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气候》懒小咖

15、第 15 章

　　突然间被批评了，高洁有点懵，这还是季彦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抬起头，她脸上的表情带着惊讶，口中却还是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哦”完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又错了，连忙改口：“好的。”

　　真是一个要求苛刻的人！

　　狼外婆本婆。

　　正在为刚刚的批评耿耿于怀，下一秒，她就听见对面的人说出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明天罗弋会和他的经纪人一起过来谈合作代言的事情，你可以准备准备，过来旁听。”

　　“什么？！”

　　在高洁看来，这明明是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可是季彦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平淡，平淡到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是说罗弋？大明星罗弋？”

　　仿佛对她这种反应早有预料，对方笑着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是的，罗弋，你喜欢的大明星罗弋。”

　　为了便于她理解，他特意加重了后面一句话的语气。

　　幸福来得太突然，就像天上掉下来一块馅饼，正好砸在了她的头上。

　　她实在是太开心了，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在他面前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

　　她不顾形象的行为似乎令他感到费解，他脸上是一副惊讶的表情，目光却注意到了她手上拎着的，伴随着她的跳起几乎要翻掉的塑料袋。

　　见他正用一种奇异的眼光审视自己，高洁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办公室，而且是“狼外婆”的总裁办公室。她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才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注意到他正在盯着自己的手，她这才想起来手上还拎着盒饭。她差不多都快忘了手里还有这么个东西，刚刚跳起来的时候几乎将它打翻。

　　“呃，这是给你带的盒饭。”

　　按捺住内心的兴奋，她将余温尚存的盒饭递过去，十分殷勤地摆放在他桌前的空位上。

　　“别看这个盒饭便宜，味道可不赖哦！”

　　她主动替他打开了饭盒的透明塑料盖，又贴心地将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他。

　　浓郁的辣子鸡丁味逐渐在办公室里弥散开来，季彦感到有些呛鼻，却还是微笑地接过了她手中的筷子。在她鼓励的目光下，夹起一块鸡丁放入口中。

　　他刻意避开了辣椒，却还是被那块沾了辣味儿的鸡丁给辣到了。舌尖上是火烧般灼痛辛辣的感觉，可是他紧紧地抿着唇，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高洁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反而满含期待地问他。

　　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他只好点点头。并且在她热切期盼的眼神里，又夹起一块鸡丁，若无其事地放入自己的口中。

　　“嗯，味道还不错！”

　　虽然舌尖被辣得麻木，几乎尝不出什么味道，他还是看似由衷地赞美了起来。

　　毕竟，她对他的在意，是真心的，不是吗？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你现在就去人事部找Linda，让她给你办理入职手续，顺便再带你去认识一下部门里的同事。”

　　口中的辣味正在蔓延，他感觉自己很快就要呛咳出声，在高洁察出端倪前，他赶紧找了个理由让她离开。

　　“好的，谢谢季总！”

　　女孩还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之中，并没有听出来他气息里的不稳。道谢后，她就掩饰不住满脸的高兴，开开心心地走了出去。

　　直到高洁完全走出办公室，季彦才起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他将原本开着的玻璃门关了起来。门刚阖上，他就再也掩饰不住拼命地呛咳了起来。

　　外面都是人，他不敢咳得太大声。抬手抵在唇边，走到沙发旁，他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连续喝了两大杯凉水，他才感觉口中那麻麻辣辣，灼痛中又带着点刺痛的感觉稍稍缓解了一点。
　　可是刚刚灌下的满满两大杯凉水，却让他原本空空如也的胃又开始难受了起来。

　　他的胃，真是越来越矫情了。

　　自从四年前从美国回来后，他的胃似乎就一直很矫情，矫情到让他原本就有的胃病变得越来越严重。

　　最初只是偶尔才会发作一次，后来犯病的频率越来越高，痛感也越来越强烈。几乎是不分场合和时间地任意发作，常常让他防不胜防。

　　抵抗力也越来越差了。繁忙的工作几乎透支了他的身体，尽管他还这么年轻，却再也没有办法像个寻常的年轻人那样吃好、睡好。

　　大概也因如此，每当他看到高洁那张带着学生气又朝气蓬勃的脸时，都会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感叹年轻真好。

　　是啊，年轻真好！可是他真的已经老了吗？

　　好像并没有。

　　还不过而立，还没有认认真真谈过一场恋爱，还处在可以随时疯狂一把的年纪。

　　外表也极具欺骗性，偶尔穿得休闲一点，甚至会被人误以为是大学生。

　　可是，从心里，他却又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苍老。

　　做任何一件事都会思前想后，果敢、英勇、胆识，这些可贵的品质似乎正在与他渐行渐远。对于更年轻的后辈，开始喜欢说教，像个老先生一样。慢慢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虽然还不至于在保温杯里泡枸杞，身体上的各种病痛却也总是提醒着他该去保养了。

　　也许，有时候，一个人的老去，并不是体现在年龄大了、皮肤皱了，而是心里感觉累了。

　　他是真的累了，可是不会有人在意的。

　　胃里的难受还在加剧，逐渐演变成了越来越清晰的疼痛。他依然不动声色地坐在沙发，静静地忍耐着，想等待这阵痛苦缓解。

　　然而痛苦却似乎从来不肯放过他，总是轻易就能将他击垮。弯下腰，他近乎自虐地将手狠狠地抵在胃部，同时在一瞬间对自己陡然而生一种莫名的厌恶。

　　明明才二十多岁，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他却过早地学会了妥协，学会了苟且，学会了向命运低头。

　　他羡慕那些拥有选择权利的人。

　　比如高洁，她可以选择考研，也可以选择实习。

　　比如季然，她是去国外留学还是留在国内，全凭她自己的意愿。

　　再比如罗弋，如果他只想当个路人甲，相信也不会有人逼他去做大明星。

　　只有他没有权利选择。

　　他的选择权早在16年前就已经被命运无情地剥夺了。从那以后，他的人生只能任由命运摆布。而决定他命运的，则是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人。

　　大学考了他指定的学校，读了他指定的专业。毕业后又在他指定的时间回国，来到了这个他指定的公司，担任他指定的岗位，做着他指定的工作。

　　未来，也许还要娶他指定的配偶。

　　一直以来，他都像个AI智能系统，不停地被父亲输入一个又一个指令，然后一样一样去完成，既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能拥有自己的主见。

　　在别人看来，他拥有一切：家世、金钱、地位，优秀的个人履历……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都拥有。

　　只有他知道自己其实一无所有：父爱、亲情、温暖，人世间最平凡的冷暖情感，他统统没有，大概也不配拥有。

　　门突然从外向里被人推开了。

　　父亲进来了。

　　他其实是有所准备的，毕竟，不用敲门就直接进他办公室的，除了父亲也不会有别人。
　　可是他并没有来得及反应，还靠在之前的沙发上。疼痛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让他没办法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爸……”他没有站起来，就那么坐着喊了一句。

　　父亲闻言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将头转了回去，并没有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在他身上，尽管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屋里弥漫着的盒饭的味道，已经先他一步吸引了父亲的关注，让他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已经忙到吃饭都要在办公室里进行的地步了吗？既然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坐在那里发呆？”
　　看了一眼季彦搁在办公桌上的盒饭，季峯回过头来，带着质问的眼神看着他。

　　他平时话不多，可是一旦教训起儿子来，就会格外滔滔不绝。他喜欢也擅长用一连串的叩问来让季彦哑口无言、自惭形愧，进而无地自容。

　　手狠狠地在胃部揪了一下，季彦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办公桌边，毫不犹豫地将桌上的盒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父亲的秉性，他还是很了解的。此时他如果解释或者反驳，父子之间多半又要吵上一架。

　　这里是办公室，不论他们在这里是争吵还是争执，影响总归是不好的。

　　所以他选择了忍，即使心里感到委屈。

　　可是他的忍耐，在父亲眼中却是另一种无声的抗争。

　　“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不会说话吗？做出这副样子是要恶心谁？”

　　季峯并没有因为儿子的沉默而选择放过，反而变本加厉地用言语刺激着他。

　　季彦的脸上也终于开始显出一丝不耐。

　　“爸，这里是办公室……”

　　他皱起了自己的眉头，尽管心里有些窝火，却还是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提醒父亲，他并不想和他在这里争执。

　　“盒饭是别人买的。”他决定解释：“我胃痛，所以坐在沙发缓一缓。事实并非如您所想。”
　　他开始解释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面对父亲，他嘴硬的反驳到最后都只会变成徒劳的解释。

　　这种解释之所以徒劳，并非因为他语气里的示弱，而是因为他的父亲从来就不听，也不信。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季峯摆了摆手，直接阻止了儿子的话。

　　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固执得让人感到无奈。

　　“好吧，当我没说。”

　　也许是觉得不管怎么解释都没用，他索性不解释了，转而问道：“您特地过来，应该不是为了和我吵上一架吧？”

　　见儿子主动转移了话题，季峯也难得地配合了一次。在季彦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开始说起了正事。

　　“我听Linda说你准备跟星光传媒一次性签署300万的合约，是有什么别的用意吗？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季彦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父亲居然会主动跟他说“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这还真是头一次。
　　他的想法，在父亲眼里，不是从来都不重要吗？

　　然而下一秒，他又很快笑了——说什么给他充分的自主权，不过区区300万，父亲竟然就坐不住，亲自过来兴师问罪了，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