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卞九欢

64、黄金乐园64

　　回去的路上，即便是在寂静的环境里，宿青问的声音依旧犹在耳畔。

　　“我不会像母亲那样把你关起来，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所以你到底是选我，还是选她？”

　　宿之灵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仿佛看见那时候的自己害怕地问道：“我如果选母亲呢？”

　　宿青问停下了手里的刀叉，金属冷厉的色泽和她眼睛里的神色很像。

　　停顿了片刻之后，宿青问又开始从容地继续吃东西：“别逼我，小灵。”

　　“我唯一想要的东西，如果得不到……”

　　“那别人也别想得到。”

　　“不过我不会逼你的。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去想。”

　　“但是也请你，千万，千万，不要逼我。”

　　这时，坐在前排的沉寂回过头来，说道：“小姐，宿总说梅游出事了，她们现在都在医院。我们要去看看吗？”

　　宿之灵猛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问道：“梅游出事了？”

　　梅游不应该在家里好好的睡觉吗？

　　在宿之灵出发之前，梅游的视频已经在网上火了，按理说宿雅唐知道在这种时候强迫梅游的风险，她没道理还去逼梅游啊！

　　宿雅唐做事的习惯，难道不是一贯想要将危险降低到最小，让事情隐藏在黑暗里，一点不被人察觉吗？

　　这个时候哪怕是再找一个新的人来，都不比要找梅游容易啊！

　　宿之灵连忙说道：“我们快去医院！”

　　司机掉转车头，向医院开去。

　　到了医院之后，宿之灵几乎是一路冲到了病房。

　　索夜给她领着路，愧疚的说道：“对不起，小姐。我本来应该照顾好她的。”

　　宿之灵说道：“这不怪你。你不能抗拒母亲的命令，不是你的错。”

　　她本来只是想安慰一下索夜，却没想到索夜说道：“您这样让我更愧疚了。”

　　宿之灵冲到了病房，本来以为会看到宿雅唐和梅游争执的情况，却没想到她一冲进去，却看见宿雅唐沉痛地坐在梅游的床头，静静地出神。

　　宿之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神色之焦虑，难道，难道她在担心梅游吗？

　　怎么可能？梅游不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吗？

　　宿之灵冲了过去，挡在了宿雅唐前面，问道：“你把梅游这么了！”

　　宿雅唐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儿，一时间心痛不能忍。

　　仿佛忍着极大的痛苦似的，她缓缓开口，问宿之灵道：“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听我的话？”

　　“为什么你们两个孩子，一个被我亲手养大，一个被我怀胎十月生下，没有一个愿意听我的话！”

　　宿之灵差点失口说，你这个疯子！你要割你女儿的器官，让她一生都生活在后遗症里，她怎么可能听你的话！

　　宿雅唐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宿之灵，说道：“你们本来都应该是属于我的！我养大了你，我给了她生命！你们本来都应该属于我，可是你们、你们——”

　　她倒退了一步，跌倒坐在床边，痛苦地捂着头，说道：“为什么你们都不听话？我给了你们那么多了……”

　　宿之灵看着她跌坐在床边，无力且痛苦的样子，说道：“宿总，我想您有的时候会忘了，我们是两个和您不一样的生命，我们不是您的一部分。”

　　“每当我们表现出自己的意志，您就仿佛我们是您的手，您的脚。好像您不觉得我们应该有自己的想法，而是您的身体生病了一样。”

　　宿雅唐加重了语调，说道：“我可是你们的母亲！”

　　宿之灵说道：“您终于愿意承认，梅游是您的女儿了吗？”

　　宿雅唐抓着头，痛苦地长叹一声：“不要说了。”

　　她痛苦地说道：“不要说了。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她，对不起。”

　　宿之灵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宿雅唐会真心道歉。

　　她不确信宿雅唐到底有没有听懂她的话，但是她能看出来，今天的宿雅唐是真的愧疚了。

　　在过去，对于宿雅唐来说，道歉只是一个手段，一个让她暂时服软的办法。

　　她是如此傲慢，永远不会相信自己会有错。

　　但是今天，且不管是什么原因，她竟然真的感到愧疚，这让宿之灵很意外。

　　宿雅唐说道：“我想，你把那么多梅游的视频放在网上，引起那么多关注，就是怕我对她下手吧？”

　　她说着，嘲讽一般地冷笑了一声：“真是奇怪，我明明是个母亲，却要我没有血缘的女儿来保护我有血缘的女儿。”

　　“我这个母亲，做得实在是太失败了。”

　　看着愧疚的宿雅唐，有那么一瞬间，宿之灵想和她说实话。

　　她想告诉宿雅唐，她今天出去见了谁，而宿青问又是如何讲述她的死亡，以及如何给了她那足以炸毁整个山庄的图纸。

　　可是看着眼前的宿雅唐，宿之灵不由得开始疑惑，她真的可以信任宿雅唐吗？

　　真的能向她求助吗？向这个傲慢到了，要用自己女儿的后半生，来换取自己控制权的女人？

　　她或许真的很爱她的孩子们，但那时病态的爱，畸形的爱。

　　宿之灵完全不知道，出于这样的爱，宿雅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或许她比宿青问还要疯，得知宿青问要利用这件事威胁女儿离开她，她会直接炸毁山庄，拉所有无辜的人陪葬，来把这件事栽赃到宿青问的头上，这样她就再也不用担心这个养女背着她搞什么幺蛾子了。

　　宿之灵无法信任她。

　　无法张开口，无法说出实情。

　　就在这时，床上的梅游缓缓睁开眼睛，一点点的转醒了。

　　梅游刚刚醒来，一看见宿雅唐就坐在她的床头，吓得立刻缩了回去，害怕地躲在床头，胆战心惊地看着宿雅唐。

　　宿雅唐看着自己的女儿，透过梅游那双美丽的眼睛，透过那乌黑的眼珠，她几乎能看见那眼睛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是个骇人的怪物。

　　宿雅唐看向身边站着的索夜，她的心再度发问：

　　你是想证明你是个比我更好的母亲吗？

　　或许人人都比她更好，世上再没有向她这样糟糕的母亲了。

　　宿雅唐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攥了三个小时的那块糖，终于缓缓伸出了手，对着胆战心惊的梅游，轻声问道：“吃糖吗？”

　　梅游像个警惕的小动物似的，害怕地看着她。

　　她看看宿雅唐，又看看她手里那块皱巴巴的糖果，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宿之灵明白过来，这不是她见过的那几个梅游，这时梅游的窃贼人格。这个人格年纪很小，性格很胆小，而且不会说话。

　　宿雅唐的手颤抖着，她把手伸到梅游面前，像个第一次学习如何与孩子相处的母亲似的，小声问道：“吃糖吗？”

　　梅游吓得立马往后一缩。

　　她很怕宿雅唐，就连那块糖也失去的魔力。

　　宿之灵在旁边说道：“要不把糖放在床上，等着她自己去拿吧？她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宿雅唐低着头，缓慢地整理着手中褶皱的糖纸，复又抬头看向宿之灵，问道：“小灵，如果妈妈把这块糖给你，你会来拿吗？”

　　宿之灵挠了挠头，说道：“我其实不太喜欢吃糖。”

　　宿雅唐低头苦笑了一声，说道：“是呀，你一点点长大了，妈妈都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妈妈也想把有的都给你，可是好像无论妈妈给你什么，你都不喜欢了。”

　　她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是小的时候，妈妈给你一块糖，你都是很开心，很开心的。”

　　宿雅唐擦掉了眼角的泪水，红着眼睛抬头看向宿之灵，问道：“有生之年，我还能看到你那么开心的样子吗？”

　　母女两个同时沉默了。

　　宿之灵想，或许骗她一下就好了，或许骗她一下，事情就解决了。

　　可是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去做什么许诺。

　　终于，宿雅唐不再等她的回答了，将那块糖放在了梅游面前。

　　她撤回手的一瞬间，梅游立刻狡猾地一把拿走了糖果，开心地吃了起来。

　　吃过之后，她仿佛和宿雅唐有了什么默契似的，不再那么害怕她了，甚至像个小动物似的歪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宿雅唐。

　　宿雅唐欣慰地笑了一下，伸手去摸她的头，想给她些许亲昵。

　　然而，她的手还没落到梅游头上，梅游吓得立刻缩了回去，立刻扑向了索夜，害怕地躲在索夜身后，畏惧的看向宿雅唐。

　　小孩子有着最敏锐的直觉。

　　哪怕是同样的一颗糖，同样被收买，她也觉得索夜让她安心，而宿雅唐让她恐惧。

　　宿雅唐的神情登时一冷。

　　方才给糖时，母亲的柔情，一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

　　她冷冷地站了起来，用冰凉的眼神看了一眼索夜，说道：“既然她喜欢你，那你就养着吧。”

　　索夜怔住了，想把身后的梅游拉出来，但是梅游死死躲在后头，怎么拉都拉不出来。

　　索夜问道：“那、那宿总，还送她去机构吗？”

　　宿雅唐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宿之灵，说道：“我何必自讨苦吃，让我的两个女儿都恨我。”

　　说完，她看了一眼躲在索夜身后的梅游，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把她留下吧。她要什么，都给她。”

　　索夜听到她这样说，当即一喜，问道：“那她也是小姐吗？”

　　宿雅唐神色一凛，一步一步逼近她，咬牙说道：“你要是敢喊她一声小姐，我就把你的舌头剪下来。”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去，只丢下一句：

　　“养着她，别让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