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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失堕青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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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宇文泰在城门分手,子柔慢慢地走回花雄的家。
轻盈的杨花,飞来飞去袭人裙裾,虽然武川是魏国的边陲重镇,同时也是鲜卑人集居之地,但三十多年前,孝文帝元宏把都城从平城迁往洛阳,同时禁胡服、胡语,改国姓以及推行汉语,昔日骑在马背上的鲜卑人都已经逐渐汉化,走在大街上,耳畔处处是熟悉的汉语交流。
身后有人突然撞了上来,子柔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子,回过头入目的是一张年轻俏丽的面容,对方不耐烦地挑起了眉毛说:“你走得慢就不要拦着路。”
撞了人还这样理直气壮,她不跟对方计较,让开了身子,看着那个女子怀里抱着包裹一路走远。
“你撞跌了我的花瓶,赔我!”
“我身上没钱——”
“没钱给我回家取去!这个花瓶是我刚刚买的,值三百钱,你没钱赔就不要撞上来!”
走了两条街,一阵争吵声传来,子柔又看见那个蛮横的女子。她扯着一名妇人的衣袖,指着地上裂开的花瓶碎片高声向她索赔。
“你放开她。”子柔实在看不过眼,这个女子走路横冲直撞,真不知道是她撞了人还是别人撞她。她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妇人,“是你撞到她的吗?”
妇人眼光闪烁了一下,低下了头去。
年轻女子冲子柔挑起了眉毛,“她也承认撞到了我,你还想怎样?”
妇人连忙摇着手申辩,“我,我没有钱的——”
钱袋里的钱早就送给小乞丐了,身上唯一剩下的就是头上的玉簪了,说来这根簪子还是离开金陵后齐络送她的。子柔取下玉簪递给了对面的年轻女子,“这个抵给你吧。”
“算我倒霉。”
年轻的女子看她一眼,并没有接过,扔下一句话也不理会地上的碎片,像方才一样倨傲地走远。
子柔看到妇人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好心地提出送她回家。在一户普通的人家门前停了下来,妇人殷勤地邀请子柔进去歇息。
“我家到了,姑娘你这样好心,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子柔推辞不掉,只好跟了进去。
茶水很快就端了上来,一杯清茶喝下肚,妇人对着她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子柔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眼前的一切开始摇摆起来。身体软绵绵地倒跌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失去知觉前她听到妇人说:“我原本看中的不是你,只能怨你自己撞了上来——”
清醒之后的子柔已经被绑了起来。给她下药的妇人带着另外一名三十出头的女子来过,对方验过货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她被卖进了青楼。
“进去。”
被绑着双手推跌在柴房冷硬的地面上,子柔欲哭无泪。
宇文泰提醒过她出入要小心,但她还是掉以轻心,轻易就上当被骗。她尝试用被捆绑着的双手去摇晃窗棂,希望能找到脱困的办法,在指尖碰触到脏污的窗柱的时候,她赫然被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骇得后退了几步。
这间柴房关押过多少被拐卖来的清白女子?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此前关押在这里的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窗棂上浇结的血迹触目惊心,是不是曾经有人撞死在这里?
风拍打着窗门扑进来,入夜之后的柴房渐渐变得一片幽暗,透着阴森诡冷。子柔打了个寒颤,全身的汗毛倒竖,一只觅食的老鼠从她脚边快速地爬过,她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拼命地用身子去撞柴房的木门。外面只有风从庭院上空吹过的声音,没有半点人语。一旦决堤,心里的恐慌像是潮水一样蔓延,她声嘶力竭地叫喊,但始终没有人来看她一眼。
身子撞在木门上,已经麻木没有痛觉。
嗓子也叫哑了,再也难以发出声音。
她无力地跌跪在地上。
不会有人来救她的。三哥不会,齐络也不会,而新结识的朋友,一个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子柔双手捂着脸,一时间悔恨、惧怕、无助,百感交加。
门终于被打开,鸨姑带着一名仆妇进来。尘灰呛鼻,她扬了扬手中的丝绢说:“脏死了。”转头吩咐身后的仆妇,“拎她出去洗干净。”
仆妇上前,匍匐在地上毫无动静的子柔突然跃了起来,推开仆妇向着外面冲了出去,鸨姑没有防备,一下子被她撞到了墙上。
不去理会鸨姑的破口大骂,子柔慌不择路地往外奔跑。
黑暗中看不清楚路面,她被地砖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后面的人追了上来,拽住了她的手臂。
“放开我!放开我!”
子柔用力地挣扎,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一击不中,下场会更加不堪。
“发生什么事了?”冷冷的声音传来,院子里的喧哗有片刻静止。子柔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她跑进院子里,刚一抬起头,就接触到一双深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冷冷地、远远地俯视着她。那种眼神,带着疾风的凌厉,让人遍身生出微微的寒意。
一脸寒霜的男子站在台阶上,天青色的长袍,手中还拈着酒杯,居高临下的眼光,像是冷眼看着无法摆脱牢笼的猎物。那样带着冷漠不屑的眼神,像是利刃一样剐上心头,子柔下意识地挺直了腰。
这个小小的动作,也清楚地落进了对方的眼里。不管开始的时候多么刚烈,到最后还不是轻易就屈服?或者她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她的眼睛,明亮清澈。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掠过唇边,郭去疾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地走向子柔,捏着她的下巴,轻蔑地笑了一下。
下巴被捏得生疼,子柔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对方唇边的笑意更深,像是怕弄脏了手似的在衣袍上掸了掸,神情森冷地把她推开。
“带下去吧。”
鸨姑诚惶诚恐,“郭爷,打扰你的雅兴了。”
他挥了挥手,没有再看一眼,转身走回了花厅里。
鸨姑恨恨地掴了子柔一巴掌,“本来想放你出去的,现在再多关你两天,看你还敢不敢跑?”
子柔被押回柴房,再次独自面对无边绝望的黑暗。
从早上开始,她就只吃过一张烧饼,一整天下来再没有吃过其它的东西,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但难堪的是,虽然不吃不喝,但还是控制不了如厕的需要。
身体被绑在木柱上,缚得牢牢的,别说要逃,连转身也困难。下腹的沉坠感越来越强烈,到了最后连轻微的呼吸都会带来针刺般尖锐的痛楚。
脸上滑下一串串的泪水,她崩溃地哭叫出声。
“救我,三哥……,齐络……,救我出去!”
命运像是顺风顺水的大船一样无可抵挡,越是抗争,越是不得翻身。不管曾经有过多么高贵的身份,如今的她也沦落到这般不堪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