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海［刑侦］》布丁柚子茶

45、不懈寻找

　　后门的石阶上，杂乱地扔着许多烟头。

　　孙婧叼着根香烟，蹲坐在第三级阶梯上。灰暗的树影淡淡地投下来，将她的半张脸融化在阴翳里。

　　面对苦痛，孙婧一贯是沉默的，孤狼舔舐伤口似的，独自消化悲伤。

　　“心里还在难受？”任颢嚼着薄荷糖走到她的旁边，也跟着坐下来。

　　他没有说太多的话，因为他知道，在悲痛面前，即使是千言万语也无能为力。

　　孙婧没接话，只是垂手，在石阶上把烟头碾灭了，口中缓缓吐出的烟雾弥漫开来，模糊了表情。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老娘的脾气比现在还暴躁。只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跟他打了一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孙婧自嘲地一哂，“那会儿刚考进警校，觉得自己特厉害，稳赢，却没曾想败在了他手下。”

　　她从盒子里又抽出一支香烟，用牙咬着。

　　“虽说是输得心服口服，但是他当时特过分。打赢后，他还故意到老娘面前显摆，跟个花孔雀似的，想让我多注意他。”孙婧回忆着过往旧事，笑意里带着苦涩：“当时给老娘我气得肺都快炸了，成天想着这人啊，肯定能活到七老八十的，毕竟‘祸害遗千年’。”

　　没成想，庄雁英年早逝，走时连三十岁都没到。

　　这段旧事，是孙婧从未提起过的。即便是仅仅从这三言两语中，任颢也能体会到她对庄雁的爱意之深。

　　爱得越深，痛楚就越剧烈。

　　任颢张了张口，终是告诉了她部分案件进展：“根据数据库里的DNA和指纹比对，可以基本确认，死者是赖解泰。”

　　断眉挑起几分戾气，孙婧冷笑：“就这么死了，算便宜他了。”随后，她又追问，“任队，既然赖解泰都出现了，那么，是不是还有查到别的？”

　　“别的消息，我是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确保自己能冷静下来。”任颢提醒道，表情严肃：“我们怀疑，这起案子，可能跟八年前逃走的祁危有关。”

　　孙婧面色一沉。

　　那一瞬，任颢目睹了她眼底一场火山的爆发――岩浆流动沸腾，炽热得能将周遭的一切燃作灰烬。

　　下颌的肌肉绷得极紧，好半晌，孙婧才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一句脏话：“去你大爷的！”

　　这话没头没尾，也不知在骂谁，但是任颢却从其中听到了难以控制住的怒火。

　　.

　　丁纪梵法医的工作效率极高，距离发现尸体并没有过多久，便将尸检报告交给到了任颢手里。

　　“任队，我们在死者的血液中，检测到了安眠药的成分。”丁纪梵道，“但含量不高，还不足以致死。”

　　任颢皱着眉头：“看起来，像是被凶手使用，来确保行凶时万无一失的手段。”

　　翻过一遍尸检报告后，任颢下意识抬眼，这才看到了丁纪梵头上那狂放不羁的花椰菜发型。

　　能让他面前这位一贯以生活精致为要务的丁法医，把自己的头发抓成这副模样的，只可能有一个原因――加班。

　　加班，那可是丁纪梵的头号大敌！

　　任颢几乎使出了“洪荒之力”，才艰难地把到了嘴边的笑声憋住：“哟，看来丁法医最近很忙嘛，加班加点的。”

　　“可不是？忙得我连冰箱里放的三文鱼片都来不及吃。”丁纪梵烦躁地说，“那些送来的尸体，还都在排队等着我尸检呢。”

　　任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这个比喻，怎么那么瘆人？”

　　把任队长笑他发型的一箭之仇报了，丁纪梵此刻心情大好：“没想到，我们任队还怕这个。算了，不吓你了。”他扬起柳叶眼的眼尾，八卦道，“至于你昨晚说漏嘴的事，是真的吗？你和蒋顾问现在感情怎么样？”

　　“还挺……”还没等任颢把后面那个“好”字说出口，路过的蒋荼就极自然地帮他接了下去。

　　“……挺不怎么样的。”扭头剜了任颢一眼刀子，她嗓音冷冷。

　　丁纪梵看了看被这一眼神全面镇压的队长，不禁很不仗义地先行离开了，心道：“得，任队将来保证是一个妻管严。”

　　装作若无其事地干咳两声，任颢忙不迭地转移话题：“在死者的体内，丁法医发现了不足以致死的安眠药成分。我怀疑，是凶手为了保证作案顺利的手段。当然，也不排除凶手对医药不熟悉，本想用安眠药杀人，但算错了剂量的可能。”

　　“啧，安眠药？”蒋荼眉梢一挑，“凶手有较大的可能是女性或者瘦小的男性，无论在体能或者力量方面都远逊于死者，所以需要借助安眠药的药效，才能够达到杀害死者的目的。”

　　“死者身为成年男性，身材差不多能说是高大魁梧。但是按照你刚刚的推测，凶手力量和体力都比较差的话，这尸体的重量也不是凶手能轻易搬动的。”任颢说道，“除非，凶手有叫来帮凶。那帮凶，能帮凶手搬运尸体，并把尸体藏在水沟的石板下面。”

　　可惜昨夜的一场寒雨太过敬业，“稀里哗啦”地把可能残存的证据销毁得一干二净，比凶手收拾现场还要仔细。

　　蒋荼垂眸轻叹：“至今，还未发现指向第一现场的线索吗？”

　　“线索很有限。”任颢眸中微沉，“由于城中村能够挖坑填埋的地方少，凶手把尸体藏在石板底下的举动，与埋近似。根据‘远抛近埋’的原则，埋尸地点距离案发现场，应该不会太远。”

　　对于找到案发地点，他们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赖解泰这种逃犯大多警惕性极高，即便是他熟悉、亲近的人，要在其杯中下药也不容易。”蒋荼分析道，“欲使他放松警惕性，所处的地点也是重要因素。比如，他的住所，便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他安全感。”

　　“赖解泰这些年来可以藏得那么深，确实很有可能在苹州有自己的秘密住处。”任颢表示赞同，“如果从下安眠药到开枪都没有帮凶参与，赖解泰的住处或许就是第一案发现场。真的是这样的话，赖解泰住的地方，很可能也在城中村里面。”

　　“然而，这些不过推测而已，需要验证。”蒋荼抿了抿朱唇：“如果有可能，我想再回发现尸体发现的城中村一次。”

　　.

　　冥冥暮色中，劳作一天的人们有如倦鸟，携着满身的疲倦归巢。

　　略显黯淡的暖黄灯光，不知从哪家窗口透了出来，落进路上的一滩生活污水里，艰难地氤氲开一丝人情味来。

　　不少城中村的居民都没读过几天书，在这座城市的森林里卑微如蝼蚁。单是维持自己的生存，已让他们筋疲力尽。

　　“唉，我们警方找了他八年都没找到，没想到，他居然可能就躲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站在发现尸体的水沟旁边，任颢抬眼环顾周围：“能通到这里来的，也就只有两条路，分别在发现尸体地点的左右两侧。”

　　这也表明，要想从案发现场抵达藏尸体的水沟，必须经过这两条路线的其中之一。

　　蒋荼顺着左边的路走了几步，只觉鼻腔中生生呛进了劣质烟草的气息。

　　那气味极其刺鼻，逼得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我觉得，应该能够排除掉左侧的这条道路了。”

　　左侧的路更宽敞一些，住在两边的居民也明显更多，甚至楼上的许多窗口，还是对着路的方向开的。

　　哪怕转移尸体的时间是在半夜三更，从这道路经过时，两侧的居民中一旦有人刚好醒得早或是睡得晚些，好巧不巧地打开窗子往外一望，凶手的行为马上就会被人看见。

　　这种风险极大的情况，是凶手绝对会尽最大的可能避免的。

　　“那我去看看右侧的。”任颢说着，也立即迈开步伐往右手边走去。

　　右边的道路明显冷寂许多，狭窄寂静，居住的人也较少些。旁边蔓延着青苔的矮墙上，长满牛皮癣一样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其中不少广告，还和出租这城中村里的房屋有关。

　　蒋荼瞥了一眼这堪称“脏乱差”的环境，疑惑道：“啧，这种地方的房屋，竟还有人要租？”

　　“图的，还不是这价格能多便宜一星半点？这年头，不仅房价飞了似的长，租金也贵。”任颢回头朝她笑了笑，“而且虽说这个城中村位置不太好，在几个城中村中是离郊区最近的那个，但也勉强算是在城里，交通好歹比完全在近郊方便些。”

　　“无论是签订租房合同，还是在比较正规的旅店登记入住，都需要用到相关证件。”蒋荼轻声提醒道：“但身为在逃的嫌疑人，赖解泰不可能使用身份证。哪怕使用了，也该是□□。”

　　只有不需要出示证件的、或者可能被假证钻空子的出租屋和旅馆，才可能让他容身。

　　“看来，我们可以用排除法来缩小范围了。”任颢说着，目光落在广告纸片上，“排除掉实打实得用真身份证的、离这条路太远的那些，从剩下的那些里面找，就要方便多了。”

　　这个城中村面积有限，第一案发现场应该不难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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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