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气候》懒小咖

75、第 75 章

　　回到洛城的时候，已经差不多9点多钟了。季彦没有回家，直接将车开去了墓园。

　　在墓园门口买了几束鲜花，又等待了片刻，黑色的宾利车才缓缓驶来，停在了他的面前。从后座上下来两个人，身着黑色长款风衣的是父亲季峯，穿着深灰色短外套的则是表弟宋太清。

　　妹妹季然如今远在香港，今天又非双休日，母亲的这次忌辰，她是赶不上了。是以，本次过来祭拜的只有他和父亲以及表弟宋太清。

　　三个人一起进了墓园，大约半个小时后才出来。

　　由于季峯上午并不准备去公司，因此，从墓园出来后，宋太清便一头钻进了表哥季彦的车里，打算搭乘他的“顺风车”一起回公司。

　　打开车门，在坐进车里之前，副驾上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首先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什么？”

　　下意识就问了一句，宋太清不由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刚刚的动作没有那么快，否则这个好看的盒子就要被他一屁股给坐坏了。

　　表弟的问话让驾驶座上的司机偏过头来。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车外的人，随即伸手将礼盒拿过来顺手放到了后座，之后才淡淡地告诉他：“巧克力，别人送的。”

　　“巧克力？别人送你巧克力？”

　　对方的回答似乎让宋太清感到十分惊诧，他眯起眼睛，脸上是一副疑惑的神色。

　　虽说他这个哥哥长得确实是俊朗帅气、人见人爱，可是要说别人会送巧克力给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并且还包装得如此精美，宋太清说什么都是不相信的。

　　“是哪个别人送的呀？”

　　好奇心被成功地勾起，少年坐进车里以后就立刻一脸坏笑地八卦了起来：“究竟是别人送你的，还是你送别人的啊？”

　　人类的八卦果然是一种本能。

　　在窥探他人隐私这件事情上，男女都一样，有着相同的恶趣味。

　　弟弟那促狭中带着点猥琐的表情很快就让驾驶座上的人莞尔，并且很快说了实话。

　　“是我送别人的。”他实话实说。

　　对面的少年却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愈加放肆地坏笑了起来。

　　“唔，我就说嘛！我猜一定是送给小高姐姐的，对不对？”

　　他坏笑的表情里透露出几分猥琐，还有几分邪恶，季彦则感到讶然：“这你都知道？”

　　“那当然！小高姐姐什么都跟我说。”

　　“你俩关系有这么好吗？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呀，跟我说得可多了。”

　　宋太清慵懒地靠向椅背，用一种极尽夸张的口吻绘声绘色地跟自己的哥哥描述了起来。

　　“她说她非常非常喜欢你，非常非常想念你。想得呀，每天都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茶饭不思了都！”

　　如此肉麻的情话，显然并非出自女孩之口，季彦当即就表示怀疑。

　　“你哄我的吧？”他问，语气里满满都是不相信。

　　对方则嘴硬地为自己辩解：“我哄你做什么？你是帅哥，又不是美女，我才没劲儿哄你呢。人家小高姐姐前两天才跟我说过，可想你了，想死你了。你若再不回来，她可不活了我跟你说。”

　　他继续用那种夸张的口吻说着听起来就完全不着边际的话，季彦是彻底被他给逗笑了。

　　“这好像不是她平时说话的风格吧？”

　　哥哥满脸都是怀疑，宋太清也终于开始心虚。

　　“那个……原话我当然记不清了。这转述嘛，我肯定是要适当地‘润色’一下啦。不过她想你是千真万确的，这一点我敢保证！昨天还问我呢，那个你的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说到后面，少年居然敛去了玩笑的神色，难得一本正经了一回。

　　季彦忍不住问道：“怎么没听你和我说？”

　　“那你也没问呀！而且，我这不是正在和你说嘛。”

　　“嗯。”

　　似乎还算满意弟弟这样的回答，驾驶座上的人下意识就点了点头。随即问了他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你上次说你想买个什么来着？”

　　“模型。”

　　“差了点钱？”

　　“嗯”

　　“多少？”

　　“两万块吧。”

　　“把这个打开。”

　　开车的人从方向盘上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扶手箱。宋太清依言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钱夹。

　　“那张工行卡，你先拿去。”

　　季彦继续专注地开着车，只是略略偏转过头告诉身旁副驾座上的人：“卡里应该有个十万块，你先用着，花完了再跟我说。取款密码就是你姑姑的忌辰，今天的日期。”

　　少年显然是吃了一惊，他打开钱夹，低头很是怔愣了一会儿，随即才明白哥哥话里的意思。接下来他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

　　“哇塞！哥，你对我也太好了吧？做你的弟弟真好！我要是个女的，一定要跟你谈恋爱，还要嫁给你，给你做老婆！啊，不行，不行，我有点嫉妒小高姐姐了……

　　“我才不需要你这么幼稚的老婆。”

　　季彦满脸都是嫌弃。看到表弟那么开心，他也禁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他恢复了几分严肃的神色，开始跟弟弟约法三章：“先跟你说好，这个钱只是暂时借给你花。等你有能力的时候，连本带息都得还给我，明白吗？”

　　“明白明白！完全没有问题！大不了以工资来抵债，免费给你打工。”

　　少年答应得很是爽快。

　　季彦又笑了一下，随即告诉他：“以后有什么事，记得要及时告诉我。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小高姐姐跟我说了什么，我就告诉你。放心吧，哥，不管小高姐姐跟我说什么，我一定第一时间就跟你说！”

　　“好，那我提前谢谢你了。”

　　“不谢不谢，应该的。”

　　就这么闹腾着开了一路。

　　快到家的时候，季彦突然想起来之前让表弟负责公司软装的事情，顺口便问了一句：“上次让你负责的软装工作，进展如何了？”

　　“已经陆续都在重装了，大概月底之前就可以全部搞定。你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可以，等会吃过午饭就一起去看。”

　　“好的。”

　　很快，车子就开到了家门口。

　　宋太清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没去公司：“咦？不是说好去公司的吗，怎么又开回来了？”

　　“吃过午饭再去。”季彦回答。

　　他已经很久没在家里吃过饭了，也很久没有和自己的父亲共进午餐了，突然就有点想了。

　　尽管知道父亲他老人家不一定会高兴，但是有表弟在场，如果自己真的厚着脸皮坐下来，以父亲的涵养，应该也不会过分与他为难。

　　这么想着，他很自然地就将车开进了自家的地下停车库，随即将车停稳，接着便跳下来打开了后座的门。

　　“这又是什么？”见哥哥从后座搬出来一个纸箱，宋太清好奇地问道。

　　“托人从美国带回来的Callaway球杆，送给你姑父的。”

　　“哥哥你可真孝顺！”

　　“还行吧，勉强及格。”

　　“您也太谦虚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屋。

　　屋里，季峯已经提前到家坐在了会客区的沙发。

　　他换下了那件深色风衣，转而穿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西服，似乎正准备面见重要的客人。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正低下头细细地翻阅着早上由自己的秘书送过来的财务报表。

　　心知父亲在工作的时候不宜被打扰，季彦没有说话。倒是身旁的宋太清一进屋就没心没肺地吵了起来。

　　“姑父，你快来看，哥哥他给你买了礼物耶！”

　　少年像个孩子一样地嚷嚷着，惹得会客厅里那个向来喜静的中年人下意识就蹙了眉。

　　视线从财务报表上转移，季峯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待看清吵闹的人是自己的侄子时，他很快舒展了眉头，佯装嗔怪地训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整个屋里就你最吵。”

　　显然是习惯了被姑父这样训话，宋太清一点都没有收敛，依旧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嘿嘿，我嗓门大嘛！”

　　“对了，这是哥哥送你的礼物哦！你猜猜看是什么？”

　　他顺手就将季彦买的球杆搬到了季峯的面前。后者这一次却罕见地没有去接他的话。

　　大概是气还没有消，刚刚在墓园里，季峯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全程和儿子几乎零交流，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季彦大约也察觉到了，几次三番地想插话都是欲言又止。此时，表弟在卖力地帮他“推销”，可是他自己却只是安静地、略显无措地站在门口，什么也没说。

　　“行了，放下吧。”

　　瞥了一眼门口的儿子，又看了一眼面前拼命帮腔的侄子，季峯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悦，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侄子显然并不甘心。

　　“姑父，你怎么一点娱乐精神都没有呢？都不猜一下，这也太没意思了！”

　　宋太清吐槽，随即又开始安利：“我告诉你哦，这个箱子里可是Callaway的球杆。你不是喜欢打高尔夫嘛，表哥就专程托人从美国给你带回来了这个。你说他是不是很孝顺、对你很好啊？”

　　他拼了命地帮着表哥说好话，季峯却只是瞥了他一眼：“小孩子别跟着瞎起哄，玩你的去吧，姑父还有工作要忙。”

　　说完他又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报表。

　　“好吧……”

　　眼见姑父开始忙起了工作，对面的少年也终于不敢再造次。略显沮丧地嘟囔了一声后，他便转身走回了哥哥身边。

　　心知父亲心里还憋着火，季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上前将放在季峯面前的纸箱拿起，准备搬去楼上。宋太清却又突然跑过来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这样吧，哥，你都好久没回来了，就陪姑父好好聊聊天吧。球杆给我，我来搬去三楼健身房。”

　　他说完就立刻接下了哥哥手中的纸箱。

　　接着便朝电梯的方向走去，在经过厨房的时候，他还不忘探头对着里间正在做饭的吴妈细心地叮嘱了一句：“吴妈，记得多做一份饭，今天哥哥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小太清。”吴妈在里头应了一声。

　　少年很快抱着箱子进了电梯，客厅里便只剩下了沉默的父子俩。

　　空气安静了片刻。

　　半晌，还是季彦主动走到了会客区，在父亲的对面坐了下来。

　　“不是让你滚吗，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刚坐下来，季峯就头也不抬，不阴不阳地冲儿子来了这么一句，语气毫不客气。搞得刚坐下来的人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了好半天才敢开口。

　　“爸，别说这种气话。”

　　他试着劝慰自己的父亲，然而对方似乎并不领情。他仍旧没有抬头，却再一次毫不客气地冲儿子冷嘲热讽了起来：“别叫我爸，我承受不起！”

　　“别这么说。”

　　季彦果真没敢再叫爸，只是尽量小心地措辞：“上一次在电话里，是我态度不够好，顶撞了您，真的很抱歉！那套球杆，就当做是我的赔礼，希望您能……”

　　诚恳地说着一早就准备好的话，他再一次主动低头认错，却依然是话未说完就被自己的父亲无情地打断了。

　　“见过李道基了？”

　　季峯没有去接儿子的话，反而转移了话题，却依旧是头也不抬，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报表。

　　“嗯。”

　　含糊地回答了一声父亲的问话，季彦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李道基的名片，放到桌上，推到了父亲的面前。

　　“李叔叔他……有很多话想要对您说，这是他的电话，他说随时欢迎您打给他。”

　　十分敬业地将李道基的嘱托一字不落地说给了自己的父亲，季彦果然不出所料地遭到了后者的白眼。

　　“你这软饭吃得可真香！”

　　似乎是被儿子口中“李叔叔”这三个字给刺激到了，季峯停止了阅读，开口便是嘲讽。

　　抬起头，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对面的人，随即抬手直接将自己手中正在看的报表一股脑儿全都扔到了儿子的脸上。

　　“你这还没入赘呢，就已经这么不遗余力了？在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过？到底是李道基允诺了你什么好处，还是他的女儿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你居然如此不知廉耻！”

　　攒了将近两个月的怒火，在儿子这个“始作俑者”回来的时候，季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

　　他丝毫没有克制，说出来的话可谓句句扎心，比上一次在电话里骂得还要难听，还要侮辱人，简直让人无法淡定地听下去。

　　然而季彦忍了下来。

　　他不想再和父亲做这种无谓的争吵了。这样吵下去，除了进一步破坏他们父子之间那少得可怜的情分，根本没有半点意义。

　　父亲想骂就让他骂好了，反正自己又不会因此而少掉一块肉。没什么好计较的。他是自己的父亲，他年纪大了，压力也大，并且无人倾诉。

　　是他这个做儿子的犯了错，这才导致了他如今晚景孤独、孑然一身。他迁怒于他也是应该的，人之常情而已。

　　没关系，等他发泄出来就好了，他们仍然可以做回一团和气的父子俩。

　　沉默着没说一句话，静静地等待父亲骂完，坐着的青年这才俯下身捡起了那些刚刚被摔在了他的脸上，此刻又散落在了他脚边的报表。

　　一张一张地拾起，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地叠好。叠好之后，他才抬起头，用一种既悲凉又平静的语气同父亲说道：“爸，生气归生气，您骂我就好，没必要拿这么重要的资料来置气。”

　　“也许我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李叔叔，让您感觉很受冒犯。可是我其实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没有任何要冒犯您的意思。”

　　“您知道的，我没有那样的权利。所以，您大可不必如此动怒。”

　　“有些事情在您看来或许是个永远解不开的结，可是在我看来如果有机会能够当面说清楚，就要尽量说清楚，免得自己将来后悔。”

　　“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事情就是后悔。人生在世，拥有一个知心朋友并不容易，所以我总是倍感珍惜，并且认为应该珍惜。”

　　“我愿意帮李叔叔这个忙，不是因为他允诺给了我什么好处，跟他的女儿Ashley更是没有半点关联。”

　　“主要的原因无非就是我认为友情可贵，也希望父亲您不要因为一个误会就错过一个或许值得交往一生的朋友。”

　　“所以，您这样说我，我真的感到十分难过，却也无从辩解。毕竟你爱怎么想是您的自由，我无权左右。”

　　“话我已经帮您带到，名片我也给您送来了，至于您要怎么做，您自行决断就好。那是您的权利，也是您的自由。”

　　大段大段的陈述，从对面的年轻人口中抑扬顿挫地说出，句句在理，也字字真诚，几乎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和发作的理由。

　　对面的中年人也开始沉默。

　　这样的沉默在季彦看来是令人窒息的。毕竟，他不知道在父亲沉默的背后，隐藏着的究竟是愠怒还是平静。

　　门铃很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太开心了，简直有些欣喜若狂。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来，不管是谁，他都心存感激。因为有人来，就意味着他可以暂时逃离这种无形的压迫。

　　很自然就站起身去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门口互相对视的两个年轻人，在抬头看见彼此的一瞬间，均是一愣。

　　愣完之后，门外的客人主动开口先同里面的主人打了一声招呼。

　　“早上好呀，季总，别来无恙！”

　　那极具辨识度的慵懒嗓音，一听就知道是许晨阳。

　　说好不要再和这个人发生任何交集的，看来愿望是实现不了了。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在家都能碰到。十足地倒人胃口！

　　留下来吃午饭的心情瞬间都烟消云散。

　　冷冷地瞥了一眼门外的人，在对方笑脸盈盈的注视之下，季彦并未答话，只是侧身让开一条道。待许晨阳进门之后，他就立刻蹲下身开始换鞋。

　　“哥，不是说好吃完午饭再走吗？”

　　见表哥在门口换鞋，刚从三楼下来的少年立刻飞奔过来拦住他道。

　　“不吃了，没胃口。”季彦回答，顺便瞥了一眼走到会客厅在父亲对面坐下来的男人。

　　宋太清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在他开口问出疑惑之前，哥哥已经转身离开，只留给了他一句话。

　　“你吃完再回公司吧，我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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