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西》王撒野

3、第二章

　　夜郎西知道，与裴家来往，便是又入世了。只是她没想到，人间这么大，还能与遇见张衡。

　　说来也巧，答应了救蔓蔓之后，夜郎西便马不停蹄的去找了昔日旧友，荀拓。他原是掌管四方海域的上神，后经历一些事情，自请卸去神职，隐居在东海岸了。当年夜郎西与张衡一起游历人间的时候，与他成为好友。夜郎西知道修补魂魄这事，找荀拓问一问，很靠谱。

　　东海岸上寂静无人，她到的那日天朗风清，哼着歌摘着花，凭着记忆在岸上林中找到荀拓的草屋。
　　荀拓不在哎，夜郎西左右看看，想着他应该会回来吧，便坐在门口等。

　　荀拓去后山散步了，回来的时候发现草屋外的栅栏上都插满了小野花，愣了一下，来访他的人不多，敢在他院子上插花人更不多。走近越过栅栏去看，有人背对着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托着腮，好像睡着了。

　　他悄悄进去，那人听见响动便回头了。

　　“夜郎西？”
　　她站起来笑了，眼睛不如从前亮了，看起来也沉稳了很多。
　　“荀拓你去哪了，我等了好久。”
　　“你怎么来了，这两年你跑哪去了，也不见露面。”荀拓挺开心的，他和夜郎西很聊得来，是好朋友。
　　阿夜笑笑没说话，荀拓去屋子里拿出茶壶，继续问：“从前你隔三差五就来，后来你不来了，我也不知道去哪找你，张衡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阿夜思量一下，回答的比较遮掩：“我们分开走了，也许久没见过他。”
　　荀拓听出来她语气中的不自然，便也不再追问，只说：“那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嗯，想问一下关于增补魂魄的事情。”

　　阿夜说清来龙去脉，荀拓点点头，表示理解：“增补魂魄，一要查验地府生死簿，不违寿夭，方可救；二要仆勾山上的芦岭草炼丹，芦岭草可助长灵气精元，妖食增修为，人食增寿命。”

　　“那我要去一趟仆勾山了，这草生长不分季节吧。”
　　“现在正是时候。”

　　夜郎西站起来指了指草屋廊下：“我给你带了猴儿酿，我山上的小妖做的，喝着不错。”
　　“好，等你从仆勾山回来，我后山的笋也该破土了，回来请你吃笋子。”
　　“行，我走啦。”
　　荀拓看着她的背影，其实猜出个七七八八，张衡是人，夜郎西是山鬼，到底不是一路人。

　　夜郎西回了枳荒山，跟裴渠说了此事。裴渠问：“那需要我跟你去吗？或者我派几个人帮你。”夜郎西收拾着小包裹摇摇头，“不用，仆勾山太远了，带着人不方便，我带着月光一起去，轻手利脚，快去快回。”

　　“那你注意安全，需要钱吗？”
　　“那地方花不了钱，我带了这些吃的就够了。”她拿起一个水灵袋摇了摇，“还有这个，有喝不完得水，什么都不缺了。”
　　裴渠看着她的小水袋：“这里有很多水？”
　　“超级多，我昨天在你家装了好几缸，够我喝了。”
　　“厉害，真厉害。”

　　夜郎西看着自己的小包裹，转头跟他说：“你给我一件厚披风，我怕山上夜里冷。”
　　“好，我叫人去库里给你拿一件最厚的。”裴渠又一想，“你平时也住山上，你还怕冷？”
　　“我家里多好你见过的，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冷。和那荒山洞可不一样。”
　　“对对对，你家有火盆。”

　　次日夜郎西就带着月光动身去仆勾山。
　　而此时，张衡正在仆勾山收妖平乱。

　　飞鸽线报，一树妖逃往仆勾山，沿途作乱，侵害数座村庄。仆勾山山林茂盛，树妖善隐。张衡带着弟子御剑追赶，赶至仆勾山，以盟威符箓收服。过程中，树妖引百树抵挡，青衣少年险些被树枝掳走，张衡把他救下，伤了手臂。

　　夜郎西抱着化相为小狗的月光住在一处小山洞里，之前荀拓嘱咐过她，芦岭草效用有好有坏，多采一些炼丹，有备无患。她看着旁边的小竹筐，已有大半了，她准备采满一筐，就回去。傍晚时候下起了雪，她只能再住一夜，明日上午再去采，午后便回程。雪天湿气重，她将提前备在山洞里的干柴聚堆点起来，披风铺在干草上，月光正趴在披风里，大眼睛盯着夜郎西来来回回。

　　阿夜看他软趴趴的好可爱：“你等我一下，我把火烧旺一点，暖和起来，我们就吃饭。”
　　“呜呜~”月光懒懒的伸出爪子抓了抓。阿夜看着他笑得更开心了，我的小狗这么可爱！她又添了几根柴，拿着包裹坐回干草上，月光站起来走到她身上，挪了挪位置，窝在她怀里。阿夜从包裹里找出肉干，掰了掰放在手心里，喂给月光。又拿出干粮，自己吃了起来。

　　她嚼着饼，看着洞外的大雪，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她刚从不姜山底走出来，她什么都不懂，也无处可去，就在这样的山洞里度过了很多雪天。喝江水，吃野兔，连火也不会用，就那么生吃。一想到这，她一激灵，那血淋淋的生肉当初是怎么咽下去的。月光感受到她抖了抖，叼着肉干抬起头看她。她回过神来低头也看他，两双眼睛对视，阿夜蹭了蹭月光的小鼻子，湿漉漉的：“你继续吃，我没事。”
　　月光眨巴眼睛，才低头继续啃肉干。

　　吃饱喝足，柴火正旺，她俩窝在干草堆上，盖着披风，暖和和的睡了。

　　夜郎西是听到月光的叫声醒来的，她转醒就看到月光化出本相，巨大一只白狼站在洞口，大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站姿很警惕。
　　“月光。”她站起来走过去，“怎么了？”
　　月光回头转了一圈将她护住，她抱着月光的脖子，侧头往外看。

　　张衡。
　　两年未见，他看着更稳重，也更冷清了。广袖宽袍，玉冠束发，手执斩邪剑，身后还跟着两名少年，一青一玄。此时正是清晨，雨后天色清澈，东方正泛红，阳光从张衡背后升起来，映在阿夜脸上，照在她眼睛里，是好清楚的张衡。

　　张衡没想到会在这荒山遇见夜郎西。较两年前，没有变。
　　不对，也变了，眼神不似初遇那般天真无邪，眼波流转，多了坚毅与戒备。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比喻：曾经是晒阳光就翻肚皮的小猫，如今是机警凌厉的豹子。

　　“请问……”张衡身后青衣少年开口问道，“我们能进这个山洞歇一下吗？”
　　阿夜回过神，看向他，那少年又说：“我们之前安身的山洞被昨夜风雪毁了，现下没办法休息了，转过来到这里，打扰你们了。”

　　阿夜垂下眼睛摇摇头：“我这里狭小，你们另寻他处吧。”说完转身回去了，月光呲呲牙，叫他们赶紧走，也转身回去了。青衣少年还想说些什么，张衡叫住了他，“青鸿，我们再找其他地方。”
　　他们走后，夜郎西望着洞口出神。两年前在枳荒山的黄昏里分别，如今在仆勾山的清晨里重逢。两年时间，仿佛只过了一夜一样，风雪停歇，人会回来。太阳升起来，阳光斜照进洞，就落在阿夜脚边，她往前伸伸腿，才能照在脚上。她自言自语道：“活在世上真难，晒阳光都要自己往前才行。”

　　月光又变成小狗趴在她身边，她抿着嘴想了想，算了，不想没用的了，眼前最终的是要给小狗吃早饭。她苦笑着，从包裹里拿出肉干，正喂着，月光突然站起来朝洞口叫。

　　“是谁？”她喝道。
　　青衣少年悄悄露头出来，怯生生道：“还是要打扰姑娘，您这里有水吗？我师父的伤口需要清理一下。”
　　“你们不知道这山上没水吗？”
　　“来的匆忙，忘了准备。”
　　阿夜把水灵袋扔给他：“尽快还回来，我要下山了。”
　　青衣少年抱着水灵袋连忙点头致谢：“谢谢姑娘，我尽快还给您，多谢。”

　　少年走后，夜郎西才反应过来，师父？看样子那两个少年就是张衡的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