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气候》懒小咖

72、第 72 章

　　气恼地挂断了许晨阳的电话，季彦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很久。

　　午后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从窗口洒进来，照在沙发，明媚且刺眼。

　　空荡的酒店房间里，只有他一个活物。

　　他就那样屈膝坐在光里，英挺的轮廓在逆光的阴影里愈发显得深刻又迷人。深沉的眸色则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

　　脑袋还是有些昏沉，胃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痛楚也愈发显得尖锐又深刻了起来。

　　“你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父亲发来的消息还历历在目，他盯着手机近乎自虐般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复咀嚼着这一句，无尽的悲凉从心底升起。

　　在失联的这几个小时里，他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问候，数不清的未接来电，看不完的未读信息。

　　然而可笑的是，这无数条问候的消息里，却没有一句是真正关心他的。全世界都在质问他，要说法、要解释、要补救方案。

　　孤独的时候，从来都无人问津的人，没想到一旦犯了错，居然可以变得万众瞩目。

　　所有人都开始跳出来指责他，包括他的家人、他的朋友。

　　多么荒诞！又多么讽刺！

　　他没有做错什么，却也并不妨碍他成为那个众矢之的。

　　父亲……

　　父亲大约是真的一点都不爱他吧？

　　漠视、辱骂、责备、逼迫、扇耳光……这就是从小到大，他对自己的父亲最为深刻的印象。

　　有过温存吗？

　　有过的吧？

　　在他很小的时候，在妈妈还在的时候。

　　除此之外，再无印象。

　　还是忘记吧！

　　忘记他是自己的父亲，也别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那样或许自己就不会感到难过了。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讨厌着他的陌生人。他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陌生人之间尚且能够各自安好，不必发生任何交集，他却必须给父亲一个明确的交代。

　　他的绯闻、他的工作、他的想法……全部都要交代得清清楚楚。

　　不情不愿地，还是拿起了手机，季彦忐忑的心里颇有些五味杂陈。

　　抬起一只手紧紧地抵在胃部，在皱眉忍过一阵尖锐刺激的疼痛之后，他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是我。”

　　尽量稳住自己那略显急促的呼吸，季彦平静的话语里不带一丝负面的情绪，却依然是刚开口就被父亲粗暴地打断。

　　“你怎么回事？破罐子破摔了吗？谁也叫不动你了是不是？”

　　振聋发聩的责问响彻耳旁，被训斥的人很是皱了皱眉，才迫使自己的耳朵适应了这种音量。

　　“爸，先别生气，听我说。”他好脾气地解释：“那些八卦都是捕风捉影，当不得真的，您也别太在意……”

　　“你的那些八卦我自然是不会在意。”

　　季峯再次打断自己的儿子，同时丢下一句让他更感难堪的话：“你自己都不要的脸面，我又有什么可在意的？你愿意给大众贡献这种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你的事，只要别带上季风集团，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两句话，轻轻松松就将他辛苦维持的和谐破坏得彻彻底底。

　　苦涩的笑在唇边勾起，季彦清楚地听见父亲在电话那头对他厉声说道：“关于联洋国际，你们合作的事情，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虽然尚未签约，这件事情果然还是很快就传到了父亲那里。

　　他大约是真的准备把自己的儿子给逼疯吧！

　　已经将他推入绝境了，还不允许他申请外援。只给他两条选项：要么等死，要么求他。

　　如果不想等死，就去求他。从此乖乖做个傀儡，听他差遣、任他摆布。

　　如果不想求他，那就去死好了。反正他是宁可毁了他，也不愿意让他生出反骨。

　　这就是他们之间可笑而又残酷的父子情。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他说。

　　懒得再理会父亲的无理取闹，季彦只是苦涩而又无奈地告诉他：“我只是不想失败。”

　　他不过就是想做成一件事情来证明自己。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越来越找不到存在的价值。他不能再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地像个行尸走肉一样麻木地活着。

　　他的这条命是妈妈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所以他必须活下去，好好地、努力地活下去！

　　“可以啊，季彦，你倒是真的越来越能耐了。”

　　他的忤逆很快就让父亲冷笑出声。

　　没再纠缠于儿子是否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季峯只是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最后同他说道：“我只有一句话，你可以不来求我，你甚至可以随便找一家代理商合作。但无论怎样，就是不能和联洋国际。”

　　“如果你坚持同他们合作，以后就别再说你背靠季风集团！”

　　平静的语调里透出来的是森森的冷意，彻骨的感觉让电话这头的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感到有些害怕，季彦动了动嘴，牵动着自己的喉结，忍不住就开口低低唤了一声。

　　“爸……”

　　手心冒汗，他换了另一只手来握电话，同时也给自己换了一个舒展的姿势。在越来越昏沉的意识里，他还是努力打起精神，用一种十分温软、十分柔和的语气试图同父亲解释。

　　“爸，合作不是儿戏。是我在经过深思熟虑并且通过不断的公关和应酬之后，拼了命才换来的，不可能因为您一句话或者是您不喜欢就中止。”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沟通，却还是惹毛了自己的父亲。

　　“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坚持同联洋国际合作，那么从今天起，你的嗨Work就和季风集团没有任何关系。”

　　威胁的话语变得更加直白，季峯愠怒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

　　气氛静止了半分钟。沉默的音筒里，传来的只有彼此的呼吸。

　　“爸，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挺后悔的……”

　　静默之中，一直被动“迎战”的青年突然主动开口了，却是说了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说时光要是能倒流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就可以……”

　　儿子突然的开口让季峯有了一瞬间的恍神。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安，他几乎无法判断他的语气。

　　“你不要和我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最终，他烦躁地制止了自己的儿子。

　　“好，我不说。”

　　季彦很快就闭了嘴。

　　他不会再说，他有多么希望用自己的命换回妈妈的命。也不会再说，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他真的宁愿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我还是那句话，你若还想背靠季风集团，就别跟联洋国际扯上什么关系。否则，你就别再说你姓季！”

　　父亲的话再一次响在了耳边。依然寸步不让，依然咄咄逼人，逼得他这个很少发脾气的人也终于开始有了一些不耐。

　　“一定要这样吗？爸，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委屈的声音近乎颤抖，胃里的疼痛也愈发清晰难忍了起来。抬手捂上胃，季彦不由自主就躬起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了沙发。

　　然而父亲接下来的话却再一次让他气到语结。

　　“不要喊我爸。我不是你爸，你也不是我儿子！”

　　赌气的话里有一半都是认真。

　　就是那一半的认真让听到的人在感到十分难过之余，亦感到十分恼火。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做到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只知道那看似没有波澜的话语里已经透出了一种彻底的绝望。

　　“好，你不是我爸，我不是你儿子。”

　　“既是这样，也就没什么好说了。合作的事情，我坚持自己的立场。至于我能否背靠季风集团……”

　　忍痛笑了一下，他悲凉的话语里难免有些嘲讽：“这不过就是看您高兴不高兴，哪里是我想或不想就能决定？”

　　“所以，您又何必总是拿这种事情来威胁我呢？我没什么可说了，季董事长，您爱怎样就怎样吧！”

　　“啪嗒”一声，手机滑落。

　　耳边依稀还能听见父亲那暴怒的呵斥：“混账东西！有本事你永远别回来！”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接着，才缓缓地闭上自己的眼睛。

　　全世界也终于安静。

　　“阿彦，你快乐吗？”

　　“答应我，要好好生活。”

　　“妈妈永远爱你！”

　　不……别走……

　　妈妈，别走！

　　柔和炫目的光晕里，熟悉的身影还是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他紧紧地追随，试图抓住那道温柔美丽的倩影，却忽然踩了个空，脚下一滑，跌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骤然睁开眼睛，满目都是白色。醒来的人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是的，他又住进医院了。
　　“醒了？”

　　床头，面貌清秀的年轻护士正在给他调节输液器的开关，见他醒转，立刻笑了。随即告诉他：“你晕倒在了酒店的房间，是进去打扫的工作人员帮你打了急救电话。”

　　“对了，你有家属或朋友在S市吗？有的话可以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照看一下。你的胃病有些严重，得在医院住上几天。”

　　护士好心地提醒，病床上的人却只是微微一笑，看似乖顺地说了一声“好”，之后便再无动作。
　　护士刚离开，季彦便拿起了手机。虽然并不准备联系谁，他还是下意识翻到了通讯录。

　　随意地翻了几页，很快，他就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人可以找。

　　他能找的人不过只有三个。

　　罗弋不知道正在哪个影视基地拍戏，高洁此时正在洛城。至于父亲，他们刚刚才吵过一架。

　　最终，他将电话拨给了Ashley Lee。

　　“Hello ，Miss Lee，是我，季彦。”

　　他主动打了一声招呼，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还有些无力，并不十分好听，却让电话那头的姑娘在听到之后兴奋得近乎尖叫出声。

　　“Hi，Jason ！”

　　女孩叫了他的英文名，随即，便略显夸张地惊呼起来：“Oh，天哪！我没听错吧，Jason ，你居然主动给我打来了电话？”

　　她过分惊喜的态度似乎并未让他感到惊讶，季彦没有皱眉，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些冷酷。

　　“有些事情，我想我们或许应该当面谈一谈。”他一脸严肃地说道。

　　对面很快应承了下来：“Ok，dear ，我也正想见你。”

　　“你几点有空？想去哪里？来我家好不好？正好我爹地也想见见你……”

　　“听我说，Ashley 。”

　　在对方明显误会的情况下，季彦打断了她，并且郑重其事地告诉她：“我们要谈的这件事情跟你爸爸无关，也不适合去你家里。时间就是现在，地址我会发到你的手机，不远，就在我的办公室。”

　　“不是，Jason，你的意思是……”

　　女孩不是很能明了他的意思，显然还想再说点什么，他却再一次毫不绅士地打断了她。

　　“有什么问题，我们见面再说吧。See you later！”

　　很快，便挂断了电话，并且很快，他又从医院偷偷溜了出去。

　　到了办公室，趁着Ashley Lee还没来，季彦首先打开了办公桌上的电脑，给许晨阳发了一封邮件。

　　在收到邮件的时候，许晨阳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一边上着网，一边接听着猎头给他打来的电话。

　　开间宽敞的大平层，采光十分优越。落日的斜晖洒在窗柩，斜射进房间，带来一片温暖柔和的光晕。

　　许晨阳就那样慵懒地靠在沙发，面朝外地望着高层住宅楼外那碧蓝如洗的天空，心情好得似乎有些过分。

　　邮件传来，顺手点开，在看到正文的时候，他略微有些惊诧。在惊诧过后，他匆匆结束了手中的电话，接着，便放下了手机。

　　清秀的浓眉很快蹙了起来。

　　这小子居然是认真的？在他任期将满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跟他解了约。

　　真是干得漂亮！

　　原来兔子急了真的会咬人呢。看来，是自己低估了那个小子的脾气。

　　略略粗看了一遍正文，许晨阳将鼠标点到了附件，下载了邮件里的PDF文件。

　　桌上的手机突然又震动了起来。

　　拿起电话，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男人深沉的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闪。很快，他就笑了，毫不迟疑地滑开了接听键。

　　“您好，季董事长！”他礼貌地招呼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中年人也很快十分客气地同他寒暄了起来：“你好，小许，好久不见。工作忙吗？不知道今晚是否有空陪我吃顿便饭？”

　　因着合作的关系，许晨阳其实很早就已经认识了这位地产界的大佬。如今，两人之间已然颇为熟稔，季董事长对他自然也是相当不见外，直接就说明了来意。

　　略略思忖了片刻，许晨阳很快就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对方的邀约。

　　“好的呀，季董。您想去哪里吃饭？”他问。

　　季峯回答：“‘山外青山’，文华路上的那家。”

　　“好的，季董。那么，待会儿见了。”电话挂断。

　　手机屏幕上，时间跳转至6点整。许晨阳隐藏在金属框眼镜下方的眸光，不由又变得晦暗幽深了起来。

　　虽然还不清楚季董事长约他具体是有何贵干，但是凭着向来敏悦的直觉，他已经大致能够判断出他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情将会是什么。

　　他在星光传媒的五年合约即将到期，外界早有传闻，他准备不再续约，另谋高就。因此，最近这一阵子，想挖他的公司以及猎头打来的电话，多到数不胜数。

　　而季风集团最近一阵子似乎又在布局新动作，季董事长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主动联系他，这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唇角微扬，勾起一个弧度。

　　想到他和季峯之间或许存在的某种关联，许晨阳浅浅一笑，接着，便关闭了茶几上的电脑。

　　起身去衣帽间换了一身得体的西服后，他拎起了自己放在书房的手提包，随即就手插口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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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爽完，记得给我留言哦！可以猜一猜，为嘛季爹要找许晨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