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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黄金乐园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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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的夜里,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分外鲜明。
宿青问沉重地从楼上走下,手里抱着妹妹生前放在床头的玩偶,巨大的愧疚感几乎把她压垮。
她正在下楼的时候,一片漆黑的楼下,忽然传出倒水的声音。
宿青问警惕地停住了脚步。
宿雅唐的声音阴沉沉地从楼下传来:“离开就离开,去你妹妹的房间干什么?”
宿青问低着头,愧疚压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良久,才说道:“想帮她收拾一下遗物。”
宿雅唐冷笑了一声,把水杯放在了桌台上:“是吗?你会这么好心?”
“是帮她收拾遗物,还是去幸灾乐祸啊?”
宿青问被这样锋利的言语深深地刺痛了心,她早已经无力再应对这一切,连伪装的力量都没有了,即刻冲口而出:“我怎么可能幸灾乐祸!我只是想——”
宿雅唐冷冰冰地说道:“只是想什么?想看看还有没有剩余的证据留下来,想看看她有没有死彻底?”
她的话无比锋利,每一句都像尖锐的利刃,往宿青问的心里扎。
宿青问无力辩解,只是说道:“我不想在这里和你吵架。我不想若是她回到家里,看到我们两个反目的样子。”
宿雅唐猛地打开了灯。
刺眼的光芒,让习惯了黑暗的宿青问几乎睁不开眼。
宿雅唐一步一步走到了楼梯前,踩上了楼梯,逼近了宿青问,傲慢地俯视着她:“怎么,在黑暗里待久了,见不得光吗?”
宿青问已经喘不过气,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正要转身走,却忽然被宿雅唐一把拉住了手臂。
宿雅唐的手像是铁钳一样,巨大的力道几乎把她的手臂掐碎。
她逼近了宿青问,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放过你这个凶手的。”
宿青问骇然睁大了眼睛,哆嗦着问道:“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在她心里,妹妹是她唯一在乎过的人,她可以接受宿雅唐恨她,但是她绝对不能接受她把她当成害死宿之灵的凶手。
宿青问正要辩解,宿雅唐却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那可是我的孩子,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
“你以为我会那么傻,真的任由你这个捡来的贱种用那些下作手段对她?”
她说着,冷笑着从手里拿出了一张报告,说道:“你生日的那天,我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我没有证据,我没有依据,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有什么不对。”
“所以我找人查了附近的监控,查了你的所有痕迹,把整个房子彻底做了检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你把这么浓烈的剧毒冲进了下水道,难道指望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永远发现不了吗?”
宿雅唐的生生逼问,硬是把宿青问拉回了生日的那个夜里。
那个她几乎堕入地狱、又被人拯救的夜里。
宿青问想解释,但是她意识到,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抹不去她曾经愚蠢的事实。
宿青问觉得仿佛又什么卡在喉咙里,她艰难地说道:“我不是真的想——”
宿雅唐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词语:“也就是说,至少想过,对吧?”
宿青问觉得自己在这样下去,怕是就要窒息了。
她挣扎着说道:“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她。如果我还有机会,我发誓,我会把我有的一切都给她……”
宿雅唐用审视商品的眼神审视着自己这个养女。
半晌后,她平静地问道:“你有的一切?”
“那么你有什么呢,青问?”
她一把拉住了宿青问的领子,说道:“你身上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在我把这一切都收回来之前,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一条狗能拥有什么?难道你想把主人给你吃的,再还给你的主人吗?”
“那怕就是你有什么,你那双脏手拿过的东西,也不配给我的孩子。”
她说完之后,厌恶地一把推开了宿青问,说道:“现在,滚吧。”
宿青问跌跌撞撞地走下了楼梯,像个喝醉的人似的,向门外缓步走去。
她出门的时候,门刚好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材颀长、面容温雅的女子。
女子带着金边眼镜,眼镜后的眼睛看起来温柔又斯文。
宿青问记得,她好像见过这个女子。
他们管她叫“钢琴手”。
永远带着白色的手套,纤长的十指尤外灵活,气质风度,看起来确实像一个艺术家。
“钢琴手”对着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擦肩而过。
宿青问听到身后的房子里传来宿雅唐审问似的声音:“找到那女孩了吗?”
接下来,是那位“钢琴手”长长地沉默。
宿青问恍然想起,好像有人和她说过,这位钢琴手是个聋人,虽然擅长曲谱,可是却因为一场爆炸毁了耳力。再也听不到声音了。
宿雅唐既然留着她,想必是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
梅游:【你会来看我吗?】
坐在房间里的宿之灵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这个小时里,梅游第三次问她了。
宿之灵回复道:【梅游,我已经答应你了,我明天天一亮就会去了,好吗?】
想起梅游受伤的手指,宿之灵又无奈地说道:【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尽可能不要打字了,好吗?】
梅游回复:【可是我想和你说话】
片刻后,她又回复:【我怕等下次,醒来的就不是‘我’了】
【我讨厌她们,我不想让她们和你说话。她们都是下流的人。】
宿之灵看着梅游回复的速度,就知道她不顾手上的伤在一直打字。
宿之灵说道:【为什么要讨厌自己呢?】
梅游问道:【你不会讨厌妓|女和窃贼吗?】
宿之灵沉默了。
确实。
一位天才画家的其他人格,竟然是下贱的妓|女和卑劣的窃贼。
没有人会看得起这两种人。
但是,宿之灵还是回复道:【只要是梅游,无论是梅游的哪部分,我都会喜欢的】
她本来只想安慰一下身处异地惶恐不已的梅游,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条消息发出之后,梅游就不再回复了。
荒芜山庄的角落里——
无人废楼的黑暗中。
满身伤痕的画家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残破的手中抓着一点光明。
明灭的手机屏幕被她抓在手中,像是迷途之人最后的晨星。
她把头埋在膝盖中,为了那句不轻不痒的安慰,失声痛哭。
她们说了,不要发出声音。
不要寻找孤岛外的另一盏海灯。
不要求救……
不要哀声。
可是那一刻,她蜷缩在满是尘埃的角落里,与灰尘和蛛网一起,泣不成声。
别——
别在丢下我了。
————————
宿之灵接连发了几条消息之后,梅游都不再回复了。
宿之灵问道:【梅游,你还好吗?】
依旧没有回音。
宿之灵想,她大概是睡了吧。
就在宿之灵准备打开电脑,再看看已有的信息的时候,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宿之灵立刻把电脑合上,警惕地看向门口,厉声说道:“我说了,没有敲门不许进来!”
门开了,那位优雅的钢琴手带着温柔的微笑走了进来。
但是这次不同的是,那双金边眼镜后,那顺从的眼睛里,闪了一丝寒光。
沉寂走进门来,对着宿之灵温和地微笑,说道:“小姐,从今天开始,换我照顾您了。”
宿之灵看见她就害怕,提心吊胆地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然而,沉寂却仿佛没有听到她这句话似的,反手关上了门。
沉寂说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发现索家两个姐妹并没有很好地照顾您。您看,您手术刚结束,需要人随时照料的时候,她们倒是站在门外,这怎么合适呢?”
她说着,走到宿之灵床边,在椅子边上坐下,从容地整理自己的手套,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会时刻陪在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您。如果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和我说,我都会立刻去做的。”
宿之灵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需要你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
沉寂扶了扶眼镜,看着宿之灵,耐心地笑了:“小姐,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哪怕是您去上厕所,洗浴,我都会陪您去。我很擅长照顾病人,您不用在我面前拘谨。”
“除了让我离开,其他所有的命令,我都会照做。”
宿之灵问道:“你是照顾我还是监视我?”
沉寂笑道:“你觉得是什么,就是是什么。”
宿之灵又问道:“我问你问题,你会说谎,还是会说实话?”
沉寂说道:“如果我需要说谎,那我就会沉默不言。你放心,我是条听话的狗,绝不会在任期咬主人。”
宿之灵的目光落到了她的手上,问道:“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要戴手套?”
沉寂板着脸说道:“为了不留下指纹。”
宿之灵早就听殷寒说过,钢琴师不仅擅长弹琴,开膛也是一把好手。
沉寂这个回答令她格外不安。
宿之灵下意识往另一头缩了缩,问道:“那你带着手套来我房间,你想干什么?”
见宿之灵害怕地躲开了自己,沉寂笑了。
沉寂说道:“小姐,我和您开玩笑呢。”
她说完,顺从地摘下了自己的手套,说道:“我带着手套,是为了不吓到别人。”
沉寂摘下手套后,那双戴着手套时看起来修长美丽的手上,布满了剧烈烧伤的疤痕,醒目又可怖,像是纵横蜿蜒的虫子,爬在那双本应优雅的手上。
沉寂说道:“十年前的一场爆炸毁了我的耳朵,也毁了我的手。我之所以夏天还会穿长袖衬衣和长裤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这一身板眼的西装,而是我身上的疤痕实在是太可怖,不想吓到别人。”
她说着,解开自己的衬衣扣子,说道:“但是如果您想看,我会让您看。”
扣子仅仅是开了两枚,大片烧伤留下的疤痕就显露出来,宿之灵急忙说道:“我不看!你把衣服穿上,我相信你了!”
沉寂问道:“您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们还要一起相处很长时间,您最好把问题都问了好。”
宿之灵躲开了沉寂的目光,说道:“那、那他们教你钢琴手,你是不是弹琴的?”
沉寂从容说道:“我学弹琴是因为宿总的宴会上缺个弹琴的人。我大学本专业学的是法医。您既然知道我是钢琴手,一定就知道我另一个名字吧?”
宿之灵茫然道:“什么名字?”
沉寂的目光透过冰冷的镜片打量着宿之灵,问道:“您一定要和我装傻吗?”
宿之灵确实不知道。
宿之灵问道:“那你自己说,是什么名字?”
沉寂温顺地一笑,轻声说道:“开膛手。”
宿之灵整个人僵住了。
明明是盛夏三十九度的高温,她却仿佛置身冰窖,寒冷不已。
那个身穿优雅西装、带着金边眼镜、笑容温柔又顺从的钢琴师啊……
是个声名远扬的开膛手。
沉寂见宿之灵骇然恐惧,又温柔地笑着说道:
“不过您放心——
“自从我弹琴以来,已经许久不做法医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