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卞九欢

80、雪山之巅1

　　哗啦——

　　大雨倾盆而下。

　　被雨浇湿的地面泥泞无比，四处都溅着泥点子。

　　这雨下得也太蹊跷了，拳头大的雨滴子拼命往地上砸，都快把半座景月城给淹了。

　　客栈门口，很多赶路的人纷纷下马，急忙冒着大雨冲进客栈里避雨。

　　人马踩在地上的泥水，溅了路边衣衫破旧的女孩一身。

　　没有人注意她，没有人在乎这个满身湿透的乞丐究竟是谁。

　　客栈的老板丢了一个馒头在泥水里，没好气地对那女孩说道：“行了行了，给你点吃的，别饿死在这里了，晦气。”

　　大雨中，女孩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抓住了那个泥水中的馒头，饥肠辘辘地啃了起来。

　　而一旁的客栈里，温暖又喜庆，新来的客人都要点一壶热酒，谈一谈这景月城里的新事儿。

　　“你们听说了没有？碧波青家被人灭门了，早上天刚刚凉的时候，有人起来收网，发现整条碧波江上，全飘满了他家的尸身。”

　　“好惨啊，听说一个都没有幸存是不是？”

　　“这雨下得这样大，就是为他家的惨案鸣冤吧？”

　　“他家好歹是水门第一的世家，现在死得这么惨，还不是因为惹了千白枫那个魔头。我听说当初他家好像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是当初千百枫死了爹娘，念着之前与青家的交情，去她家里求助，青家怕惹上事端，没给她开门而已。”

　　“就因为这么点小仇，那千白枫就把人灭门了？”

　　“对啊！她就是那等疯子，这有什么稀奇的。”

　　“对了，你们都注意着点啊，听说她每每去找仇人报怨的时候，都会扮做一个乞丐女孩儿，一身脏泥，去那人家里乞讨。若是他们给她食物，她便走了，再也不回来，就当前仇旧怨一笔勾销了，可若是他们不开门，或是赶她走，那她就要当年的怨，千倍百倍偿回来。”

　　“你们今日家里，没有乞丐来敲门吧？”

　　一说到乞丐，且是女孩儿，客栈的老板登时一身冷汗，哆嗦了一下，问道：“诸位，你们可记清楚了，不是在开玩笑吧？真的是一个女孩，看起来像乞丐似的，衣衫破烂不堪的？”

　　那些江湖人士纷纷说道：“是啊！当然是啊！这江湖名门都死了多少家了，难道我们还会骗你？再说了，就算是我们骗你，难道那见血的望月剑会骗你？等你血溅满门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们今天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老板吓了一跳，慌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匆匆跑到客栈门口去，找方才那衣衫褴褛的女孩。

　　然而，客栈门口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老板捂着心口，心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方才那女孩儿就是那魔头？若真的是她，自己之前非但不让她下雨进门，还把一个馒头丢在泥水地里，这可、这可怎么办？

　　他正站在门口胡思乱想，忽然见马棚那边，一个白衣女子站着，腰间配着一把红色的剑，正蹲下身，对那泥泞中的女孩说道：“你怎么在这里？今天雨大，你再待在这里，恐要被这大雨湿透衣衫，你和我一起进来吧，进来换身新衣裳，喝点热水。”

　　那女孩只是抓着那泥泞中的馒头，静静地吃着。

　　白衣红箭的女子见她正吃沾泥土的馒头，连忙一把夺过来，说道：“这馒头这么脏，不要吃了。你等我一下，我为你买些干净的来。”

　　满脸泥泞的女孩依旧不说话，只是抬起头打量她的面容。

　　白衣女子被她一看，不由笑了一下，说道：“你这女娃子，眼睛生得真漂亮。这么好看的眼睛，想来人也是漂亮的，只是沾了太多泥了。你别站在这里了，和我一起进去吧。”

　　她正劝说着那女孩，马车里就传来一声：“师姐，你别总是捡路边有的没的这些野狗行不行？你再捡，山门都要装不下了！”

　　白衣女子身体一僵，无奈地对那女孩说道：“小姑娘，你别生气，马车上的姑娘是我家小师妹宿之灵，她其实一贯心肠很好，待人也温柔，只是今天路颠，她犯了旧疾，所以脾气不太好，说话也不好听。”

　　她刚刚辩解完，马车里又传来那女孩的声音：“踏雪师姐，你别总替我讲好话。我是什么德行的人你不知道吗，我可不是什么好心肠的女人，省得又让你捡的狗惹上我。上次你捡的那只现在还烦我呢，这次你别再乱捡了行不行？你知道路边都是些什么玩意吗？”

　　她这话说的实在是难听，白衣女子也无法辩解了，只好说道：“小姑娘，对不起啊。”

　　客栈的老板听了这话，连忙走过来，说道：“别吵，都别吵！这位乞丐姑娘，你来我客栈里头坐坐吧，你……”

　　他话还没说完，所有人都怔住了。

　　哪儿有什么穿破烂衣裳的乞丐姑娘？

　　方才那在泥泞里面捡馒头吃的女孩，竟然活生生在这大雨天气里，在两位武林高手面前，硬是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老板害怕地踉跄一步，说道：“千百枫，千百枫去哪里了？”

　　林踏雪本来还不明所以，只当那女孩是落魄的一个乞丐，如今听老板忽然提起武林恶首千百枫的名字，不解地问道：“老板，为何问千百枫去哪里了？”

　　那老板哭道；“你有所不知！千百枫刚刚将水门第一的碧波青家灭门，她就在这镇上！我的客人们都说，她去灭门之前，先穿破烂衣衫，去那人家里乞讨，若是这家人给一个馒头，她就走了；可若是不给，她就血债血偿，灭门报复啊！”

　　林踏雪看着自己面前空空荡荡的地方……

　　能在一瞬之间消失，只是眨眼的一瞬，岂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林踏雪手里还拿着那个沾泥的馒头，登时浑身紧绷，大叫道：“小灵，宿之灵，宿之灵！！”

　　被她这么一喊，宿之灵懒洋洋地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颇为不耐烦地问道：“师姐，怎么了？”

　　她一探头出来，也是一愣，问道：“咦，你方才新捡的那只狗呢？”

　　林踏雪脸色一变，立刻用沾满泥水的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说道：“还说，还说，你不要命了！”

　　大雨倾盆而下。

　　客栈的老板两眼一翻，晕倒在大雨之中。

　　宿之灵被林踏雪堵住了嘴，呜呜咽咽几句，一丝大概是——

　　“能在你林踏雪的面前凭空消失，得是多厉害的人才能做得到？”

　　她的眼睛蓦地瞪大，忽然想起了一个传说中的人。

　　那该不会是……

　　哗。

　　倾盆的雨，覆盖了所有的一切。

　　整个场景，就切到这里为止。

　　【游戏自带背景播放完毕，请玩家确认身份】

　　【玩家姓名：宿之灵】

　　【玩家身份：凌霜门的小师妹】

　　【即将载入故事前情……】

　　凌霜门掌门的独女，宿家宿之灵，乃是整个山门的掌上明珠。

　　她父亲宿千微到五十岁才得此一女，真是视若掌上明珠养大的，现在女儿刚满二十，父亲已是满头白发，更是把唯一的女儿当做掌心上的宝贝宠得不得了。

　　不仅是掌门宿千微，连带着山门的诸多师兄师姐，也都是把宿之灵当做宝贝哄着养大的，情谊甚至如同亲生姐妹一般。

　　正是因此，把她宠成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窝里横。

　　不过她长得又美，家室又好，即便是武功差了点，出去装傻也有人买单。

　　宿之灵因着这娇惯成性的脾气，早不知道在山门外头惹下过多少祸事，但是谁也没想到，她把这祸事，惹到雪山之巅去了。

　　何为雪山之巅？

　　雪山之巅就是雪山主人千百枫的居处，因她住在雪山的山尖上，那地方又只有一座宫殿，没有名字，寻常人上去过不得几天怕就是要冻死，只有她漫雪居的人能住，所以人人称她为冰刀子。

　　地冷，人冷，心冷。

　　漫雪居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

　　雪山顶上头，就算是天气不冷的时候，缺氧也能憋死人了，更何况那地方终年积雪，连树木都没有，传说漫雪居的人从不点火，若不是内功强悍到一定的地步，是不可能住在那里超过三天的。

　　而雪山主人千百枫此人，行事怪异，心黑手狠，惹下武林多少骂名，可是人们骂她魔头归骂她魔头，可人人都怕她到了极点，没有人敢当面骂她，是以漫雪门的千百枫的名号，远比那名门正派要响亮得多。

　　敢当着千百枫的面骂千百枫的人，整个武林，也就凌霜门那宠坏了的小师妹宿之灵。

　　此事一出，林踏雪立刻召集所有的眼睛盯紧了小师妹，快马加鞭把她押送犯人一样急匆匆押回了凌霜门。

　　“灵儿真的骂了千百枫？踏雪，你可看清楚了，那人到底是不是千百枫？”凌霜门的宿千微年已过七十，顶上的头发早就如白雪一样，这些年若不是轰动武林的大事，谁人能惹得他如此惊慌？

　　他就只此一个女儿，出生的时候又克死了亲娘，是他仅剩唯一的亲人，打小就捧在手心里头长大的，怎么能有半点危险？

　　林踏雪说道：“能从我面前一闪就没影的人，这世上除了千百枫，还能有谁！况且那女孩儿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如此少女容颜，也是那千百枫无疑！”

　　寻常人练武，都要自幼习武，练武二十多年方可有成。

　　千百枫自从十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为了一报家中血仇，修习秘法，从此容颜永固，再不衰老。

　　寻常人家十几岁的孩子，还在家里挨师父的揍，能在凌霜门第一高手的林踏雪面前消失，绝非是庸俗凡人。

　　就是因为如此，宿千微才更为担心。

　　宿千微担心得在殿中走来走去，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真的惹上千百枫，日后日后灵儿怕是再也别想出门了。凌霜门高手众多，若是在家中尚且安全，可是从此，岂不是再也不能离开家了吗？”

　　林踏雪说道：“师父，你先不要着急，依我看，小师妹年纪尚小，只是说了两句不懂事的话，千百枫早就被武林骂得不成样子，只是一两句话，未必就会向她寻仇。我们趁着还有时间，送几样贵礼去漫雪居道歉，若是千百枫手下，我们都当事情没有发生过，不就好了吗？”

　　宿千微看了林踏雪一眼，叹息了一声。

　　整个山门，就林踏雪最为稳重，人又温善，也正是因此，他才将爱惹事的宿之灵托付给林踏雪。

　　可是如今事发突然，就连一向谨慎的林踏雪，也没料到那衣衫褴褛的女孩就是千百枫。

　　他们正商量的时候，凌霜门的长徒林寻霜就走了进来，说道：“师父，漫雪居差人来信了。”

　　他说罢，跪在宿千微面前，手上拿着一封通体赤红的信。

　　宿千微和林踏雪面面相觑。

　　宿千微转过头去，不看那信，说道：“踏雪，你把信读一下。”

　　林踏雪从师兄手上接过信件，拆开匆匆扫了一眼，说道：

　　“师父，这……这……”

　　宿千微说道：“你不要这来这去的，直说，这信里头到底写了什么？”

　　林踏雪拿着手中的信，犹豫着，看着宿千微，半晌才说道：

　　“千百枫求娶小师妹，要小师妹嫁到漫雪居去。”

　　宿千微听了这话，立刻怒道：“胡闹，真是胡闹！”

　　林踏雪看着手里的信，说道：“她、她还说了，月野宿家的九十七条人命，都在她的手上，若是小师妹不嫁，她就，她就……”

　　宿千微怔住了。

　　七旬老人，像个孩童似的愣在原地。

　　“这……这怎么可能？”

　　月野宿家乃是宿千微姐姐的家族，宿家本就是名门，到了他们姐弟二人这里，分为两派，一派是月野宿家宿凝筝一派，一派是凌霜门宿千微，论武功剑法和门派的规模，月野宿家都比凌霜门厉害得多。

　　千百枫要求娶宿之灵，并未来寻凌霜宿家，而是去月野宿家把人都抓了，明摆着告诉宿千微：

　　看见了么？你宿家自诩武林名门，可是比你门派大数倍的长姐家，我说劫也劫了，不仅能劫，还能灭。

　　这个婚，真的不结吗？

　　宿千微瘫坐在椅子上，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时，门外有弟子慌慌张张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师父，师父，不好了，不好了！师祖来信，月野宿家遭殃了……”

　　说到师祖，就是宿千微和宿凝筝的父亲，年已过百，一直居住在宿凝筝那里，由宿凝筝尽孝。

　　老先生今年已经是一百零三岁，早就老眼昏花，如今亲笔来信，定然是大劫。

　　宿千微双手颤抖着接过了信，含泪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只得说道：“嫁吧，我们嫁吧。”

　　林踏雪手中拿着漫雪居的信，犹豫着，说道：“可是，师父，千百枫还有一个要求。”

　　宿千微头发雪白，含泪抬头，问道：“还有什么要求？”

　　林踏雪看看跪在地上的哥哥林寻霜，又看看山门恩师宿千微，结巴了一下，手死死捏紧了信件，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说出来。

　　宿千微厉声说道：“说！我现在还有什么不听，你直说就是了！”

　　林踏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把信高举过头顶，声音发颤着说道：

　　“千百枫说了……”

　　“成亲之前，要先毒哑了小师妹的嗓子，这才能送去漫雪居。”

　　“要她从此、从此……”

　　“从此再也不能开口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