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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话 长安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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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在长江流域流传着这样一段话:下江南必到苏州,南下不饮西湖水,怎道曾是江南客?到了苏州怎能不去扬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到扬州更是不可不去花满楼。花满楼的头牌施爱更是艳名天下。
当年她扬州一舞花满楼,饮过江雨皆是客。没有哪个男人不想一睹芳容,也没有哪个男人能从她裙下从容而过。
而此时,施爱正急匆匆奔向花满楼楼主的房间,一反平时的稳重。
“小姐,公子来信了吗?”来不急敲门请示,施爱便推门而入,这在平时是决不可能发生的。
房中,一位身着华服的妖娆女子正半倚在纱帐内,瑰姿艳逸,琼姿花貌,燕妒莺惭。她并没有立刻回答施爱,只是吟吟笑着看手中的信。很少有人会相信,名震江南的花满楼的楼主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她姓秦,名无音,已在这里度过了十余个年头。
“你脚程倒是越来越快了,”秦无音懒洋洋地把信扔在桌子上“还是老样子,千金小姐的无病呻吟,也许下次我们收到的便是喜帖了。”
“呵,公子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啊。”施爱嫣然一笑。转而,确是些许忧伤。
一晃,竟已过了这么多年。被卖到花满楼仿佛还是昨天的事,破败的楼体,老旧的演出,却有一群充满活力,心怀梦想的人。一路走到现在,整个江南格局大变,风云易主,花满楼的努力为天下人认可,有些人,却已经在路上走散,走失,再也没回来过。
“小姐,公子为什么不回来?”
“就算没怎么养育过她,血缘始终是难以割舍的牵绊。”
苏尚书的女儿十五岁了~!
这预示着难得平静下来的长安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尚书夫人手捧一本画像看得全神贯注,苏家小姐苏璃和丫鬟喜儿一左一右,也看得津津有味。
“夫人夫人,这是新任的李侍郎,老爷经常提起的,青年才俊啊。”喜儿兴奋地说。
“穷酸书生一个,兄弟姐妹哪一个配与我家平起平坐。”苏夫人手腕一扬,画像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这个家学渊源,父亲,祖父,曾祖父都任过一品大员。”
“长的太丑。”
嗖~又一张画像砸在墙角。
“王都尉,皇上钦点的。”
“一脸短命相。”
画像又飞了。
“啊!这个倒是文质彬彬,我喜欢这个。”苏璃指着一个俊美的男子的肖像说。
“酸腐文人,最是没用。”
嗖~美男的画像也飞了。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我看这辈子我都别想嫁出去了。”苏璃心灰意冷地说。
“长安城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族,况且有我在,还怕找不到婆家?”苏夫人自信满满地说。
“那就全由二姨做主,若是不帅,我就逃婚!”
话刚说完,就被苏夫人敲了脑袋:“又贫嘴,放心吧,能做我乘龙快婿的人必是才貌双全的名门之后。”
没错,苏璃称苏夫人为二姨,那并不是她的生母,她的生母,也就是上任苏夫人在她还记忆模糊的时候就去逝了。她也不会叫现任苏夫人为二娘,因为正是这个女人在十年前把她扔在了扬州,让她沦落青楼整整七年。但她现在与这个二姨的感情却甚好,不仅因为苏夫人年纪较轻,思想开通,还因为她对苏夫人至情至性的性格十分钦佩。
苏夫人的娘家是南宫氏。南宫氏是开国最尊贵的四个姓氏之一,从始祖开始,南宫一族就占据各个显要的文官权位。苏夫人原名南宫采兰,哥哥是当朝宰相南宫傲,姐姐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但就是这么个家世显赫,才貌双全的女子,却在春心刚刚懵懂的时候看上了一个一穷二白的尚书郎。那时苏璃的生母虽然病重,依然在世。南宫采兰曾对苏尚书说愿意做妾,她有这心,苏尚书也没这胆啊。开玩笑!她姐姐在宫里给皇上当大老婆,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草根敢让她做小老婆?一年后,当时的苏夫人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单名璃字。苏尚书借机立下誓言,孤女尚幼,绝不娶妻。南宫采兰一怒之下便把罪魁祸首的小苏璃掳走扔在了扬州,苏尚书畏惧南宫采兰的势力,竟不敢派人去找。直到七年后南宫采兰如愿以尝嫁给少女时的意中人,才把小苏璃重新找回来全家团聚。
不得不说,自那以后,她待苏璃还是很好的。在外人看来这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虽然其中存在着许多不能明说的成分。好在苏璃不是个爱计较的人,有这一切她已足够。
作为一个光杆尚书的女儿,苏璃本该一辈子都摸不着宫廷的大门。作为皇后的妹妹的继女,她却必须进宫向这位名义上的姨妈行成年之礼。
进宫的路上,苏夫人反反复复叮嘱苏璃不可乱跑,不可乱说话,行为举止要得体。关于苏家小姐流落青楼的事,他们夫妻一直对外掩饰的很好,只说她被南方一家小户收养。在外人眼里,她还是一个不识尘世没有污染的大小姐形象。
苏璃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在花满楼这么多年,别的不说,弄虚作假她可拿手的很,
苏夫人经常进宫与南宫皇后谈心,是宫里的常客,为此,这一路也是顺畅无阻。
到了皇后的正宫,宫女也没通报,便领着她们进去了。皇后宫中还有别的客人,一个与苏璃年纪相当,但更加清瘦娴美的少女正坐在皇后身旁的红杉木椅上与皇后聊天。苏璃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她是当今宰相的千金,南宫玉伶。按辈分,她是皇后和苏夫人的亲侄女。
“姨妈,您来了。”一见苏夫人,南宫玉伶便起身问安。
“免了免了,快坐下罢。你身子这么弱,怪让人心疼的。”苏夫人将她按会椅子上,与苏璃一起坐在皇后的另一边。
“什么风又把你吹来了,你最近不是很忙吗,忙得都没时间来陪我。”南宫皇后打趣地说。
“还说呢,我不是让玉伶来陪你了嘛,我是真的忙,好几天没吃过正经饭了。“
“呵,岁月真是不饶人,一转眼苏小姐也到了这年纪了,我这任性的妹妹也有了当娘的样子了。”
皇后两姐妹抚手笑起来,周围的人也都赶忙陪笑。
谈笑了一会儿,苏璃在苏夫人的指示下向皇后行了成年之礼,皇后也象征性地赏赐了些首饰。
“再过几日,玉伶也要向我行礼了,这一转眼儿的,怎么就轮到我被当祖宗供起来了呢。”南宫皇后感慨道。
南宫皇后年纪刚过四旬,因为身份高贵,又是南宫家的直系血脉,各种活动都要沾她圣恩。
“能者多劳,娘亲不也经常说吗,你是我们兄妹中最聪明的呢。”
“哎呀,瞧瞧,这么大的人了,还跟我撒娇呢。”南宫皇后疼惜地点了一下苏夫人的脑门。
人都说深宫冷漠,有个妹妹能这样疼惜,也是幸福吧。
因苏璃是第一次进宫,南宫皇后便令南宫玉伶陪她转转,也算开开眼界。
游览皇帝后妃们的花园甚合苏璃的胃口,跟皇宫一比,尚书府里的小花园寒酸得就像盆景。与苏璃的兴奋活跃相反,南宫玉伶一路上都沉默不语,提不起兴致。这也难怪,南宫玉伶是皇后的侄女,皇宫就像她半个家,自然对这些东西不以为奇。听说她从小饱读诗书,皇后经常让她协助打理后宫财务。
说起来,她们两家是亲家,两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却鲜有缘见面,不免遗憾。
“这两条鲤鱼好漂亮,像真的金子刻出来的。”苏璃试图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那是金鲤,西夷人送的。”南宫玉伶淡淡地回答。
“是孔雀诶,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
“那是镇南王送的。”
“这些花真奇怪,从来没见过。”
“那些都是西南的小国上贡的,仔细闻会有异香。”
“啊!猪会飞!”
“那是七王爷进献的蝙蝠,皇上很喜欢,所以喂胖了些。。。。。”
“。。。。。。”
至少现在苏璃明白,跟南宫玉伶说话是种折磨。
经过南宫皇后的允许后,苏璃合南宫玉伶在一群宫女太监的护送下先行回到了府邸。苏夫人一直到太阳下山后才打道回府,看她红光满面的样子就知道她聊得很尽兴。
晚饭时她还一直念叨那些从皇后那里听来的后宫八卦。苏尚书就像是听先生讲课的孩子,恭敬地听着,随声附和。苏璃不禁为二姨感到悲伤,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相敬如宾,但又有哪个女人希望从丈夫那里获得的是尊重而不是爱恋?
虽然是自己的亲爹,客观地说实在没什么特别有吸引力的地方。人不算正直,甚至是棵墙头草,谁的甜头都吃,谁的麻烦都不找,风往哪吹,人往哪倒。饱读诗书但文笔欠佳,朝中大臣谈诗论画,他肯定是第一个回来的。没有巧舌如簧,没有心犀灵动,相貌平庸,唯一的特色就是那两撇自以为性感的小胡子。也不知到底哪一点能让二姨死心塌地。感情的事真是难懂啊,苏璃叹道。
“小姐,好无聊啊。“喜儿站在苏璃身后,为她扇着扇子,精神在半睡半醒间游离。
苏璃半躺在绣床上,也无精打采的:“爹说大家闺秀不能随便抛头露面,不许我出门。我也很烦闷啊,好想把昨天二姨给的银两都花出去。”
“我听刘侍卫说,皇上龙心大悦,在御花园与群臣对饮,老爷想必很晚才能脱身。。。而且老爷喝酒很容易醉。。。”
“好啊 ,小丫头,你敢说老爷酒量小,看我不向爹告发你,快说,你跟刘侍卫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苏璃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
“小姐饶命,要不我去把老爷找回来自己认罪吧。”
“你敢~”
主仆两人熟练地对下人威逼利诱了一通后,直奔后院的高墙。
“如果师父知道他教我的轻功只在这时候才能派上用场会怎么想?”
苏璃感叹了一声,揽起喜儿的腰,纵身跃过看起来很高的围墙。她的轻功虽然一直被师父斥为三脚猫的功夫,她自己还是很自满的。
“我们有这些银子,去哪儿好呢?”苏璃垫垫手中沉甸甸的钱袋,与喜儿对望了一下,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药材铺”
这是源于花满楼时的习惯,那时秦无音有事没事就喜欢配药玩,苏璃就养成了四处收集药材的习惯。
药贩子们见财神爷苏小姐来了,都蜂拥而上。
“苏小姐,这是今天刚到的鹿茸,又大又新鲜。“
“恩,不错,喜儿付钱。“
“苏小姐,您看这是天山雪蚕的粪便。”
“恩,无色无味,色泽圆润,凹凸有致,是真品,喜儿收下。”
“您看这个灵芝。。。”
“喜儿,买。”
“这断肠草可是官府禁卖的,小人冒了掉脑袋的危险。。。”
“喜儿,给钱。”
“您看看这迷香。。。”
“是上等货,我都要了。。。”
待从药材铺回来,荷包如愿以偿地少了一大半。
“钱啊钱,为什么你总花的那么快。。。”苏璃哀叹道。却见街上有异状,小贩们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僵直红肿,他们看向同一个方向,一阵阴风吹过,上至老叟下至顽童都向同一个方向奔跑起来。
喜儿眼疾手快,马上拉住一个老妇询问。老妇不耐烦地说:“前面有人打架啊,快放手,一会儿赶不上了。”
“打架?此等热闹怎可少了我苏小姐。”
苏璃拉住喜儿,微微施展轻功,以超越常人的速度奔跑起来。
出事地点原来是惠斌楼。这家酒楼以高档、高价、高服务、高姿态著称,是官僚阶级奢侈腐败不得不去的宝地。只见惠斌楼的保安全勤出动,与一个年轻人展开血染的围殴。年轻人一人对十余人也毫不示弱,四肢狂舞,衣衫凌乱,别有一番滋味。
“这么多人打一个。”喜儿嘟着小嘴说。
“怎么?心疼了?长的倒确实不错,要不要我去帮他解围?”
喜儿小脸微红:“小姐又乱说了,还不知道是谁对谁错呢。”说着,她便错开话题,向围观的人询问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个年轻人是这块儿的地头蛇,仗着自己有点武功底子横行霸道,欺压良民。平时他们痞子间争争地盘小打小闹缺胳膊少腿就算了,这回不知他哪儿抽了筋,到惠斌楼闹事。这不,让人群P了吧。
周围一片叫好声,显然是为惠斌楼一群人打一个这样足智多谋叫好。
“他上回抢了我好几根黄瓜。”“打得好,敢抢我半斤猪肉。”“看你还敢白拿我东西吃!”
苏璃撇撇嘴:“看来他是活该的,都引起公愤了。可惜花满楼只收女人,不然凭他的脸蛋也能跟无音混口饭吃。”
毕竟是长安地面,闹出大事谁都不好过,双方很自觉地在惊动官府前早早收了手,围观的人也迅速作鸟兽散。
这只是长安繁乱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小到转眼就会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