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卞九欢

27、黄金乐园27

　　回去的路上，宿之灵反复说了好几遍：“不可能。”

　　“她绝对是被顶包的。真正的X不可能是她。”

　　开车的殷寒冷笑了一声：“就因为她是你母亲？你冷静一点，她根本就不是你母亲。等她知道你换走了她真正的孩子，没准会把你也杀了。她只爱她的孩子，不会爱你。”

　　宿之灵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之前我和宿青问被吴德性骚扰的时候，她明明就很担心，但是吴德一直在我们门口。你想，如果她真的是X，怎么会容忍吴德就那么张狂跟着我们？”

　　“世界上怎么会有母亲，对别的人心狠手辣，对伤害自己孩子的人却偏偏放手呢？”

　　殷寒说道：“怎么不会？吴德一开始也不是冲着你去的，他是冲着宿青问去的。”

　　“或许宿雅唐冒险留下他，就是要他走上绝路，顺手除掉宿青问。这样二十年前那场火，就彻底湮灭声息，死无对证了。”

　　殷寒看着不愿意相信事实的宿之灵，又说道：“是，她虽然是个爱孩子的母亲，但是她也是个被人掐着二十年命脉的猎人。她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最后一只兔子自投罗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手？至于你，她保护好你，让吴德不敢伤害你不就好了吗？吴德被这样逼下去，总有一天会去杀宿青问，到时候她就大功告成了。”

　　那一刻，宿之灵忽然意识到宿雅唐的心有多狠。

　　她抚养了宿青问二十年，却没有一天把她当做过自己的孩子。

　　宿青问拼尽全力做好一切，就是为了得到她的认可。

　　有那么一段时间，失去了家人的宿青问把宿雅唐当成自己失去母亲的替身，渴望做个好学生、好女儿，哪怕只得到她一句夸奖，她那颗孤独的心就会被拯救，可是就是这小小的一句夸奖，宿雅唐自始至终没有给过她。

　　哪怕她明知道宿青问那么孤独、那么需要母亲的爱，她都只是冷眼看着，等着这只兔子跳进圈套里。

　　眼看着那个孩子在自己面前渴死，也不肯分给她一滴水。

　　殷寒在宿家门口停下了车，说道：“你走吧。我们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

　　宿之灵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走？

　　难道要回家？去面对那个幕后黑手的母亲，去面对那个满怀仇恨的姐姐？在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吗？

　　宿之灵曾经以为自己知道一切，现在她发现，浮出水面的剧情仅仅是冰山一角。

　　在这里，只有殷寒手里的消息最多！

　　宿之灵一把抓住殷寒的手，像抓住最后一缕希望，急切地说道：“我不走，你把宿青问剩下的两个u盘给我，现在就给我。”

　　殷寒试图甩开她的手，说道：“别闹了，都四点了，你等五点的时候宿雅唐回来，看到我的车就不好了。他们肯定对车进行排查了，我已经销毁了这辆车的线上信息，我得去把这辆车也销毁掉。”

　　宿之灵说道：“谁跟你闹！我现在就需要宿青问的资料，就现在！”

　　殷寒一咬牙，说道：“我不会给你的。祁壁的心不碎，你就别想拿到那个u盘。”

　　宿之灵绝望地说道：“求你了行吗，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殷寒也咆哮道：“对我也很重要啊！”

　　两个人瞪着彼此，谁也不肯放松。

　　宿之灵甩开了殷寒的手，说道：“好，好。我们的游戏继续。”

　　两个人正吵架，宿之灵忽然看见，宿家的门口，宿青问无声地站着。

　　宿之灵吓了一跳，慌忙问道：“你车里的隔音怎么样？”

　　殷寒说道：“你放心，隔音比房子都好，宿青问在外面什么都听不见。”

　　宿之灵见宿青问已经站着门口了，只好不再和殷寒纠缠那个u盘，下了车，向门口的宿青问走去。

　　殷寒发动车子，开车离开了。

　　宿之灵挤出一个笑来，说道：“姐，我回来了。”

　　宿青问看着殷寒的车离去，又看向宿之灵，忽得阴森森笑了一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曾经亲口和我说，你们闹翻了吗？”

　　宿之灵愣了一下，连忙说道：“我们——”

　　宿青问没有听她说，只是逼近了一步，又说道：“下午说要去上课，为什么又去取了八万块钱？”

　　宿之灵没想到这事儿也被她发现了，只好说道：“那打了人，总得息事宁人吧。”

　　宿青问蓦地抬高了声音，冷笑着说道：“宿之灵，你嘴里还有没有一句实话啊？”

　　“你才多大啊？怎么就这么会骗人啊？”

　　宿之灵还想辩解，只见宿青问拿出一个u盘来，像是厉鬼一样狠狠地盯着她，勉强忍着颤抖的声音，咬牙道：“你调查我。”

　　中暑早已让她疲惫不堪，翻妹妹的房间找到这个u盘，几乎把她所有的信赖瞬间击溃。

　　宿青问勉强忍着想哭的冲动，颤抖着问道：“你，调查我？”

　　见宿之灵不答，宿青问又抬高了声音，面色狰狞可怖地厉声吼道：“你调查我！”

　　那一刻，所有的信赖、所有的在乎，全部都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宿青问把手里的u盘狠狠摔在地上，指着宿之灵，说道：“好，宿之灵，你真厉害。”

　　“一边调查我，一边骗我，一边还假惺惺地可怜我。”

　　宿之灵见她已经找到了u盘，反正u盘是洗不白了，索性说道：“对，我确实查了。但是我不是想查你，是有人和我说二十年那场火不是意外，我想帮你！”

　　宿青问见她提起这件事，猛地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厉声说道：“那也用不着你管！”

　　宿之灵蓦地被打了这么一巴掌，整个人都打晕了，一个踉跄差点扑在地上。

　　宿青问看起来这么斯斯文文的人，抽起人来可真是疼得要命。

　　宿青问打了宿之灵这么一巴掌之后，又还想再抽她一巴掌，好好报复回来自己受到的欺骗，可她抬起了手，却不舍得再打，把手收了回来，指着宿之灵说道：“你们宿家的人，不配提那场火。”

　　这可就把宿之灵打气了。

　　宿之灵捂着脸，说道：“姐姐，你扪心自问，你调查我调查了多少？你不也翻我的房间，查我的消费记录，我的事你什么没查？怎么今天就角色互换，我查了你一下，你就觉得受到了天大的欺骗？我翻过你房间吗？我查过你每一笔账去哪里了吗？我只是查了那个传言而已！”

　　宿青问指着宿之灵，气得说不出话：“你……你……”

　　宿青问转身就走。

　　宿之灵追了上来，说道：“你还发着烧呢，你跟我回去……”

　　宿青问指着她说道：“你凭什么叫我姐？我们有血缘关系吗？我们是真的姐妹吗？你宿家从头到尾，有把我当成过女儿吗？不，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都一样。”

　　宿之灵见她浑然不讲理，只好说道：“你先跟我回去，外面太热了，你身体扛不住……”

　　宿青问说道：“那你最好许愿我死了吧。因为我要是死了，我就放过你了。但是我只要活着，我就要你，要你们宿家的每个人，都付出代价，去给我家里人偿命！”

　　宿之灵听她这么说，吓了一跳，急忙道：“你别犯傻，你别提这件事！”

　　宿青问自以为她已经足够长大，可以去和宿雅唐对抗了。

　　但是她根本不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

　　以宿青问的力量，对和宿雅唐正面对着干，那她无异于飞蛾扑火！

　　她知道宿雅唐是什么人吗？她以为自己在干什么？她就这么冲过去，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更何况她现在还生着病，她若是开着车出了意外，岂不是就给了宿雅唐一个绝好的机会？

　　对这样一个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笨蛋，宿雅唐甚至都不用动手，甚至都不用沾血！

　　宿之灵拉着宿青问，说道：“你恨我可以，我错了，我不该调查你，我道歉，可以吗？你想要我怎样都可以，你说吧，我都愿意做，只要你别提这件事了！”

　　宿青问被她拉得紧，好几次想甩开，力气都不够。。

　　终于，她冷静了下来，脸色苍白地看着宿之灵，看着这个自己唯一信任过的妹妹。

　　蓦地，她绝望地笑了起来：“小灵啊……”

　　“姐姐好希望你去死。”

　　“你要是死了，这一切都结束了，对吗？”

　　“你去死吧，好不好？”

　　美丽苍白的面容上，写满了绝望之后的疯狂。

　　恨不得立刻刀尖舔血、恨不得死死报复，恨不得反咬一口，那怕狼狈卑微。

　　宿之灵那一瞬间甚至无法辨清，宿青问是真的想要她死，还是只是气急了在说狠话。

　　宿青问再也受不住，崩溃着哭了起来：“我再也、再也不想因为信任一个人，整颗心都被人扔在地上踩了。你不是说你做什么都可以吗？求你了，你去死好不好？”

　　那绝望的美丽面容上，挂着令人动容的泪水。

　　那双平日里只有在看妹妹时才会温柔的眼睛，写满了受人背叛后的恶毒与怨憎。

　　见宿之灵没有回答，宿青问推开了她的手，说道：“别追过来了。”

　　她说完，像个迷途的人似的，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了。

　　好像既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前往何方。

　　看着宿青问的背影，宿之灵觉得一阵心寒。

　　在一起相处这么久，她没有想到宿青问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宿青问知道这句话有多么自私吗？

　　她肯定知道。

　　她若是不知道，就不会用恳求的语气这样说了吧。

　　怎么会有人去问别人：求你了，去死吧，好不好？

　　就在这时，宿之灵的眼前闪过了一行字：

　　【人物：宿青问】

　　【好感度下降为0】

　　【请尽快恢复好感度，否则人物将做出极端行为】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车开进了家里的院子。

　　是宿雅唐的车回来了，远远地就传来了一个母亲对孩子满是溺爱的声音：“小灵！”

　　宿之灵不想见到她，立刻转身就想走。

　　然而，身后的声音叫住了她：“小灵，妈妈回来了。”

　　是宿雅唐温柔又依恋的声音。

　　宿之灵站住脚步，浑身僵硬地看着宿雅唐从车里走下来，害怕地说道：“妈，你回来了。”

　　宿雅唐身上穿着漂亮的亮黄色裙子，对着女儿温柔地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乖孩子，妈妈今天给你炖汤。”

　　说完，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说道：“快点回来吧，外面热。”

　　宿之灵看着宿雅唐走进了家里，又转过头，看向车里开车的女孩。

　　柔顺的黑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半面年轻的面庞。

　　黑色的露肩裙子，既能露出勾人的锁骨，又能完美的藏匿身上的血迹。

　　宿之灵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另外一边的侧脸上有什么。

　　见宿之灵正在看着自己，坐在车里的年轻女孩对着她顺从地垂下了眼睛，恭敬地说道：“小姐。”

　　宿之灵看了她良久，见她没有认出自己，问道：“我以前见过你吗？”

　　年轻女孩说道：“以前开车送宿总的是我姐姐。我们是双胞胎，有点像。”

　　岂止是像，是一模一样。

　　宿之灵走进了她，又问道：“你叫什么？”

　　女孩顺从地回答：“索夜。绳索的索，夜晚的夜。”

　　宿之灵有点不习惯，那个美丽又危险的年轻杀手，现在在她面前柔顺听话得简直像是一只狗。

　　宿之灵又问道：“你姐姐呢？她叫什么？今天为什么是你来？”

　　索夜的眼睛暗淡了一下，说道：“她叫索澜，她……生病了。”

　　说完，她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仿佛无法再撑下去了，推脱着说道：“小姐，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

　　宿之灵又走进了一步，看着她的面容，说道：“你的脸怎么了？”

　　索夜都快哭了，红着眼睛抬头匆匆看了她一眼，立刻自卑地低下了头，说道：“小姐，我真的得走了。”

　　从小到大最爱美的女孩，突然被人毁了容，最怕被人盯着自己的脸看。

　　宿之灵递过去一个创可贴，说道：“你的脸好像受伤了，我身上没有别的药，你先凑活用吧。”

　　索夜怔住了。

　　她愣了好久，才颤抖着手接过了创可贴，小声说道：“谢谢你啊，小姐。”

　　宿之灵说道：“你很漂亮啊，脸上受了伤要早点去医院看，不然会严重的。”

　　索夜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眼睛闪烁了一下，小声问道：“我……我还好看吗？”

　　宿之灵笑着打趣她道：“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司机了。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你会没事的。”

　　她说完，和索夜挥了挥手告别，转身离去了。

　　索夜捂着脸，血从她的指间流了下来。

　　从来没有人把她当做一个人来夸奖过。

　　一条漂亮的狗，也只是条毛色漂亮的狗罢了。

　　而一把装饰好看的刀子，说到底，还是人手里的一把刀罢了。

　　可是，或许，今天有一个人，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作为一个人，你很漂亮。

　　不是作为谁的狗，不是作为谁的刀子，只是她，很好看。

　　仅仅是如此，她竟可悲地觉得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