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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季然,你刚刚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好久。”

      在整个15楼里里外外转悠了大半天,高洁才终于在走廊的拐角处找到了自己的闺蜜。她刚刚不过是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季然已经不见了。

      原以为她只是去茶歇区拿甜点,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人,高洁只好离开座位四下去寻人,这会已经找了挺久。

      走到高洁身边,季然神色如常:“我见你半天没出来,就自己到处转了转。”

      她神色如常地撒了个谎。

      她是今天下午刚回洛城的,考研结束,学校已经提前放了寒假。听父亲说今天公司有圣诞Party,她放下行李后没多久就从家里直奔季风环球大厦了。

      其实,Party什么的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她主要是想顺道看看自己许久未见的闺蜜。

      两个小姑娘见面后开心得不得了,坐在一起聊了半个多小时。向来健谈又初入职场的高洁更是攒了一肚子的谈资,跟她分享了很多新鲜事情,包括第一次喝醉的糗事。

      然而,在高洁眼中只是“糗大了”的事情,在季然看来却是两个老奸巨猾又不怀好意的臭男人合伙欺负了一个初入职场的弱女子。

      而始作俑者,毫无疑问,当然是她那个让人讨厌的哥哥。

      她是不会放任他欺负自己的朋友的。

      因此,趁着高洁去洗手间的空档,季然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去总裁办公室,将刚刚从吧台带来的一整杯红酒狠狠地泼在了季彦的脸上,算是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可是他异常淡定的反应却不免让她感到有些失望,甚至后悔没有多带一杯酒。对付这种麻木不仁的人,一杯酒显然是不够的,并不足以将他泼醒。

      眼见季然似乎是从总裁办公室的方向走过来的,高洁有些狐疑。总感觉她和她的父亲一样,找季彦准没好事。

      想到上次在办公室,季彦被打肿的脸,高洁试探性了问了一句:“你刚刚不会是去找你哥哥了吧?”

      她的狐疑不出所料地遭到了闺蜜的白眼。一听到“哥哥”两个字,季然似乎出于本能地反感。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只是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你说的那个许晨阳,是不是也在这里办公?”

      “是啊,怎么了,难道你想找他算账?”

      “当然,不能让你平白无故受欺负。”

      “拜托了,我的大小姐,求求您手下留情些吧。许晨阳是我们的大客户,您要是把他得罪了,我今后还怎么在公司混?”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

      季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从小就得到了家里全方位的庇佑,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走,咱们一起去会会他。”

      说完,也不等高洁回答,她已经拉上她一起去寻人了。

      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她们找到了看似落了单的许晨阳。

      此时,他正独自窝在角落的沙发里,意外地看起来颓丧。额前的碎发被不知道是汗还是水的液体打湿,黏连在一起,衬得他原本斯文秀气的脸竟然颇有几分狼狈。

      “许总?”

      主动走了过去,她们一起在许晨阳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看似老道油滑的许晨阳,内心其实一直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隐痛:他畏惧且排斥同性之间那种过分亲昵的行为。

      一旦有人对他做出此类举动,他必定反应激烈、行为失控。

      此前季彦对他的挑逗和戏谑,已经勾起了他潜藏于内心深处的某种苦痛的回忆和不安的心理。

      独自坐在角落,他花了好长时间都无法平息。直到听见有人跟自己打招呼,他才从一种窒息的感觉里回过神来。

      抬起头,一张明艳动人的脸,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视线。

      很美丽的一张脸。

      美得十分张扬,美得十分明显,让人过目难忘,一眼就惊艳。

      是她?

      不,不可能。

      她不可能还这么年轻。

      可是面前这张脸确实有着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模样。

      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她那温柔甜美的样子依然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历久弥新。不但没有因岁月的洗涤日渐模糊,反而愈加清晰和深刻了起来。

      他确定自己没有记错,记忆中的那个人就是这种样子。只是或许有着童年滤镜的加持,从气质上来说,他认为她要比眼前的这个女孩更为温婉柔和。

      “许总,您好!我是季然。”

      失神了许久,女孩的声音将他的灵魂从记忆深处的沟壑中拉了回来。

      她也姓季?

      季峯的女儿,季彦的妹妹。

      仅凭一个姓氏,他的直觉就敏悦地识别出了她的身份。

      这不是巧合,一切疑问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某些沉积已久的想法开始涌上心头,这一次,他似乎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想。

      “原来是季大小姐,久仰!”

      不消片刻,那原本带着恍惚的神色就恢复如常,许晨阳清秀的脸上很快挂起了最为得体的笑容。

      女孩却不屑同他寒暄,语气不善地表明了来意:“听说许总酒量不错,怎么没去那边喝上几杯?”

      顺着女孩的眼神看向不远处的吧台,许晨阳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季大小姐这是在邀请许某人吗?”

      季然却只是轻轻一笑:“自然不是。”

      她用一双美丽温柔的大眼睛紧紧地盯住面前的男人,甜美温软的嗓音自带凌厉,透着几分危险又迷人的气息:“我有很多同样爱好饮酒的朋友。许总若是愿意,我现在就可以给他们打电话,相信他们一定可以让许总尽兴。”

      对面的男人没有应答。

      他眯起自己如同猎豹般犀利敏悦的眼睛,用一种探究的、好奇的目光仔仔细细地审视起了面前的女孩。

      女孩也不怯懦,她拿开闺蜜正掐着她胳膊的手,大方地予以回视,目无惧色,亦无退缩忍让之意。

      “所以,你是来替你哥哥报仇的?”

      审视片刻,许晨阳突然问道,顺便不忘嘲讽了一句:“看来长得帅还是有些用处的,起码总有女人愿意替他出头。”

      “哥哥?”

      季然闻言却只是冷笑一声,仿佛她听到的这个称呼是世界上最可笑的词语:“你是说季彦吗?”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替人出头没错,但不是替他。”

      这种略显冷漠的否定回答让许晨阳感到了些许诧异,姓季的那个小子与他家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不过,他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这个丫头显然是来找他算账的。

      “那么,是你旁边这位?”带着询问的表情,他指了指一旁一直一言未发的高洁。

      “没错!”

      “你准备如何替她出这口恶气呢?”

      许晨阳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孩,脸上的表情竟然充满期待。

      “我希望你向她道歉。”

      眼前这位大小姐,正用一种无比认真又正义凛然的语气,向他提出一个在他看来十分可笑且幼稚的要求。

      道歉?

      他许晨阳的字典里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两个字。

      感到了一丝可笑,许晨阳的脸上写满不屑,嘴角已经忍不住嗤笑出声。

      高洁不想把事情闹大,她开始小声地规劝起了自己的闺蜜:“走吧,季然,别闹了。”

      然而她倔强的朋友却没有准备就这么算了。她无视高洁的劝阻,睁着自己美丽的大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对面的男人,并不打算放弃。

      僵持片刻,当气氛逐渐变得微妙且尴尬的时候,出人意料地,许晨阳突然站了起来。

      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他向着高洁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抱歉了,高小姐。我想上次一定是个误会,接下来我们仍然可以相处融洽并且合作愉快的。”

      他的声音里透着少有的诚恳,丝毫没有嘲讽。高洁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傲娇毒舌的许总,居然在跟她道歉,这也太诡异了!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对面的男人已经转身。在经过她们的时候,她听见他飘在空气中,几乎微不可闻的话语:“季大小姐如果真的不喜欢自己的哥哥,不必勉强。以后,我想你应该有机会换一个新的。”

      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他就吮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离开了。

      当Party结束的时候,高洁并没有马上离开。直觉告诉她,有个人还在办公室。

      果然,当她来到总裁办公室的门口时,她发现里面的灯依然亮着,门却没有关。她猜测着季彦或许已经走了,只是忘了关灯。

      省略了敲门的环节,直接走进办公室,她发现座位上果然没有人。四下巡视一圈,在准备关灯的时候,她听见会客区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

      有个人正低头坐在沙发,他双手掩面,一声不响,看起来颇有几分颓废。在听到人声的时候,他抬起了自己一直低垂的眼。

      不算十分明亮的灯光下,一张苍白虚弱还带着点狼狈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季彦?

      他怎么了?

      怔了一秒钟,她向他走了过去。

      他的状态看起来似乎不是不好,在看到她的时候,他抬起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还有一丝慌张。

      然而,像是已然疲倦至极,也痛苦至极,他实在没有办法再强颜欢笑,也完全无法再像往常那样牵动嘴角,给她一个熟悉温暖的笑容。

      高洁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他没有表示欢迎,也没有拒绝她的靠近,只是偏过头,不让她看自己的脸。然而他白色衬衫领口处那些暗红色的污渍以及他周身散发的酒味却不容忽视。

      瞬间就明白了所有。

      “是季然吗?”

      她问,心里开始后悔自己大嘴巴把喝醉酒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对面的人没有应答,他只是低着头,并未吭声。

      而沉默已经给了她答案。

      那一瞬间,她是有点生气的。

      不论季彦曾经做错了什么,在她喝醉酒这件事情上,他是完全无辜的,季然根本没有理由要给他难堪。

      “我去问她。”

      她站起身,准备打电话质问自己的朋友。

      手机刚从口袋里被掏出来,就被另一只手适时地夺了过去。

      也许是心情太过低落,季彦依旧沉默,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脸上却是一副痛苦又落寞的表情。

      这罕见的消沉让高洁不敢再坚持。任由他将手机丢到一边,她在他身边安静地坐了下来。

      “对不起。”

      她向他道歉。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大约也不会如此。

      静默的人依旧没有言语,却摇了摇自己的头,示意她不必感到内疚。

      他心里清楚得很,为了高洁,也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漂亮借口。说穿了不过是,他的妹妹十分讨厌他。

      她跟父亲到底没什么两样。

      他们憎恶他,也恨着他。因此,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他也有能力惹恼他们。

      他的存在是错,他的呼吸是错。

      他的反抗逃避是错,他的束手就擒也是错。

      因为错了一次,他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一种错。

      当一个人犯下无法挽救的错误时,他就会被那些他伤害过的人,判下无期徒刑,剥夺人的权利终身。

      在阳光无法照耀的阴影里,他一直试图放低自己的姿态,卑微懦弱地活着。活得那样小心翼翼,活得那样如履薄冰。可是如今,他却悲哀地发现,他的两位至亲,或许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原谅他。

      痛。

      这种扎在心上的刀子远比划在身上的伤口更加让人刻骨铭心。

      一个人坐在角落,独自消化了那么久,他仍然有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胃也开始抽痛。

      之前吞下去的药片在刚刚就已经被他尽数吐了出来,失去了止痛的效用。

      浑身都在叫嚣,他却无法分清,身体上的痛楚和心理上的痛苦,到底是谁更甚一筹。

      捂着胃,他再一次没完没了地干呕了起来。

      来不及躲进洗手间,也来不及避开身边的女孩。头一次,他将所有的狼狈与不堪,全都毫不掩饰地尽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高洁显然吓坏了。

      她并不知道他有胃病,只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呕吐。上一次,她跟着季然一起刻意绕开了他。这一次,心底油然而生的柔软让她没有办法再漠视他的痛苦。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有药吗?我帮你去拿。”

      她问他,语气里充满掩饰不住的担忧与慌张,还带着一些惭愧,一些自责。

      她觉得自己真得很混蛋!

      明明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却对他一无所知。

      明明亲眼见过他痛苦,却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他一次,哪怕只是问一句“你怎么了”。

      说到底,她跟季然一样,在心里认定他是个坏人之后,就心安理得地认为他怎样都是活该。

      活该得不到关心,活该不被人原谅,也活该承受这些痛苦。

      那紧锁的眉头、苍白的脸色、汗湿的额角以及紧紧按压在胃部的手,无一不在告诉她,他正在竭力忍受一种强烈的痛楚。

      然而自始至终,他一声未吭,安静到仿佛不存在。也许他早就习惯,习惯了痛苦,也习惯了忍耐。

      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头一次为他感到心疼。

      “抽屉里有药是不是?我帮你去找止痛药。”

      无法再坐视他的痛苦,她转身就要去找药,却在站起来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别走!”

      他拉住她。

      声音虚弱至极,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不小,坚定而有力,一把就将她揽入怀中。

      猝不及防的拥抱使得女孩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挣扎之后她才猛然想起对方是个病人,她太过激烈的动作也许会伤着他。

      就在她准备放弃抵抗的时候,那拥住她的力道却突然间撤了回去。仅仅是坚持了几秒,对面的人就痛苦地闭上双眼,颓然松开了自己的手。

      正想问是不是弄疼了他,他却先她一步开口了:“你那天说的话,全都算数吗?”

      他突然问她,语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小心与试探,仿佛这是一个关乎命运的圣问。

      高洁却是一脸茫然:“什么?”

      睁开眼睛,他眼中的神色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空气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凝视片刻,他收回目光,语气黯然:“没什么。”

      是啊,原本就没有什么,只是他在可笑地自作多情罢了。

      她那天的话,说他是王子也好,她想嫁给他也罢,都不过是她醉酒后不省人事的胡言乱语。甚至于她给的那个吻,也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虚妄。

      只有他傻傻地当了真。

      一个人的生命中,如果爱缺席了太久,他就很容易变得很天真。天真到把所有微不足道的寻常都当做是爱神的馈赠。

      “陪我坐一会。”

      重新闭上眼睛,遮盖住眼底那愈显落寞的光辉,他用试探的语气卑微地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就一会。”

      他强调。

      他不会耽误她太长时间,只需要一会,真的就只要一会,他就可以完全消化。

      消化掉那些绝望的、失望的、枯寂的哀伤。

      微不可闻的话语里,透着悲凉,那是一种清醒的脆弱和易碎的神伤。

      那样的脆弱,高洁也只是见过这么一回。

      如果年轻不必伴随任性,该有多好!

      那么,在那之后的每一个失落的时刻,也许她都会像今天这样陪在他身边,用心去抚慰那些烙印在他心上的每一道伤口。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比较粗长。不知不觉中,每一章的字数由原来的3000多变成了4000多,现在是5000多了。看在作者辛苦码字的份上,各位点下收藏,留个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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