物？
李家兄弟暗忖。
“请问道长今日为何事？”
降臣道人瞥了李家兄弟二人，冷淡地吐出两个字：“看诊。”
李家兄弟互相对视一眼，听出来这位道人是为姑母身上的病而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鲸宸神色严肃，恭敬作揖道：“敢问道人出自何个门派？”
降臣道人微抬下颌，“苍祁派。”
李鲸宸看他一眼，没听说过这个门派。李厢达“噗嗤”一笑，“大哥，这个道人在耍你呢。”
“不可无礼！”李鲸宸低声斥责。
这时，一个身着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走过来，朝众人先行一礼，才对降臣道人一脸歉意地道：“这位道长，娘娘不方便见客，请道长择日再来。”
既然会找李家兄弟出面，说明苍祁山庄的那位主子原本打算是见他的，怎么又中途变卦？
降臣道人越过李家兄弟，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道：“这是治疗你家夫人的药方，若是你家夫人改变主意，贫道会在山下盘桓几日。”
雪北微微诧异，但还是双手接过那纸。
降臣道人做完想做的事，径直转身出了山庄。李鲸宸看着男子挺拔的背影，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在此刻才慢慢平复下来。
刚才太有威慑力了，就像被父亲拎到城墙上看千军万马对垒一样，令人背脊发凉，冷汗直冒。
李室冬听了雪北的禀报，捏着纸张的手指一瞬用力。
“娘娘，这药方不如先去山下的医馆看看？若是对症，那就换这个方子用。”
青葙花、千金藤、蜜蘑……以及对应不同药材所用的不同剂量，那几个字正好可以组成一个生辰八字。
李室冬脸色大变，案几上的茶盏落了地，发出一阵脆响。
殿内的婢女纷纷跪趴在地上，不敢吱声。
李室冬回神，捂着额头拧眉道：“你们先退下。”
雪北神情担忧：“娘娘……”
“退下。”
李室冬竭力保持自己的仪态。等殿内没了人，她才敢伏在案几上无声大哭。
十年前那一段混乱的过去，带给她无尽的伤痛，而最令她悲痛的是，她在苍祁山庄偷偷生下来的儿子被人抱走了。
那时她刚刚避居到苍祁山，身心疲倦，对世间一切事物感到绝望。正当她浑浑噩噩、了无生趣的时候，她在苍祁后山遇上了一个不知身份不知姓氏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长得极英俊，比她的丈夫庄王，出嫁前的竹马还要俊俏。
他见识广，言语风趣，向她描述了一个精彩辽阔的世界，也让她重新想起了少女时期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的自己。
或许是寻找慰藉，或许是报复庄王，又或许是自暴自弃，她一时放纵了自己。
只那么一次，她真的没想到自己会怀上。
她嫁进庄王府七、八年了，喝了不知道多少苦汤汁，想求子也求不得，生下来的女儿又刚刚病故，她是真的很想留下那个孩子。
一次鬼迷心窍，就有第二次鬼迷心窍。
这事只有奶嬷嬷知道。奶嬷嬷本就不赞同，这事一旦被捅出去，自家娘娘是要去浸猪笼的。只是奶嬷嬷拗不过自家胆大妄为、侍候了二十多年的姑娘，不得不帮忙掩盖。
她就是这样偷偷摸摸把那个孩子生下来的。
当时她避居到苍祁山，十天半个月看不见她的人影也很常见，所以那些下人还真的没有一个发现她的不妥。
就当她打算把孩子当成从慈幼院收养来的孤儿，光明正大接到身边抚养，谁知还没养几天，那个孩子就不见了。
同时不见的还有她的奶嬷嬷闻氏。
李室冬怀疑过是那个白衣男子抱走了她的孩子。
但她找不到那个男人，殚精竭虑，积忧成疾，她缠绵病榻了整整一年，甚至落下了病根。
上次那个降臣道人就在她生病的时候找上门，还留下了云里雾里、含糊不清的话语，让她的精神紧绷到极点，只要轻轻一推，她就能像博古架上的古玩瓷器摔得粉碎。
李室冬开始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问明那个男人的身份，让她想找孩子都像无头苍蝇一样甚至没法大张旗鼓的找。
她只能每天夜里辗转反侧，彻夜失眠的时候就给自己夭亡的女儿和失踪的儿子抄经祈福。
那个道人上门是想来威胁她吗？
李室冬突然想到，既然那道人对那个孩子的生辰八字知道的那样清楚，那肯定知道那孩子现在在哪。
她猛地坐直身，忽地又是哭又是笑。
若她能早点想通这一点，是不是几年前就能知道她的孩子的下落？现在，立刻，马上——
刚想唤婢女进来，她整个人顿了一下，忙走到铜镜前收拾好妆容。
眼眶还是泛红，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谁收养了她的孩子？她的孩子现在过得好不好？她的孩子还会认她吗？李室冬不敢确定。
若孩子缺衣少食，被人鞭打，甚至沦为奴仆……一旦往坏处想象，李室冬整个人五内俱焚，差点又锁不住眼眶里的泪水。
都是她的错，不该在那种情况下生下孩子。
——只是，打那孩子从她肚子里出来，李室冬就决定护他一辈子。
她要把孩子找回来。
不、不行，现在还不行。她还没摸清楚情况，不能因为自己行事不谨拖累了那个孩子。
“雪北。”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年久失修的琴瑟。
雪北进入內室，垂首恭敬道：“娘娘，可要更衣？”每次自家娘娘心情不好，都会一个人在屋里不容打扰。
“打水来吧。”
几个丫鬟服侍李室冬沐浴更衣，刚换了一身赭石色对襟宽袖衣袄，李蕴念捧着羹汤糕点找过来了。
“姑母，念儿给您请安了。”
小姑娘软糯可爱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李室冬闭了闭眼。
“进来。”
小姑娘的眼睛黑亮灵动。
在这一刻，李室冬清楚的感觉到她与年轻小姑娘的不同。
像未绽放的花苞，有太多无限的可能。
李室冬定了定神，耐着性子，语气和缓道：“歇过午觉么？”
小姑娘眼神不定，见姑母仍望着她，小姑娘鼓着婴儿肥的脸蛋，道：“这是为姑母准备的。听说姑母中午没吃……”
雪北上前接过那个食盒，一一呈在桌上。
李室冬吃了几口，味道虽不怎么样，但也是小姑娘家一番心意，她表扬道：“不错，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小姑娘红着脸，拉着李室冬的衣袖懊恼道：“姑母，我该先呈给大哥二哥吃，等他们都说好吃，再来给您献丑。”
李室冬摸了摸她的鬓发，宽慰道：“这次姑母给你请的嬷嬷就有教你厨艺，到时你好好学。”
小姑娘一脸郑重地点点头。
等李蕴念走了，李室冬将身子往后靠，靠在番莲云纹引枕上，不带情绪地吩咐道：“雪北，你使人去山下的医馆看看这药方。若是方子妥当，你就去找，”顿了顿，“去请那位‘医术高明’的降臣道人。”
雪北等了一会儿，没有再多的吩咐，她稍稍抬了抬眼，只见自家娘娘出神地望着那张写着药方的纸。
她小心翼翼折起来，收好。
李室冬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想方设法，把——那位降臣道人的身份给我打听清楚。”
雪北深深福身，道：“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迷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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