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卞九欢

86、雪山之巅7

　　天就要黑了。

　　新婚的第一个夜晚，就要来临了。

　　千白枫的帐前，点着一支灯火。

　　红色的长烛，她会孤身燃到天明。

　　空荡的房间里，放着她的银月戟，像是她唯一的挚友。

　　一尘不染的案上，放着她父母的牌位，像是她仅存的亲族。

　　香案的下面，压着一副女孩儿小小的画像，是她雪夜丢失的妹妹千争雪。

　　千白枫坐在冰寒的地上，闭目养神，仿佛她寒冷如冰的身体，已经与这个冰寒世界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这死寂无一物的空白里，闯入一身亮丽的红色，是百里胭。

　　百里胭推开了她的门，笑盈盈立在门前，身后是漫天的风雪，说道：“白枫，你自己一个人坐在这洞房花烛夜里，好不乐哉啊？”

　　千白枫微微睁目，声冷如铁：“滚。”

　　百里胭的耳边，带着一支海天月。

　　白色的剧毒花朵，正盈盈挂在她的耳畔。

　　她调笑着说道：

　　“你当真这么狠心，把你的新娘子丢在怪物堆里头？”

　　她一边摇头，一边啧啧称绝，说道：“你知道的吧？这雪山上的怪物，一到了晚上，会把所有落荒而逃的人都吞噬殆尽，你耗费那么大力气掌控了月野宿家，千方百计把你的新娘子娶上山来，难道就是为了把她丢在怪物堆里，看着她被活活吃了？”

　　千白枫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只是冷声说道：“若是这雪山不容她，我也没有办法。她若真是我的新娘，这雪山，自会放她一线生机。”

　　百里胭就这么盯着千白枫看，试图从她的话里看出一丝破绽，找出来品尝。

　　可她就是那么冰冷，像是一块过了期的硬铁石似的，让人无处下手。

　　百里胭又问道：“但是即便如此，你还是留有私心，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她，只剩一片死寂作答。

　　本坐在面前的千白枫已然消失在她眼前，只剩下空空荡荡的地方，连千白枫的影子都难寻。

　　百里胭叹息了一声：“这个怪物……”

　　“下大雪的时候又去山上多清净。”

　　她耸了耸肩，向门外走去：“算了，都由她吧，反正是她的新娘，和我有什么关系。”

　　百里胭走出门去，走入飞雪之中。

　　那疯女孩的歌声……

　　已经飘荡在雪夜的前端。

　　夜晚，马上就要到来了。

　　————————————

　　纷飞的大雪之中，林寻霜一把拉住宿之灵，喊道：“小师妹，算了吧，算了吧！我们回去吧，天马上就要黑了！”

　　宿之灵没有带纸笔，又无法开口讲话，只是用手比划着支吾。

　　林寻霜大声说道：“你听着，我和踏雪此行主要是为了保护你，若是你出事了，我二人绝无颜面下山再去面对师父！小师娘不是走丢的，她是自己走了，若是她要走，就让她走了吧！”

　　宿之灵还在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她想说，不行，决不能让柳容双走丢了。

　　现在她一共认得的人不过六个，加上她，整个雪山只见了六个活人，可据系统所说，这一次的游戏里已经有两名复仇者，她现在不能冒险让任何一个人对她失望。

　　见宿之灵依旧不肯走，林寻霜索性点了她的穴位，把她从大雪之中抱了起来，带回去了。

　　林寻霜抱着宿之灵，顶着大雪往回走，说道：“小师妹，你可千万别怪我，这雪实在是太大了，我们若是再在外面呆着，怕是等一下连回去都难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头顶的赤雪松上，正盘坐着千白枫。

　　她垂眸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林寻霜将宿之灵抱入怀中，为她遮风挡雪。

　　满天飞雪之中，一只雪鹰落在了千白枫肩头。

　　雪鹰转动着脑袋，呀呀学舌地说道：“生气，生气，阿枫生气了。”

　　千白枫合上了双目，说道：“聒噪。”

　　雪鹰却丝毫不知停止，扑棱者翅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说道：“生气，生气，阿枫生气了。”

　　……

　　林寻霜抱着宿之灵一脚踹开了门。

　　房屋之中十分温暖，林踏雪正在生火。

　　见两个人回来了，林踏雪转头看向林寻霜，说道：“这些赤松木虽然好，但是还是太湿了，烧起来的时候有烟，太重了。”

　　林寻霜抱着宿之灵坐在火边上，确认她能够烤到火了，这才给她解开了穴位。

　　宿之灵立刻在纸上写道：【柳容双还没找到！】

　　林踏雪看了一眼她扭曲的字迹，无奈地说道：“小师妹，如今我们能自保就足以，你先不要管小师娘了。我想，她既然要走，想必是有原因的。”

　　林寻霜说道：“这大雪封路的时候，她若是想趁着雪彻底封了路下山，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林踏雪摇了摇头，说道：“她不会武功，又是怕冷的人，如何能空手下山？想来只是闹脾气，觉得我们都忽视了她，自己走了吧。”

　　宿之灵又匆匆地在纸上写：

　　【可是现在外面危险……】

　　林踏雪叹息一声，说道：“小师妹，这么大的风雪，我们出去是有可能没命的，我知道你心中愧对柳容双，觉得那么长时间为难她，现在她又丢了，你过意不去，但是还是算了吧。”

　　相比起她，林寻霜倒是注意到了一点不同，说道：“小师妹，你最近看起来人心善了不少，小的时候在凌霜门，就属你最娇惯，最胡闹，怎么现在反倒变得这么温善了？”

　　他这一说，林踏雪也注意到了不对，看向宿之灵，说道：“过去的你最为跋扈，只要我们有一点注意力不在你身上，你都要发难，怎么如今这么关心起柳容双来？”

　　被两个人齐齐盯着，宿之灵开始紧张了。

　　这才来这里多久？她还是要做一点点过去的宿大小姐的样子的。

　　林氏双胞胎今天终于醒过味儿来，齐齐盯着宿之灵看。

　　宿之灵在两个人的逼视下，只好在纸上写道：

　　【我们多一个人，多一条活路。柳容双总是对我们有好处的。】

　　林寻霜把柴火添上，说道：“你莫要急，等风雪停了，我再出去找她。她当初也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毕竟是渔女出身，秦淮河上打渔的姑娘，力气身手还是有一些的，这雪山上四处都是房屋，她随便躲一间，找点柴火，过今夜不难。”

　　林踏雪也连忙说道：“是啊，先不说今夜苦寒，你的脚伤成这个样子，也要小心，不能再受伤了。”

　　宿之灵走到窗户口，把窗户开了一个缝儿，从缝中看着窗外的风雪。

　　也不知道柳容双，到底去什么地方了。

　　天色越来越暗了，窗外的窄缝子里，全是鹅毛一般的飞雪，几乎都要扑到宿之灵的脸上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

　　宿之灵登时一喜，难道是柳容双回来了？

　　她连忙打开窗户，对着林氏兄妹呜咽一声，敲着窗棂跺脚。

　　有人来了！

　　然而她还没发出第二声声响，就见到一个纯黑色的高大身影，出现在窗外的道路上。

　　宿之灵猛地愣住了。

　　黑色的高大的身影，黑色的毛毡下，是四只马蹄。

　　纤长的鹿角，直伸天际。

　　如同明珠一般银色的眼眸……

　　人身鹿尾，如同仙境的神明。

　　宿之灵被那生物的美摄了心魄，正发呆间……

　　林寻霜从她身后冲了上来，立刻关窗！

　　宿之灵还在发呆，之间窗户合上之际，那美丽的生物骤然张开了血盆大口！

　　浓重的腥气，从那血盆大口之中传来！

　　林寻霜死死关上了窗户，用后背顶着窗户，大喊道：“丑八怪，丑八怪！”

　　林踏雪立刻冲过来，和他一起死死抵住窗户！

　　那人身鹿角的怪物，大力冲撞着窗口，几乎把破旧的窗木冲裂！

　　宿之灵吓得倒退一步，还没能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头来。

　　林寻霜i不经吓，这一吓，就给他吓哭了，擦着眼泪说道：“这雪山上的黑笑魔不知道几百年没吃过饭了，就咱们几个的小身板子，够他们吃吗？”

　　那怪物一面撞门，一面发出阵阵笑声！

　　宿之灵吓得不轻，连忙也跑过来，和他们一起顶着门。

　　没多久，外面的那一只黑笑魔见撞不开窗户，懊恼地甩了甩蹄子，走开了。

　　林寻霜通晓医药，广读医书，对这雪山上的情形也有一点点了解，对宿之灵说道：“小师妹，这些黑笑魔都是雪山上的怪物，据说秉性是很温顺的，之前白羽族在的时候，都把它们驯服了当做马骑，可是这些动物的脾性会随着雪宫主人的心性变化，想来是千白枫来了这里之后，它们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宿之灵听他这样讲，就在纸上写道：

　　【黑笑魔吃荤还是吃素？】

　　林寻霜接过她的纸条一看，说道：“我读医术的时候，只读到它们的食物是雪山上的白芝。可是医书上也说了，若是雪宫主人秉性温善，黑笑魔的皮肤就是纯白的，就像是白鹿一般，性格也极其温善喜人，名字本叫银笑铃，因为它们的声音就像是女孩子高兴的时候，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一样；可若是雪宫的主人就跟那千百枫似的，仇深似海，它们就变成黑色的皮肤，声音也变得像是发疯的怪笑，很是可怕，不知道还吃不吃白芝了，看起来更像是吃人血肉的。”

　　说到这里，他害怕地凑近窗户缝看着，低声说道：“也不知道这雪山上，还有没有通体雪白的银笑铃存在了。”

　　林踏雪倚在窗边，用肩膀撞了一下林寻霜，说道：“你要那银笑铃做什么？”

　　林寻霜把脑袋转过来，看着宿之灵，神秘地说道：“小师妹，你知不知道，那黑笑魔的一滴泪，可以化作明珠，价值千金；可若是银笑铃的一滴泪，会化作宝珠，那珠子是罕见的药材，把它溶在水里，会变成一杯忘忧酒，莫说是小仇小怨，哪怕是血海深仇，一滴忘忧酒下去，都能化解恩怨，从此恩怨两消，做好朋友呢！”

　　宿之灵的眼睛登时一亮。

　　林踏雪听他这样说，颇为不屑地说道：“你成日里翻那些旧医书，有什么依据？那些医术都是你从古董市场上淘来的，就跟你淘到的那些古董一样，没一个是真的。你若是真按那里面说的乱做药，你以后还是不要治我的病好了，你治你自己也罢！”

　　林寻霜见她不信，着急地说道：“是真的，是真的！”

　　宿之灵看看林寻霜，又看看林踏雪。

　　这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这里没有人真的知道。

　　可是若是真的可以生效，那岂不是只要一杯酒，就能化解千白枫的仇恨？

　　这下，宿之灵开始懊恼了，怪她知道这件事实在是太晚了，如若不然，偷偷下在交杯酒里，说不准现在的危机都解除了！

　　林踏雪嫌弃地说道：“既然你觉得都是真的，那不如你以身试毒，试一试，看看你日后见到我还吐不吐，要是能把你见人呕吐的臭毛病治好了，你再来和小师妹讲这些浑话！”

　　林寻霜急了，又不看看着林踏雪瞪她，只好愤怒地说道：“那根本不是我的毛病，分明就是你一长得丑！”

　　林踏雪被他一激，怒了，冷笑道：“我长得丑，你同我长得一模一样，你比我还丑！”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了。

　　吵起来不打紧，就怕两个人忽然开始动手，林寻霜急了看林踏雪一眼，立刻又开始吐个没完。

　　现在屋子里就这么大点地儿，他若是吐在地上，谁给他收拾出去？

　　两个人正争执间，宿之灵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她匆匆在纸上写下——

　　【外面的黑笑魔这么多，柳容双怎么办？】

　　林氏兄妹接过纸一看，同时沉默了。

　　是啊，柳容双怎么办？

　　就算是她躲过了第一夜的风雪，若是碰到一只黑笑魔，这可怎么办？

　　这已经不是女孩子家家发脾气，在外面冻一夜的事情了。

　　林氏兄妹面面相觑。

　　终于，林寻霜还是看到了林踏雪。

　　一个没忍住，哗啦一声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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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容双在黑夜里哆嗦着，害怕地睁开了眼。

　　温暖的篝火，黑衣金带的女子背着一把银刀，站在火边。

　　红衣女子说道：“你果真没记错？她这么年轻，是宿千微的续弦？我看她年纪不过二十上下，怕不是和那宿之灵一个年纪。再说了，若真是宿千微的续弦，如何会送到这里来？”

　　黑衣金带的女子沉默地站着，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看不出丝毫的神情波动。

　　红衣的百里胭推她，说道：“喂，殷夜明，你最好说清楚了，万一等一下她否认，白枫面前可有你好看！”

　　黑衣金带背银刀的女子，似是正在隔着面具，盯着柳容双看。

　　柳容双害怕地向后躲了躲，小声说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殷夜明的声音，冰冷锐利，如同她背上的银刀：

　　“是真是假，你问她自己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