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约》廿四味

4、患难之二 伤

　　策马来到莫家行馆，所有人都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似乎再多走一步都注定要人仰马翻。伤痕累累的柳言背着莫绮妮下马。身旁的柳翰纵使身上也带着重伤，但是还是第一时间过来扶柳言一把——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在柳言身上的莫绮妮也明显感到柳言的虚弱，但是她却没有办法下来。刚才在马背上莫绮妮为了防止柳言的伤口再有任何撕裂和止血，她用尽自己的力气紧紧地抱着柳言的身体。现在，柳言身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将莫绮妮的双手粘在身上，以至于她不敢轻易动弹以防加剧柳言的伤。
　　从莫家行馆走出来的莫振萧眼前见到就这样一个情形。
　　“二哥！你快来救阿言，他为了救我伤得很重！”
　　莫振萧安排家丁好好照料所有受伤了的柳家家丁，自己则一言不发地和柳翰一起扶着柳言走进行馆内上了二楼。
　　好不容易将自己深爱的妹妹和那个柳言从模糊的血肉之中分开，强行把妹妹撵到隔壁的房间去休息，莫振萧便尽快救治眼前重伤的柳言。
　　柳言的身上有好几十处伤其实没有哪一处是足以致命的，除了砍在左肩上的那一刀。恐怕敌人是想从头上一刀致他于死地，但是还是被他挡了下来。从左肩到前胸，如果再用力一点，柳言恐怕还是难逃一死。腰间有一处不是很深的伤口，但是撕裂程度却很严重，想必是策马狂奔时加剧了伤口。再怎么说，只能说这个柳言太命大了，不过他能不能熬过今天晚上才是关键，否则他也无力回天了。
　　一炷香过后，莫振萧坐在桌前，手托着腮帮乜斜着眼睛看着躺在床上他十分不喜欢的柳言。
　　“二哥，言他怎么样了？”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浑身血迹的莫绮妮惊慌失措地扑了进来。眼看见一地都是粘满血迹的纱布和柳言带血的衣物，莫绮妮的脸色顿时泛白。
　　莫振萧马上扶好这个快要晕倒的小妹，半抱着她走到门外的走廊，把房门关上。
　　“有什么话我们在这边聊吧，他需要休息。”
　　“哥，他现在怎样了？”抑压着脚身体内那翻腾不适之感，莫绮妮脸色苍白地问。
　　“身上只有两处伤得比较严重，失血过多。能否活下来，就要看今晚了。熬过了，就没事。”莫振萧冷冷地说，提到柳言，他总有不高兴的理由。但是却以温柔的动作替小妹披上自己的外袍。虽然绮妮没有受伤，但是将近天亮的时候周遭的气温会特别低，还是得注意。
　　“他可是为了救我才受伤……”莫绮妮有点哽咽，说不下去了。
　　“你又何必自责呢？男人保护女人，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你是他的妻子！能够保护你是他的福气！”莫振萧真不明白妹妹为何要为一个登徒子伤心！他那种人，早死早超生！
　　莫绮妮从来就知道二哥特别疼她，见到二哥因为自己的伤心如此激动，她也不忍再伤谁的心。突然她心中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是因为担心你，所以从你出嫁的那一天我就一直跟着你们的车队，以防个万一，谁知真有万一。莫振萧心想，但是这种话，他说不出口，怕吓倒自己可爱的小妹。而且让小妹知道自己见死不救也不妥当。
　　其实他压根儿就没想到柳言以一百人的力量居然可以迎战将近八百人的埋伏，竟然还有人生还！大概从镖局长大的人总有其过人之处。这个柳言不可小觑。
　　“哥，你在想什么啊？你还没有回答我。”莫绮妮轻声唤不知道神游到哪里的二哥。
　　“哦，没想什么。爹有事叫我办，刚好路过这里罢了。”神游间，还是找到一个理由搪塞一下。
　　“哦——”莫绮妮将信将疑，依旧是乖乖的。
　　“好好休息一下吧。他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放心吧。”莫振萧连哄带拖的把莫绮妮送回房间去。

　　经过几天的休养，受伤的兄弟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听说柳言柳言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了，也听说他昨天可以下床了。由于二哥以男女“授受不亲”的理由拒绝了莫绮妮对柳言的一切探访，柳言的病情，莫绮妮只有听说的份。
　　其实当时，“男女授受不亲”早已过时了，除非大院深闺内的小姐，只是莫绮妮从不以此自居。不过既然哥哥是有意不允许，那么她也不作太多的挣扎，以听话作为感谢哥哥救了他们的方式。这样算来，这笔帐，划算！
　　“绮妮，上来一下。”哗！二哥居然特许她到楼上去哦！
　　五天来，为了避免绮妮上楼上去，莫振萧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他天天守在柳言的房间，就连休息的时候也不例外，且美其名曰“照顾”。其实明知道自己的妹妹并不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但他还是不喜欢他们俩见面。但是看到柳言房间里的桂花，他就知道又是自己的小妹托柳翰送来的。能止其人，不能止其心意，但是这样的蠢事莫振萧还是做了。
　　听到哥哥的呼唤，莫绮妮当然以最快的速度到楼上去。几天来她都想看看柳言，单单听柳翰片言只字的描述根本没法知道事情的真相，偏偏哥哥又绝口不提。
　　怀着欣喜的心情莫绮妮推开了柳言的房门，重伤初愈的柳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早已不复将近一个月前的俊朗。
　　哥哥莫振萧正在整理自己的药箱，似乎是要帮柳言换药。
　　脸色苍白，身形消瘦，伤痕累累，莫绮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见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景象！心头莫明地涌上一股酸楚，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了，一把扑向身前的哥哥，晶莹的泪珠噼里啪啦地拼命往下掉。
　　“为什么……”此刻的莫绮妮除了流泪根本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很勇敢地面对所有的困难与痛苦，但是此时此刻，眼见自己的“丈夫”因为自己的无力自保而身受重伤、躺在病床上……在过去与爹爹哥哥们四处周游的五年里，虽不曾遇到像现在这种艰难，但是可以想象得到几年的颠簸，自己一定给爹爹他们带来了不少负担。如今，柳言一碰上她就遭如此重创。莫绮妮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又越抑止不住眼泪。
　　莫振萧就是知道自己这个善良的妹妹看到别人因为自己而受这么重的伤定会不停地怪责自己，所以他便等到柳言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才让她过来看看。谁知道，他还是棋差一着，妹妹的眼泪已经快要把他淹没了。
　　“绮妮！不要再哭了！”
　　“毫无疑问柳言的伤或多或少都与你有关，但是你不是肇事者。你与其在这里哭哭啼啼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浪费柳言的生命，倒不如去做一些更实际的东西！”
　　“听着，我今天让你来这里不是要我们俩听你在哭，而是有任务交给你！”
　　再怎么说，也是老爹教出来的儿子，教妹妹的方式即使说不上如出一辙也有九分相象。自己的这个妹妹，自她五岁回到家中来就不曾离开过他的生命之中，他珍爱这个妹妹，但是不能纵容她，即使语气重了一些，但还是必须的。
　　看到好妹妹终于停止了哭泣，莫振萧便温柔地开口了：
　　“绮妮，你好好看仔细了，我只做一遍，以后柳言是生是死就看你的了！”
　　这是挑战，哥哥们从来就喜欢以这种方式与绮妮交流，而绮妮也乐此不疲。即使刚刚才伤心完，莫绮妮还是勇于接受挑战的！自己的救命恩人，怎么可能置他的生死于不顾呢？
　　躺在床上的柳言眼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原来莫家的小姐是这样子教出来的，仿佛是要教出一个有所担待，将来可以成就一番事业的男子——但是眼前的莫绮妮是女孩子！真不知道莫家的人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也好，或许这种女子可以无需要让自己烦恼太多。
　　莫振萧领着哭得一脸泪水鼻涕的莫绮妮来到床前，将柳言扶了起来，替他把衣服脱了，然后一层一层地将绕在柳言身上的绷带松开。柳言伤在莫绮妮眼前展露无遗……
　　柳言身上的刀伤、箭伤可以说是无处不在，但是现在只看到淡淡的伤痕罢了。但是从左肩横跨胸前的一条将近一尺长的伤口却清晰异常！莫振萧用特制的针线为柳言将伤口缝合，棉线沾上了血黑粘粘的像一双一双蜈蚣的脚，整个刀伤就像一只大大的蜈蚣恶狠狠地扒在柳言宽阔的胸膛上，看得莫绮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柳言吃的这一刀，如果下手的人再靠左边一点或者再用力一点，柳言要么就丢掉左手要么就命送黄泉。他可真是交了八辈子好运才保住了左手和小命！明天他伤口上的线就可以给拆下来。目前没有什么大碍的了，不过平时一举一动不能有太大动作，伤口也不能沾到水。包扎伤口时要注意动作一定要轻，而且要准……”莫振萧一边工作一边向莫绮妮讲解柳言的伤和替他照料伤口的主意示项。
　　莫绮妮已经适应了柳言这个伤口的碍眼程度，可以很集中精神地看哥哥的“工作”，而且大概知道了照料柳言的伤的重点在何处。
　　眼下她正在开小差，眼睛不期然地瞄到柳言脸上去，那个柳言正好往她这边看来，他对她耍了个眼色：“我就不相信你看一次就能做到！”
　　迎接到柳言充满挑衅的眼神，莫绮妮才不甘示弱，回他一个鬼脸！
　　“绮妮——”莫振萧当然知道自己的妹妹到底在干些什么，也明白她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不过他不愿意多说，尤其是柳言在场的时候。
　　“柳言的伤口一天要换两次药，早上一次，晚上一次。今天晚上你过来帮他换一次，让我看看。”面对妹妹的调皮，莫振萧自有他惩治的办法。
　　听到这话，莫绮妮又做了一个鬼脸，不过这一次她不是做给谁看的，她只是想告戒一下自己，可别得意忘形了。可是却被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两兄妹的柳言看得一清二楚。突然柳言的心底里掠过一丝不曾有过的触动，心头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还好没有人发现他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