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卞九欢

65、黄金乐园65

　　梅游的人格很不稳定。

　　宿之灵为了等她主人格的出现，等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在医院的照顾下，不会说话的那个人格每天在病床上玩游戏，吃套餐，像个生病的小孩子，明明身体不舒服，但是又很开心受到大家的照顾。

　　终于，第三天深夜里，真正的梅游醒来了。

　　宿之灵的眼前闪过了字体：

　　【主人格苏醒】

　　宿之灵看着梅游的眼睛，终于看到了罕见的平静。

　　宿之灵坐在病床前，开口说道：“这两天你不在，发生了好多事情。”

　　终于，她下了决心，告诉了梅游她的身世。

　　她告诉梅游，宿雅唐愿意收留她，并且准备在她病好之后，把她接回山庄了。

　　在说完了一切之后，宿之灵愧疚的看着梅游的眼睛，说道：“对不起呀，梅游。”

　　“我对那场意外感到很愧疚。我……我很抱歉，把本该属于你的一切都抢走了。”

　　宿之灵心疼地看着梅游伤痕累累的手，又看着她坐在医院里苍白的面容，心想，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场意外，或许梅游就会像所有普通的女孩一样，在母亲的保护下长大吧？

　　宿雅唐虽然不是一个完美的母亲，但是她说到底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很爱自己孩子的。

　　如果梅游是她的女儿，她应该会把自己有的一切都给她吧？给她画画的条件，给她请最好的老师，让她去最好的学校读书，让她衣食无忧，成为同龄女孩中的焦点……

　　可这一切，终于在梅游成长的过程中，被全部错过了。

　　宿之灵伸出手，抓着梅游伤痕累累的手，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把你的一生都抢走了。”

　　梅游麻木地听着她说完这一切，低头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说道：“不是抢走的。”

　　“是偷走的，对吧？”

　　这句话实在是太过冰冷，宿之灵的手下意识就是一缩，想离开梅游身边。

　　然而，梅游忽然伸出另一只满是伤痕的手来，抓住了宿之灵的手腕。

　　那少女几近麻木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她看着，说道：“但是没关系。”

　　“我很高兴偷走这一切的人是你。”

　　因为受伤之后治疗不及时的原因，梅游那双艺术家的手已然彻底扭曲了，生长如同畸形的病梅。

　　就是这样一双手，在再也不能作画之后，变得极度有力，仿佛从艺术作品，一夜之间沦为了工业铁钳。

　　她用这样一双手，紧紧地抓着宿之灵，说道：“在过去的时候，我很怕我自己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但是现在，我有一生可以给你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宿之灵低头看看她的手，又诧异地抬头看看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真的不生气吗？”

　　被人偷走一生，被人抢走一切，甚至沦落到被亲生母亲追杀的地步，她都一点不生气吗？

　　哪怕是遗憾呢？都没有遗憾吗？

　　梅游那双麻木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笑意：“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我也想把这一切都分给你啊。”

　　宿之灵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相信梅游的话。

　　她看见系统页面里，梅游的危险度和好感度，依旧是铁打不动的100%。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呛人，呛得宿之灵喘不过气。

　　终于，宿之灵开口问道：“梅游，你真的这么信任我吗？”

　　梅游说道：“我不在乎你说的那个母亲，也不在乎什么我失去的人生。我的人生已经是这样了，我从不觉得我失去了什么，但是当你出现之后，我觉得我的人生里，多了一点可以和人共享的东西。”

　　“我很高兴我多了这么一点可以和你分享的人生。我很感激。”

　　这世上，有的人拥有金山银海，仆从如云；有的人却一无所有，孤身流浪。

　　但是那个孤身流浪的人，却愿意将她所有一切，全部拿出来，与她共同分享。

　　只为了当初那点小小的善意，只为了困难之中唯一伸出的援手。

　　那一刻宿之灵不知道自己要就此满足，还是贪心地稍稍要求更多。

　　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梅游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梅游曾在人海里漂泊，曾年复一年受人利用，吃人冷脸，她最擅长察言观色。

　　就算是宿之灵再努力去隐藏，也逃不过她那双敏锐的眼睛。

　　宿之灵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什么事，我只是很感慨，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梅游说道：“你帮我的时候，不觉得我会感激你吗？”

　　宿之灵说道：“梅游，我帮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亏欠你良多了。”

　　梅游笑道：“那太好了，我真是好高兴你亏欠我良多。”

　　她这样说，宿之灵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梅游坐在病床上，见宿之灵依旧沉默，忽然低头微微的笑了一下，又快速地藏住了笑容，问道：“生病的人可以任性吗？”

　　宿之灵问道：“你想怎么任性？”

　　梅游诚恳地看着她，说道：“我想让你和我说实话。”

　　她实在是太聪明了。

　　被人伤害了无数次的人，最能分辨别人的情绪，也最能发现那隐藏着的危机。

　　梅游说道：“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就和我直说吧。看在我生病的份上，好不好？”

　　宿之灵被她搞得哭笑不得。

　　看在她生病的份上吗？

　　本来是想求她的话，现在竟然变成帮她了。

　　宿之灵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想法，或许根本不会奏效。

　　但是她总得试一试。

　　宿之灵问道：“梅游，那你能为了我，不要再复仇了吗？”

　　梅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深夜的病房里，一瞬间坠入了寒冰一般的死寂。

　　那怨恨的种子早已破土而出，就连局外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宿雅唐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清楚呢？

　　宿雅唐知道这个女儿是个祸害，知道她是个十足的怪物，知道她早已被仇恨彻底扭曲，变成了行尸走肉，靠着仇恨的滋养麻木地行走在人间。

　　所以她才那么忌惮这个女儿，那么迫切地想要她听话，那么急于将她驱逐……

　　可宿雅唐就算是心知肚明，最后终究还是输给了愧疚感。

　　与此同时，宿之灵也对这份复仇，心知肚明。

　　梅游醒过来，听她说这一切的时候，宿之灵就觉察到，梅游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了。

　　她知道了。

　　但是那个最小的人格，不会说话的孩子，她是不会说话的。

　　那么梅游是从何知道她沉睡时的事情？

　　见她沉默不语，宿之灵小声问道：“梅游，早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就知道了，对吗？”

　　梅游没有对她撒谎，反倒是坦然说道：“对。”

　　宿之灵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月色照在病房白色的墙上。

　　半明半暗间，明亮的月色透过窗子，在墙上打出了一个亮堂的格子。

　　梅游苍白的面孔和白色的睡衣在月色下现形，让她像个死去多年的幽灵。

　　梅游的眼神又复归于麻木：“你真的想听吗？”

　　“对你来说，或许过于残忍。”

　　“你真的想听吗？”

　　宿之灵已经问到这里了，再退缩也迟了。

　　她几近哀求地说道：“告诉我吧。”

　　梅游麻木的看着宿之灵，说道：“我把她吃了。”

　　“我讨厌她总打乱我的计划，我讨厌她的软弱，我讨厌她的恐惧，所以我把她吃了。”

　　“虽然我那么讨厌她，但是这也并非我的意愿。我也是迫不得已。”

　　“当初宿雅唐把我关在密室里的时候，让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我曾经发誓，再也不原谅这个世界上任何的人。那个时候她催生出了另一个近乎魔鬼的人格，这个人格的能力几乎强大到可怕，我已经渐渐地感觉到，如果我们之中有任何有一个比她更弱，就会被她吞噬。”

　　惨白的月光下，梅游露出了笑容，那笑容里有她童年的影子。

　　梅游轻声说道：“为了不让她赢，我先下手了。”

　　“她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宿之灵问道：“所以你发过誓，再也不原谅她们了，是吗？”

　　明知道没有办法了，宿之灵还是想最后试试：“那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让你打消这个念头，放弃复仇呢？”

　　宿之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这个问题很无力。

　　她能做什么呢？

　　她能补偿梅游失去的手？能补偿梅游满是创伤的童年？能补偿梅游她渴望的画作？

　　她或许什么都做不了，怎么可能要求梅游放弃复仇呢？

　　但是，满身伤痕的梅游沉默了。

　　她低着头，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如同病梅一般的手指。

　　那扭曲、畸形、在失去了一切之后，只为复仇而生的手。

　　终于，梅游抬起了头，看向了宿之灵。

　　她只说了一句话：“好，我答应你。”

　　宿之灵几乎不敢相信她真的答应了。

　　放弃复仇对一个人而言谈何容易？

　　更何况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

　　然而，这时，宿之灵的眼前却闪过了系统的字体。

　　【人物：梅游】

　　【好感度：100%】

　　【危险度：0】

　　【人物仇恨值不变，但是已经放弃复仇】

　　冰冷的月光下，梅游抬起了眼睛，苦笑了一声，说道：“如果这是你的要求……”

　　“那我一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