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气候》懒小咖

67、第 67 章

　　跌跌撞撞地又回到了车库。

　　打开车门，坐进驾驶舱，季彦已然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

　　没有办法开车。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疼痛已经分去了他全部的心神，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明明没有呕血，只是普通的疼痛，他却感觉前所未有地难挨。

　　一种无力的感觉紧紧包裹住了他，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拿出手机，他试图给自己叫一辆出租，手却在滑开屏幕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最终，手机掉落，砸到铺着地垫的车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伸手探入脚边，很是艰难地摸索了一阵，在一无所获之后，季彦只好放弃了寻回手机的打算。

　　就这样吧，忍一忍，暂时别再折腾自己了。

　　也无力再折腾自己了。捂着胃，枕着一只胳膊，男人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无力地趴伏在了方向盘。

　　难言的悲楚和凄凉忽然间开始涌上心头。

　　想哭……

　　是的，想哭，想放声大哭。

　　就是这么没有出息，他果然还是不够坚强。

　　从未试过用哭泣来宣泄情绪，因为父亲说过那是弱者才会做出的选择。

　　他不是弱者，也不允许自己这样软弱。

　　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心里头那肆意疯长，越来越幽深的绝望。

　　绝望。

　　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人比他更加绝望了，也不会有人比他更可悲。

　　爱而不得，有家也归不得。

　　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居然连夜被自己的父亲给赶了出来。身体还这么差劲，并且没有一个人愿意喜欢自己……

　　能不难过嘛？

　　脸皮该有多厚，感官该有多麻木，才能够做到如此没心没肺？

　　他显然做不到。

　　愈是疼痛，愈是清醒。

　　所有的回忆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那里面有快乐、有痛苦、有心酸，也有无奈。

　　只是，除却童年，他快乐的时光其实并不多，痛苦要占了他人生的大多数。

　　他想到了很多：儿时一家四口的幸福生活，少年时期巨大的家庭变故，成年后不被理解的孤独和无助……

　　他开始越来越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

　　赎罪吗？

　　也许不过是苟活而已。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哪里舍得去死？

　　况且，有谁真的在意他有否在赎罪呢？

　　就算可以偿清，妈妈就能活过来吗？

　　不能。

　　所以，他的赎罪根本没有意义。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苟活于世的漂亮借口。

　　疼痛和疲惫，让季彦介于半梦和半醒之间，所有苦痛的回忆交织缠绕成为一个永无止境的噩梦。

　　他梦见了妈妈，梦见了童年，梦见了父亲，梦见了妹妹，还梦见了高洁……

　　他们在呼唤他，喊他的名字。下一秒，却又全都不要他了。他们让他滚，让他去死，让他不要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他请求他们不要抛弃他，再给他一次机会。求着求着，他就哭了。他觉得自己好卑微，却也好像只能这样卑微。

　　谁让他犯了错，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

　　他分明就是一个罪人！

　　可是罪人也有被赦免的时候，为什么他被判了无期徒刑？

　　他就这么十恶不赦、令人发指吗？

　　“咚咚咚……”

　　是手背扣上玻璃的声音，有人在敲他车上的玻璃窗，终于把他从苦痛的回忆中暂时叫醒回了现实。

　　“哥？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屋？”

　　清脆爽朗的是表弟宋太清的声音。

　　半开的玻璃窗外，略显昏暗的车库里，少年秀致妖冶的面庞白得似在发光，看起来是那么地灿烂而又美好。

　　抬眼很是恍惚了一阵，季彦才从隐约模糊的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摇下车窗，下意识抬手看了看表，他的语气不免带上了惊讶：“太清，这都几点了，你……才回来吗？”

　　已然凌晨两点多了，这孩子居然玩到了现在，父亲也能容忍？

　　“没事，明天是周六嘛，不用上班。”宋太清回答，顺便告诉他：“我出门前可是跟姑父申请过特批的哦。”

　　原来是得到过父亲的允许。

　　不自觉就暗自冷笑了起来。他的这个父亲还真是对人不对事，喜欢搞“双标”。

　　上一次表弟十一点多没回，他就大动干戈，怪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看好弟弟，不由分说就在这个车库里给了他几个响亮的耳光，让他连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一回都这么晚了，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了，还美其名曰什么年轻人不能管得太紧。

　　真是可笑极了！

　　“不过，我说哥你怎么会睡在了车里，干嘛不进屋啊？”

　　见哥哥的表情有些怪异，想到他深更半夜的也不回家，宋太清还是不免诧异，又问了一遍他刚刚就已经问过了一遍的问题。

　　“我……”

　　这个话题，显然有些丢人。

　　犹豫了一会，季彦才略显吞吐地跟表弟道出了实情：“我爸他……不让我进去。”

　　“啊？为什么？”

　　宋太清更加诧异了。哥哥都半个月没着家了，他想不通会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一回来就被姑父拒之门外。

　　“我又惹到他了，”季彦说道，脸上不无自嘲：“我们吵了一架。所以……我被他赶出了家门。”

　　“怎么搞得嘛这是？你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就吵上了呢？”

　　宋太清实在是有些费解。明明在自己的印象里，姑父和表哥都是挺温和的人，怎么两个好脾气的人凑在一块还能吵上架呢？

　　季彦却没打算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个话题上，缓了片刻，他转而问道：“太清，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行啊，哥，你说。”

　　“去我房里，床头柜的抽屉里帮我拿点药，就是那个铝碳酸镁咀嚼片，盒装的。”他说。

　　一听是要拿药，虽然哥哥没说哪里不舒服，宋太清的脸上还是下意识就显出了一丝担忧。毕竟哥哥之前那次胃出血实在是太过吓人了些，导致他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你是不是胃病又犯啦？”他问，随即又说道：“要不就别拿药了，我直接送你去医院吧？你这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大好的样子。”

　　“没事，不用去医院，吃点药就好了。拜托你帮我去拿一下。别让我爸看见了。”

　　“那行。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言毕，宋太清就转身小跑着往家门的方向跑去。很快，他就拿着药回来了。

　　“怎么样，哥，好点没？”

　　刚刚扣开两片药让哥哥嚼下，宋太清就立刻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这孩子，以为这胃药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妙药吗，那么快就见效？

　　忍不住就笑了，虽然药效还没发挥作用，胃里的疼痛也并未减少，季彦还是强撑着提起几分精神，尽量宽慰地跟弟弟说道：“嗯，好多了。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

　　他还笑嘻嘻地开起了玩笑。见他气色好转，宋太清也放下心来。

　　眼见哥哥还坐在车里，似乎并不打算起来，他又问道：“哥，你真的不进屋吗？姑父已经睡下了，你悄悄地进去，他发现不了的。我会帮你保密！”

　　少年的脸上是一副绝对保密，打死也不说的模样，颇有些大义凛然的味道。车里的人再一次被他给逗笑了。

　　“没事，马上就天亮了。”季彦说道。

　　他忍俊不禁的同时，笑容牵动了胃腹，不免有些难受，只好赶紧出声将表弟打发了。

　　“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我等会儿还得赶去S市，就不回屋了。”

　　“对了，”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那个，你的工作，我想了想，或许可以先把软装的活儿安排给你。”

　　前几天父亲给他打过电话，问起了表弟工作上的事情。

　　这孩子如今也已经正式毕业了，如果再不给他安排点具体的工作，只是跟在老同事后面量房验房的，多半也攒不下什么有用的经验。

　　因此，他思来想去，决定让表弟尝试一下项目上的软装设计。

　　毕竟表弟是设计专业出身，相关的理论知识还是有的。而且他之前也看过他画的设计图，虽然实用性方面尚待提升，但是审美水平还是在线的。

　　“公司正在运营的几个项目里，有几家门店的软装设计还需进一步优化。你可以试着出几份设计稿，做好了直接邮件发给我审核。”

　　“此外，后续的采购工作也交你负责好了，我们有几家固定合作的公司，到时候你也可以尝试接触一下。”

　　他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没再说什么唠叨的话了，对面的表弟却显然有些惊讶。

　　“真的吗，哥？你真的肯让我负责公司的软装设计啊？”

　　宋太清满脸都是惊诧，也满脸都是惊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毕竟，他前几日才跟姑父抱怨每天在公司无所事事，干的都是打杂的活儿。谁能料到这些话居然这么快就传到了哥哥的耳朵里，并且他又这么快就决定把软装设计的工作交给他来负责。

　　实在是太惊喜了！

　　表弟的雀跃似乎在季彦的意料之中，他没有过多惊讶，只是平静地嘱咐他道：“下周一我会发个邮件给你的领导，告知工作安排。你有什么不懂的到时候也可以问他。”

　　“好的，谢谢老哥！”宋太清点头如捣蒜。

　　季彦只是笑了笑：“不谢，回去吧。不说了，我得在车里眯上一小会儿。”

　　他下了“逐客令”，宋太清知他在车里一定没怎么睡好，也不敢再多加逗留。

　　“那我走了，晚安！”

　　“安！”

　　等表弟离开了车库，季彦又枕上胳膊趴在了方向盘。

　　胃里终于没再那么难受了，可是心里却莫名有些烦乱，搞得他想睡也睡不着。

　　伸出一只手又在脚边摸索了起来，这一次，他终于捡回了掉在角落里的手机。

　　滑开屏幕，已然凌晨三点钟了，索性不睡了，反正再过两个钟头天也该亮了。

　　微信上却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凌晨三点，想你想到睡不着。”

　　是那个丫头……

　　这样的话，要说看了没有感觉，那是假的。

　　可是以往多次的失败经历，已经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创伤，此时，他又如何敢完完全全地相信她说的这些话？

　　谁能保证她不是一时脑子发热胡言乱语，谁又能保证她不会三心二意、见异思迁？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承受任何情感上的打击了，那种伤，于他而言，实在是太痛了。痛到仅仅一次就足以刻骨铭心，留下阴影。

　　往上翻，未读消息不止一条。全部都是她发过来的，基本都是道歉和想念的话，几乎每个时间段都有。

　　原来，这漫漫长夜里，辗转无眠的并不只有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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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催更只有一种正确的方式：给我留言或者长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