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气候》懒小咖

69、第 69 章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季彦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

　　他伤得不算十分严重。那台价值超百万的豪车很好地保护了他，让他在前后夹击的情况下，也只是受了点轻伤——轻微的脑震荡，外加扭伤了右边的胳膊。

　　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扭伤的胳膊暂时也无法活动。因此，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主动打电话推掉了所有的应酬和工作安排，老老实实地呆在了医院。

　　损伤的车辆，不论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走正常的保险理赔程序即可，暂时还不需要操心。

　　反倒是那个不听话的胃让他有些不大好受。

　　在被撞上的一瞬间，巨大的惯性使他的身体猛然前倾，胃腹的位置刚好磕在了方向盘，留下了一大片淤青。

　　淤青还只是表面的伤痛，真正难受的是内里。本来他的胃就十分脆弱，这一磕无异于被人狠踹了一脚，直接踹出了内伤。

　　听医生说他晕过去之后那里还是出了血的。因此，他现在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开始悲催地输液了。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从他告白失败以后吧，做什么似乎都不太顺遂。

　　他算得上是一个有着十来年驾龄的老司机了，虽说有些疲劳驾驶，但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而出车祸，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虽然人没伤到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近来他好像总是这样，有些低落，还有些沮丧，特别地感性。

　　他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好。父亲那边，一直沟通不畅。事业、爱情，也是样样遇阻。

　　越是这样，越是急切地想要把什么都做好。只是可笑的是，他现在除了无奈地躺在病床上，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尼采有句名言，他觉得或许可以很好地诠释他此时的心情。

　　“我走在命运为我规定的路上，虽然并不情愿。然而，除了满腔悲愤地走在这条路上，我，别无选择。”

　　他亦别无选择。

　　很多事，很多人，于他而言，皆是如此。

　　手机又响了，依然是高洁。

　　虽然有些犹豫，季彦还是忍不住接了起来。

　　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无情地对待她了，他会后悔的。

　　而且，此时，在身心俱创的情况下，他也确实……太需要一个安慰了。

　　没有人会真的挂念他，也就只有她了，不是吗？

　　“喂？”

　　电话接起后，他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

　　“你在哪里？”女孩在那头问他，甜美的嗓音里还是带着些许沙哑。

　　他感到有些奇怪，却也没有问出口，只是略显苦恼地琢磨着该如何回答她的这句问话。沉思了片刻，最终，他选择用闪烁其词的敷衍企图蒙混过关。

　　“我在忙。”他说，说谎的同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头一次如此熟练。

　　女孩却没有轻易放过他。

　　“可以告诉我你的具体地址吗？”她又换了个花样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季彦犹豫了一下，在环顾了一圈之后，他语带抱歉地跟她说道：“不能。”

　　他总不能告诉她，他又住进了医院吧？

　　如果她会关心，肯定也会担心。而如果她不关心，他必然会感觉伤心。

　　左右都不是什么好结果，他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似乎是被他不假思索的“不能”两个字给惹恼了，女孩的语气也终于烦躁了起来。没再继续纠缠，她只是任性地丢给了他一句话。

　　“我在S市的高铁站，来不来接我，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没有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女孩的声音不见了，音筒里此时只剩下一片“嘟嘟”的忙音。

　　这个丫头，居然玩起了先斩后奏？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

　　这种特属于小年轻们的任性鲁莽的行为，显然让季彦感到颇有微词，忍不住就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起来。

　　可是同时，他也不得不没有出息地承认，在自己的心里，除了无语更多是一种喜悦，或许称之为“窃喜”更合适。

　　是的，是窃喜，很猥琐的一种心情。

　　还有什么能比生着病的时候心爱的人过来看望自己，更让人感到开心的事情呢？他自然是忍不住要在心里偷偷地高兴一下。

　　就像他之前说的，如果他生病了她就愿意对他好，那么他真的宁愿自己一直这么病下去。

　　盯着屏幕，呆愣了半分钟。

　　时间是9点整，那丫头大约是吃完早饭就直接坐高铁过来找他了。想到她此时正一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等他，季彦不免有些心急如焚。

　　望了望头顶，还剩下大半瓶药水没有挂完，脑袋也因为之前的剧烈冲击而感到晕晕乎乎。他大约是没有办法亲自去接她了。

　　其实身体上的不适倒是其次，他完全可以凭意志去克服。他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的形象。

　　他那只扭伤的右手因为不能轻易活动，已经被医生用医用吊臂带挂了起来，就吊在他的脖子上，观感上似乎不大好看。

　　不知道她看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反正他自己是有些嫌弃的。

　　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总是希望能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一个十分美好的形象。可是每一次的见面，他好像都挺狼狈，甚至可以说是一次比一次更狼狈。

　　他大约是没有办法做成她心目中那个完美的情人了。

　　就比方说他现在，看起来像个残障人士，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完美的情人？

　　也罢，做不成就做不成吧，有什么办法？接她才是更要紧的事。

　　习惯性地又要去拔针，冷不丁就被偶然路过的护士小姐姐给厉声阻止了。

　　“这位病人，你要做什么？”

　　一声惊呼吓得他直接撤了手。

　　眼见季彦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努力地抬起那只受了伤的胳膊，似乎准备给自己拔针，护士小姐姐赶忙走了进来。

　　她一双眼睛亮闪闪，盯在季彦的脸上，让后者不自觉就感到了一阵羞赧。像是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季彦的脸上正是一副惭愧的表情。

　　“我……”

　　自知理亏，他“我”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护士小姐姐倒是主动替他接过了话茬：“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脸上是关切的神情，显然是以为他在输液的过程中身体出现了什么不良反应。

　　“没有。我……我想出去一下。”他坦言。

　　护士却有些惊讶。

　　“出去？你现在最好是卧床休息。”她告诉他。

　　眼见他看起来可怜巴巴，又忍不住松了口：“不过，如果你确实想要出去走走的话，让家属陪同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你家属呢？来了没？”

　　“我……哦，是这样的，我家属正在来的路上。所以，我得去车站接她。”

　　顺着对方的话就神色如常地撒了个谎，季彦发现自己最近好像越来越能瞎扯了。

　　护士则是一脸惊奇：“你家属让你去车站接她？她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个病人，刚出了车祸？你现在这种样子怎么去接她？到底是她来照顾你，还是你去看望她？”

　　一番话怼得季彦是哑口无言，瞬间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无理取闹。

　　眼见他好像还想说点什么，护士小姐姐直接垮了脸：“好了，什么也别说了，赶紧老老实实地躺回去。可别自作主张拔针了，这种留置针，你自己拔不好的。我先出去了，有事记得按铃。”

　　三言两语打发了他之后，护士就离开了病房。

　　瞅了一眼自己现下的处境，又在手机的地图软件里看了下高铁站到医院的车程。最终，季彦没敢再造次，只是把详细的地址和病房号发给了高洁。

　　二十分钟后，女孩准时出现在了他的病房门口。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在医院？”

　　刚一进门，高洁就向他来了一阵机关枪似的“三连问”，搞得他很是有些受宠若惊。

　　“胳膊怎么了？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她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怎么短短一夜过来，昨天看起来还一切如常的人，今天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躺在了异乡的医院，甚至胳膊似乎还出了不小的问题？

　　从进门开始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坐下来，只是站在他的病床前语带关切地询问。看样子她似乎是很想过去抱抱他，却又好像因为怕弄疼他而踟蹰不前。

　　纵然不知道她对自己的爱究竟有几分，可是她脸上的关心，季彦知道那不是想装就能装出来的，那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

　　就是这种真实的关怀，让他感觉自己一直阴霾的心里似乎有一阵暖流穿过。那个备受冷落的潮湿角落里突然就照进来一束阳光，不可避免地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即便她没有如他爱她那般地爱上他，他也依然会因为她的一点点示好和温暖就感到幸福。

　　这就是他这个卑微爱慕者的卑微爱情。

　　他知道爱一个人若是卑微到了尘埃里，是会讨人嫌的。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低到尘埃里的人。可是，他做不到啊。在她面前，他永远无法做到高人一等，哪怕只是平等。

　　她是阳光，她是雨露，她是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代名词。

　　而他只是小草，一株渴望被阳光照耀、被雨露滋润的小草而已。

　　久居黑暗、未见阳光的小草，乍一见到光明，显然有些喜不自禁。

　　此时，他的内心早已涌起了一股温热的狂喜，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只是，在面上他依然保持着冷淡疏离、平和默然的镇定。

　　突然就有了点恶趣味，他决心捉弄她一下。

　　“胳膊断了。”他告诉她，语带颓然：“而且废了。”

　　女孩闻言呆呆地望向他，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是很想从他的脸上瞧出一丝假装的端倪。然而，他的脸色异常严肃，语气也不像是开玩笑。

　　看来是真的……

　　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就残废了？不可能的，不可能！

　　难以置信地呆愣了半分钟，下一秒，她直接在他面前哭了起来。

　　“我不要你这样，我不要你变成残废！我要你好起来，我希望你好起来……”

　　语无伦次、毫无形象的哭泣，瞬间就让男人慌了神。

　　他不过是想跟她开个玩笑而已，不曾想她的反应居然会这么激烈。

　　“对不起，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没残也没废，你别哭了，好不好？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求求你别哭了，你知道的我最怕你哭。”

　　他真是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

　　开什么玩笑不好，偏偏开这种玩笑？把她弄哭了，你就开心了？

　　“可是你的胳膊真的受伤了，不能动了，我都看到了。”她还是在哭。

　　他只好努力抬起自己那只被固定的胳膊，展示给她看。

　　“我只是扭伤了，一点都不严重。你看，我的胳膊还能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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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手忙脚乱的安慰之后，那开了闸的洪水总算是收了闸。

　　女孩不知何时已经不自觉地躺进了他的怀里。

　　“你骗人，你是个大骗子！”她说，眼睛肿得像核桃。

　　“我是骗了你，我确实是个大骗子，你打我好不好？”

　　他乖乖地认错，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

　　她却突然抱住了他：“不好！我才舍不得打你，我要狠狠地拥抱你。”

　　说完就将环抱住他身体的双臂又紧了紧。

　　他看起来像是有些无奈，眼中却满满都是幸福。

　　“你这样会把我勒死的。”

　　“勒死就勒死，反正你也不听话！”

　　“这么残忍？”

　　“对，就这么残忍，谁让你这么无情！都不理我，都不想我，都不来接我。”她跟他抱怨。

　　他则有些内疚：“真的很抱歉。让你难过了，我也很惭愧。”

　　“现在补偿我也还来得及。”

　　“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我想让你抱抱我。”她说。

　　一直悬着的手，在听完这句话之后，有了一瞬间的颤抖。

　　微微迟疑了片刻，终于，他伸出了自己那只完好无损的左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背。

　　“抱歉，只能给你半个拥抱。另外半个，等我好了一定补偿给你。”

　　相拥在一起，他贴在她的耳畔，用一种近乎呢喃的温柔声音告诉她。

　　她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会搞成了这样？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

　　“我在路上出了车祸……”他没有隐瞒，同时也安慰她：“其实应该感到庆幸，毕竟只是小伤。而且，还因祸得福地得到了你的关心，不是吗？”

　　“只要你不拒绝我的靠近，我会一直这样关心你。”

　　“好。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吗？”

　　“想你想的。”

　　“想哭了？”

　　“对，想哭了，还哭肿了。”

　　“下一次可别再这样了。”他感到心疼，搂紧了她，同时也告诉她：“没有人值得你为他如此伤心，包括我。”

　　女孩却纠正了他：“不，没有人值得我为他如此伤心，除了你。”

　　“好，除了我。那么，我只好努力做到不让你伤心。”

　　“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拉勾勾？”

　　“拉勾勾。”

　　两只小指紧紧地勾在了一起，许下了一个不算刻骨的誓言，却也是他们之间温馨甜蜜的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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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点糖了，诸位且嗑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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