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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各取所需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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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锋所指之处,劈开一道风雨无法触碰的长路。
受到外力影响,道观最外围的门墙像是碎纸一样,直接爆炸散落开。
炙热的、恐怖的力量也顺着那道剑锋,不断地溢出来。风声渐起,所过之处,所有的街巷都开始下雨。
正午的天空,慢慢变成深黑色。
上京最大的铜钟,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在那把剑现身的一刹那,叶三眼前的十里长街上,站满了修士。
眼前没有兵马,没有刀剑,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人。
黑衣的修士,静静等候上网的猎物。
叶三看着眼前的人,静静道:“上京十里血案……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天气极黑,被强行压盖的力量不断渗透出来,让人无比焦躁。黑衣的修士们无法看清黑色天幕下的东西,叶三的目光却穿透过无数人群,看见了小小的道观。
小小的道观里,有一整片湖水,水线太高,以至于像是一片悬浮在天空里的湖。
湖的中央,有一座大青山。山里有人,是大师兄。
青山之外,有一棵老树。树下有人,是路行之。
有几片树叶掉落下来,落在湖水里,轻轻晃动。
这幅图景看起来无比美好静谧,叶三却和云清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
他们一个已至五境,一个并非肉体凡胎,以至于天地里的灵气流动,无一能够逃开眼睛。
这座道观如果爆炸,波及的将是无数普通人的性命。
叶三沉默了片刻,迅速道:“你替我拦住人。”
他只有跨过所有人,走进那座道观,才能够想剩下的办法。
这个要求很忽然,甚至有些过分。叶三明白,云清不仅没有武器,甚至在迅速地失去他的武力。
让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去拦住剩下所有的人,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他要穿过人群,劈开道观,而让所有力量平息下来,也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好。”云清的回答没有犹豫,口气甚至听起来很不客气,似乎这只是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
但,这要如何战斗?
雨越下越大,已经无法掩盖的力量汇聚成风和雨,散落在上京每个角落。
那些雨水打湿了叶三的肩膀,在雨声之中,数千道剑光从眼前的黑衣修士身上腾起。
无数道剑光,在空中汇成一道无比光灿的长路。他要往前走,就要跨过这样一道路。
叶三静静往前走,然后停了下来。
在漆黑的风雨里,他的手腕处猛地亮起一道灿光,照亮了风雨一个角落,清脆的剑声响起,紧接着是人落地的扑腾声响。
一道鲜血飚出去,洒在十米开外的墙壁上,旋即被大雨冲刷,湿乎乎的像是一团点燃的火焰。
一招出即毙命。
高高城楼上,有黑衣修士抚掌轻笑,道:“苏蕴的小师弟……本事越发见长,这样大的力量,叫我只能退避在此啊。”
有人声极不满地道:“秦无念!你为何不下去拦截他!”话音才落,噗嗤两声,头与脖颈直接分家。
秦无念小心擦了擦手,叹息道:“一个越过五境的修士,我如何能够教训?只有盼着他师兄原地死而复生,来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半空中的剑光,像是在燃烧,无数柄长剑汇聚在一起,让叶三回想起当初上京那场大雨。
他叹了口气。
整个上京的修士,都在往这里汇聚。
云清浑身透湿地站在十米开外的院墙下,静静看着远处包裹上来的人。
他所呆的院门,忽然轻轻响动了一下,有老人试探性往外看了一眼,小心发问道:“这位……修士?小道士?他们可是在打架?”
云清朝他笑了笑,脑子却在急速旋转,想一个根本不可能的,拦住叶三背后所有人的办法。
他的目光慢慢漂移,落在老人手里的布袋子上。
那个小小的布袋,他认识。在青城山的时候,顾白露喜欢用它装种子。
他看着老人,蹙眉问道:“敢问老人家,这些种子……”
老人家笑着告诉他前事,又道:“那位先生说……这样好的土地,不用来种菜,有些可惜。”
云清看了一眼雨水里的泥土。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老人关上门,叶三在血路里前行,周围的人还在往前包围。雨水落在他的耳边,噗噗直响。
他在清虚宗内近二十年岁月,在黑森林里十六年岁月,修心、修行、到最后并无大成。
迷障渐起,心魔渐生,到最后,却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云清在暴雨里仰天睁眼,雨水毫无阻拦冲进了他的眼睛。
因为世上的人事所以愤恨,因为算计与阴谋所以怨怼,因为天道无常所以迷茫,可……人活着,就要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就要好好吃饭,就要好好地,种下种子。
天地山川,有土地的地方,就可以播种。能够播种的地方,就可以繁衍生息。
此人类所以不绝耳。
无论眼前有没有路,无论命运如何诡谲,但……种子都要种下的。
顾白露和任何人都不同,他不会说“不要怨恨”,也不会说“放宽心”。在青城山的时候,他就只喜欢种地和养鸡,或者带着白鹿出去散步。
你在人间行走,会遇到无数困难与折磨,或许会丧失对于人性的信任,或许会丧失对于人间的喜爱,但是……要记得吃好眼前的饭,然后种下希望的种子。
这是顾白露对他最后的叮嘱。
好好地播种一颗种子,然后,好好地吃饭。
好好地吃饭,才能走这世间一切难走的路。
如果是苏蕴,会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人间哪怕是鬼蜮,你如何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如果是二师兄,会说,“小孩子,害怕是正常的,多休息休息,不行我们就不出门了。和二师兄一起修家具。”
如果是……教谕,会说,“你是我的徒弟,自然不会害怕区区心魔。”
而顾白露,会说,“害怕的话、伤心的话,就好好吃饭。”
在那一瞬间,云清看见了青城山无数个夜晚。大青山无言,却温柔守候了山脚下村庄千百年。
云清静静地跪倒在雨水里,捧起一团湿润的泥土,轻声道:“这么好的土地,的确该用来播种的。”
然后他在倾盆的大雨里,慢慢往前走,一步一步,在裹上来的人群里,走到了上京长街上高悬的白鼓前。
他在无数人的目光里,拽下两只巨大的木锤,用尽一切力量,敲响了这座皮鼓。
鼓声轰隆传遍了整个上京,在雨夜里,如同野兽咆哮。
云清扔下木锤,转过身来。他与叶三相隔十数米,彼此背对着背。
叶三眼前的十里剑光,他眼前的,无尽人海。
云清看着密密麻麻的人,无比冷静地道:“在下,请与诸位,十里论道。敢问如今清虚宗,能否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