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海［刑侦］》布丁柚子茶

12、水母的谎言

　　他们是在秦筝开的猫咖里见到她的。

　　不同于楚邱越的成熟和林艺桦的阳光，秦筝性情温柔腼腆。这个身穿及膝连衣裙的白净姑娘剪着齐刘海，垂至腰间的长发柔顺有如雨水洗礼过一般。

　　“我也是后来才慢慢觉得楚邱越有些不对劲的。”秦筝浅抿了一小口杯中的卡布奇诺，才垂眸轻声道，“自从林艺桦得到外企的那份工作后，她就开始疏远林艺桦了。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差不多是林艺桦丢掉工作的前几天吧，她又忽然请林艺桦一起外出用餐，而且还是特别热情的那种。”

　　任颢忍不住问：“你说楚邱越只请了林艺桦，那你是……”

　　“是林艺桦提议让我一起去的，说是我们三个人好久没在一起聚过了。” 秦筝淡淡地回答，眼圈却泛起红晕，“其实楚邱越突然那么热情已经有点奇怪了，但她一直不愿意相信楚邱越会做对她不好的事情，还劝我不要多心……”

　　“秦小姐，现在不是应该悲伤的时候。”蒋荼出言截断她的哀思：“除了林艺桦的工作比楚邱越好，她们之前还存在其他的矛盾吗？”

　　“嗯，有的。”秦筝点点头，“其实，楚邱越从小就是我们当中最幸运的一个，除了优渥的家境，还有美貌的外表和我们都羡慕的人缘。可能正因为这样吧，她在我们面前一直都有种优越感。而林艺桦不希望因此被她轻视，所以她们之前也有过几次摩擦。”

　　任颢声音一沉：“她对有你们轻视？这个怎么说？”

　　“小时候的事情不好再提，不如拿她近两年对我自己的态度来讲吧。”轻轻叹出一口气，秦筝伸手抱起脚边正玩耍的白猫，“就因为之前开这家猫咖的时候她帮过我几次忙，后来我每次去找她，她都觉得我是去求她帮助的，故意表现出高傲的样子，对我也爱搭不理的。所以她对林艺桦突然那么好，我才会觉得奇怪，并渐渐疏远她的。”

　　那蓝绿异色瞳的白猫极通人性，仿佛发觉主人的心情不佳，于是努力抬头蹭了蹭秦筝的脸庞，似是轻柔的安抚。

　　“这样啊。从骄傲妒忌到主动接近，还真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任颢深有同感地说道，“关于她们俩之间的这个矛盾，你不介意详细地跟我们说说吧？”

　　“唉，楚邱越在林艺桦拿到工作后就对她很不好，还多次离间我和她的关系。我知道，她是很想要林艺桦那份在外企的工作的，而且她当时也去应聘了，但录取的却是林艺桦。一时失去了她在我们面前十三年的优越感，她可能也不好接受现实吧。”谈及此事，秦筝不禁颦起秀眉，“但是她后来的举动我就不能够理解了。从林艺桦被开除的前两三天起，她又开始对林艺桦很好。特别是在林艺桦被开除后，她经常会去洪途海洋世界找她，每次还一定会把两人的合影晒在朋友圈上。而且……”

　　任颢赶忙追问：“而且什么？”

　　秦筝唇瓣翕动：“而且，她会在旁边说一些自己又为这段友谊牺牲了多少珍贵时间什么的话，就好像很刻意地要让身边所有人都看到她对林艺桦的好。不知道，我是不是太多疑了……”

　　“通常人的思维会有惯性，偏见一旦形成，很容易继续固化。楚邱越转变态度这点，的确有些费解。但，如果她是刻意表演，以借她对林艺桦的好来塑造形象或是掩盖某些事情，就能够说得通了。“蒋荼半眯起狭长的双眸，如同不远处趴在午后窗台上晒太阳的波斯猫一般慵懒，“恕我直言，秦小姐似乎很看不惯她对林艺桦这样？”

　　轻而易举地被别人看穿心思，秦筝不免感到讶异：“是的。但我可以问一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微表情。你方才在说到楚邱越常去找林艺桦时，虽然脸上的其他五官没有明显变化，但鼻子却轻微上提并向两侧拉伸，而眉毛略有下压，这两个皆是很典型的厌恶表现。”唇角含着一丝笑意，蒋荼以指腹抚摸侧卧在身旁的一只幼猫，轻柔的动作竟与任颢记忆中的少女缓缓重合，“你在怀疑林艺桦的迟到是楚邱越一手造成的，我说得没错吧？所以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你才想让林艺桦尽早认清楚邱越的真面目。”

　　电光火石之间，任颢猛然反应过来：“那条匿名消息是你发给林艺桦的？”

　　秦筝坦然承认道：“嗯。我们三个人虽然都是初中时的同学，但我和林艺桦的感情一向最好，我是实在不想再看到她被楚邱越欺骗了，才会出此下策的。”

　　听完她说的话，任颢和蒋荼不约而同地没有开口。
　　凝滞的沉默，忽然涩住了空气的流动。

　　因为他们不想告诉秦筝这个她万不会想到的事实——她的一片好心，却极有可能成了楚邱越杀死好友重要的诱因。

　　他们受得了这静默，秦筝怀里的白猫却不肯忍受这等折磨。

　　哑着嗓子“喵呜”叫了一声，它不耐烦地挣脱开秦筝的怀抱，直扑桌上精致的甜点和饮料。。

　　秦筝匆忙叫住它：“伊丽莎白！“

　　任颢一脸茫然：“它叫伊丽莎白？你不是说它是只公猫吗？”

　　被秦筝取了个女名的小公猫应声低头呜咽，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极其可怜。

　　见状，秦筝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看那白猫的眼神也带了歉意：“刚从路边捡回来的时候以为它是女孩子，最近虽然知道它的真实性别，却也已经不容易改口了。“

　　.

　　临近傍晚，炎阳毒辣依旧。

　　任颢低头钻进他那辆白色的大众里，对坐在副驾驶座的蒋荼道：“现在一切都清楚多了，对吧？”

　　“先说楚邱越关掉死者的闹钟，让她因迟到而被辞退一事吧。”蒋荼朝他看去，目光蓦然撞进他的视线里，“楚邱越和死者从初中起就是朋友，但因为楚邱越的条件远比其好，所以久而久之产生了高人一等的心理，然而她梦寐以求的工作却是死者获得的。楚邱越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所以对死者从疏远到离间、最后甚至故意导致死者迟到。从表面上看，这件事早已结束了，实际上却为后面的祸患埋了根。”

　　任颢双手握着方向盘，喟然感慨道：“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又有多少人能受得了曾经自己都看不起的人爬到自己头顶上呢？很多事情总是会变的。因为怕被人知道自己作恶，楚邱越不就对自己的朋友痛下杀手了吗？”

　　蒋荼望着挡风玻璃外密布的阴云，缓缓启唇：“或许这件事对我们来说不值一提，于她而言却格外严重。不过，任队关于世事变迁这一话题，好像感触良多？”

　　任颢扯起嘴角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好歹都在这世上活了二十几年了，谁还没有个感触什么的？” 许是想起蒋荼那辆霸气彪悍的越野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那个……开惯了你的路虎，坐我这车不好受吧？”

　　蒋荼略一扬眉：“还好，倒也没有感到太多的区别。”

　　瞧这话说的，任颢都不用看表情就猜得出这是谎话。

　　“真是委屈我们蒋大顾问了。”他下定决心，“等这案子一结，我也去买辆好车。只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把楚邱越给逮回来问问！”

　　细雨从天穹飘落而下，道路上飞驰的白色大众宛如一柄锐利银刃，沿路破开雨帘，转瞬便没入水墨般洇开的高低楼宇中去了。

　　.

　　天暗了，但楚邱越公寓里的灯亮着。
　　冰冷的明黄，像极了午夜黑猫倨傲的眼。

　　“楚小姐，你在家吗？楚小姐？”
　　这样一连问了几遍，董叶敲门的动作越来越急促，他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仿佛在那扇门后藏着的，是一块巨大无比的吸音海绵，就连人轻微的呼吸之声也能在这膨松中瞬间消弭。

　　湛蓝的瞳眸中光影稍动，董叶迅速和任颢交换了一个眼色：“任队……”

　　任颢抬手向后一摆，围在门边的人便自觉退开几步。

　　他平素为人如清风朗月一般，随和而甚好相处。然而此刻，任颢的嘴角抿作绷紧的一线，却又分明释放出一种不容反驳的严肃气场。

　　任颢上前正欲踢开大门，却见孙婧已然在一旁摩拳擦掌，忍不住为楚邱越家那扇大门感到后颈一阵冷飕飕地发寒。

　　只见孙婧雄赳赳飞起一脚，门板不堪重负地发出“彭”一声惊天巨响，旋即在四散逃窜的尘烟豁然敞开。

　　其动作之威风凛凛，丝毫不负警队霸王花之称。

　　楚邱越的整间公寓都是简欧风格的，在灿烂灯光的笼罩之下，显得格外富丽奢华，一看便知装修时耗费了不少金钱。显然，楚邱越平时对这套公寓极其珍视。

　　然而，如今这里却空无一人，格外惨淡凄清。
　　空荡荡的室内，唯留见证过一次仓皇出逃的家具和生活用品，还在地面上摆放凌乱如遭洗劫。

　　“人已经走了，那几盏灯应该是她专门开来迷惑我们的。”在公寓内搜寻未果，董叶有些失落地摇头低叹，却没忘了伸手探了探茶杯中的水温：“不过，茶还热着，应该还没有走多远。”

　　虽说迟了一步，但幸而还有补救的方法。

　　“她楚邱越要跑是吧？好，我就给她个机会试试跑不跑得出去。”任颢磨着牙，深邃漆黑的瞳仁如同即将窜出暴躁火星的燧石，“马上报请对楚邱越的逮捕，紧急指挥全城搜索并发布协查通报。”

　　灯光洒在大理石的地砖上，晕染开一层烟雾般的朦胧迷离。

　　不知怎的，任颢却忽然想起了水母馆里那些在绚烂彩光中游弋的海月水母。它们小巧而晶莹的身躯上，笼罩着虚伪的梦幻，看似温柔无辜，实则在霎那间便能将毒刺扎进猎物的肌肤，夺其性命。

　　外表的通透纯良，一直是水母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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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吸猫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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