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气候》懒小咖

120、第111章（下）

　　许晨阳闻言，微感惊诧。

　　他挑了挑眉，显然是没有料到对方的闲聊话题居然会转移得如此之快。

　　清秀斯文的脸上，他罕见的始料未及的表情似乎恶心到了对面的人，那个坐在床上的小子竟然冷笑着“嗤”了一声，满脸都是鄙夷嘲讽的神色。

　　像是在嘲笑他假装无辜，在他准备开口回答问话之前，年轻人已经抢先一步说出了一段更为欠抽的话。

　　“不必感到紧张，许总经理。”

　　季彦放松地靠在床头面向自己的哥哥，语气透着讥讽：“放心吧，我对你的来历和经历暂时都没有兴趣，你不必绞尽脑汁想说辞。我想知道的只有，在你最初认识我的时候为什么要选择沉默？为什么当时不挑明身份？又为什么要在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以后突然决定与父亲相认？”

　　在对方越来越显深沉的眼眸里，年轻人接连抛出几个直白的问题，丝毫不留情面。

　　“可以告诉我吗，许总经理，你究竟是抱了一种怎样的居心？”

　　灿若星辰的双眸紧紧地凝视着面前的人，季彦好看的眉眼仍然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却全是讥讽嘲笑的神色。

　　居心？

　　这小子居然在怀疑他别有用心？

　　眉头不由蹙了起来，在感到被冒犯的同时，许晨阳亦感觉十分恼火。

　　关于自己的小时候，很多情况下，他并不乐意亲口提及。毕竟，那对于他来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苦痛回忆。

　　尽管当年走失的时候，他已然六岁有余，早该记事。可是在走失之后，他几经辗转，先后被拐卖多次，无良的人贩子为了方便控制他这个半大的孩子，曾多次给他喂食过剂量不小的安眠药。

　　在昏睡的过程中，他不知不觉就失忆了。

　　除却一些拼凑不起来的残片断章，他基本什么都忘了。忘了自己家住哪里，忘了自己父母的名字，甚至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唯一没有忘记的只有妈妈的脸，以及那个害得他走失的始作俑者——面前的青年，他自己的弟弟。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在熙熙攘攘的机场，正是眼前这个人、他当时还不到三岁的年幼弟弟季彦，撒腿跑向了人群，引开了他们妈妈的全部注意力。这才让在人群中等待许久、居心叵测的人贩子有了可乘之机。

　　妈妈跑去追弟弟，他自然是乖乖地站在原地等。这样的戏码，在他当年的童年生活里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他那个生性顽劣、从小就无法无天的弟弟当时正处爱玩爱闹的年纪，常常在大人一不留神的空档就瞬间溜得无影无踪。他们的妈妈制不住他，只能跟在后面追，而他为了不添乱，常常会选择站在原地等。

　　这样约定俗成的默契几乎成了一种习惯，他和他们的妈妈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是这一次，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在妈妈把弟弟抓回来之前，很快有人朝他走了过来。一位腿脚不是很方便的老奶奶，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在人群里茫然无措，看起来像是同自己的家人走散了。

　　尽管妈妈告诫过他多次，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可是天性善良的他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在老奶奶看到他并且向他走过来，询问他能否扶她到人少的地方稍作休息，顺便等候她的家人找到她的时候，六岁的孩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身边老态龙钟的陌生奶奶，年幼的他在对方的指引下与她一同来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场所。

　　很快，老奶奶的家人们就来了。

　　男男女女的一群人，看起来神色紧张。没有对他表示感谢，也没有表扬他是个好孩子，在环顾了一圈确定四周没人之后，他们合力用一个沾了麻药的毛巾捂住了面前这个六岁孩童的口鼻。在迷晕他之后，他们迅速将他拖进了一辆事先准备好的面包车，扬长而去……

　　他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慈爱的妈妈，顽皮的弟弟，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身边一张张陌生的、狰狞的面孔，他长达十几年的苦难前半生就此开启。

　　而这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全都拜眼前这个小子所赐。然而此时，对方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怀疑他。怀疑他动机不纯，怀疑他来者不善，简直是岂有此理、可笑至极！

　　他不过是回到了他原本就应该呆着的位置，纠正了自己错位已久的人生，面前这个始作俑者凭什么怀着这样的恶意无端揣测他？

　　应当是有所怨怼的，毕竟他许晨阳素来是个十分记仇的人，睚眦必报。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看不顺眼面前这个纨绔子弟，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针对他，所以他用尽办法折磨并羞辱他，直到这个小子吐血晕倒被整进医院。

　　想到父亲前几日对自己说的话，想到这小子当日晕倒时苍白憔悴的脸，尽管心里面还是有些窝火，许晨阳最终还是决定忍耐。

　　“如果我说当时我只有猜测，并不确定，你会相信吗？”

　　略略思索了一番之后，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这一次同样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没有选择正面回答对方的问话，却反过来问了对方这样一个问题。

　　显然没有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床上的青年闻言，脸上也带上了几许惊诧。

　　眯起眼睛，季彦再度打量起了面前的人，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瞧出一些假装的端倪。可是自始至终，对面的男人看起来都无比真诚。

　　那样的诚恳，让他实在没有办法再继续这样无端揣测。不再纠结于刚刚的那些问题，他转而问道：“说起来，如果当年你没有走失，大约也不会有我了吧？”

　　“我不过就是你的替代。”

　　轻笑了一声，季彦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明显是在冷笑。

　　然而，他揣摩许久得出的这个结论却并没有得到对方的认同，甚至被他矢口否认。

　　“不是这样的，你不是替代。”像是得到了某种印证，许晨阳居然十分肯定地这样告诉他。

　　他则略显诧异地抬眸：“你知道？”

　　“嗯，我知道。我走丢的时候，你都已经两岁了，并非是在我走丢之后才出生。”许晨阳表示，忍不住就多说了一句：“而且你知不知道，正是因为你，我才……”

　　说到这里，他忽然十分突兀地停顿了下来，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

　　这略显迟疑的态度亦被对面的青年十分敏悦地察觉，几乎是在他停下来的那一秒，年轻人就紧随其后地追问：“才什么？”

　　“没什么。”

　　沉默了一下，想到父亲之前说的希望以后一家人可以和和睦睦，最终，他只是这样说道。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他告诫面前的青年，罕见地带上了几分语重心长。

　　对面的青年却显然无法理解，也并不领情。

　　呵，又是这句话！

　　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在这样跟他说。

　　警告也好，劝慰也罢，说到底，他们全都没有拿他当做一家人，就那么毫不客气地剥夺了他的知情权。

　　“为什么？”

　　终究是有些不甘，还有些恼怒，季彦忍不住开口就是质问。

　　面前的男人却笑了，看着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幼稚且顽劣的孩童。

　　“没有为什么。”男人这样告诉他：“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们大家，包括你，完全没有恶意。”

　　轻飘飘的几句话，很明显，是不愿意多作解释，也根本没把他的问话当回事。

　　这让他感觉十分恼火。

　　停顿了几秒，年轻人忽然将身体迅速下滑，快速躺回了被窝。接着，他翻了个身，面朝里赌气般地闭上嘴，不再说话，以一种无声而又幼稚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空气开始沉默。

　　好半天了，他才听到一阵脚步声。就在他以为对方被他突如其来的幼稚行径惹毛了，不想再搭理他的时候，许晨阳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他的床前。

　　“太清前两天醒了。”

　　在他的床前停下来，对方突然猝不及防地跟他宣布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还是那种沉着淡定的嗓音和慵懒随性的语气，他却再也没有办法淡定。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不亚于一个天大的惊喜，床上的青年很快转过身，同时迅速从被窝里重新爬坐起来，一秒就忘却了刚刚的那点不快，转而带着一种欣喜的语调询问对面的人：“太清醒了？是真的吗？他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一切都好吗？”

　　他一口气问了对方好多问题，罕见地表现出了自己不那么淡定的一面。

　　这不同寻常的反应让许晨阳感觉十分有趣。

　　玩味地审视了一下面前的青年，男人忍不住就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随即告诉对方：“太清目前一切都好，只是睡了这么多天，身体有些虚弱，养一养应该可以慢慢恢复。”

　　太好了！

　　太清他终于醒了，终于没事了，终于可以慢慢恢复了！

　　季彦感觉自己的罪孽似乎减轻了不少。

　　“据他回忆，他当时之所以坠楼，是因为脚底打滑失足所致，并非真心想要跳下去。”

　　当他还沉浸在上一个消息所带来的惊喜之中时，许晨阳又猝不及防地告诉了他另一个对他来说可能更重要的事。

　　原来，他的弟弟并非因为受了他的刺激才选择跳楼的，只是因为不小心。他终于可以不用那么自责、那么愧疚，每天都活在深深的负罪感中了。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此时此刻，季彦感觉自己的生活像是豁然开了一个口，从外向内照进来了一缕阳光。阳光暖暖的，十分柔和，照在他的脸上无比地明亮。

　　总有一天，他所有的罪过都将偿清。

　　从此不必活在深渊，他亦可以光明正大地沐浴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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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好像一直在让着弟弟，弟弟有点恃宠而骄、得寸进尺，越来越过分了，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