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约》廿四味

12、出走之二 茶礼

　　大厅内，柳家一家大小有序而坐。柳成雁坐在上席，他的右边是柳言的大娘，而柳言的娘则坐在柳成雁的左手边。柳言的两位哥哥和他们的妻子一左一右地分别坐在两边。再下来有两张椅子和一个茶几是空着的，想必是留给柳言和莫绮妮的。另外的一边坐着的是柳翰和宇文轩。宇文大哥？这让莫绮妮稍稍感到有点奇怪。不过再细想一下，柳成雁视宇文轩如亲生子，家庭聚会有他也就不奇怪了。
　　柳言领着莫绮妮简简单单地跟客厅里的人打过招呼还没来得及坐下来，柳言的大娘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说话了。
　　“绮妮，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柳家的三媳妇了。你是老爷千辛万苦从苏州选出来的媳妇，想必定有你过人之处。不过既然进了我们柳家的门就得守我们家的规矩。上茶。”
　　佣人们鱼贯而入，在厅堂中间的桌子上放上了八壶茶和一堆杯子。
　　柳言心中暗叫不妙，在这么多人面前小妮子不可能肆无忌惮地揭开每一个茶壶来看一下，而且即使可以看，小妮子可以正确无误地辨认出所有的茶吗？就算对茶的认识功底深厚，光靠闻空气中混杂的茶味也不是轻易就能分辨出是什么茶。
　　大娘真知道刁难人，表面上好像什么都没有考光请你倒茶，但是却把长幼尊卑、倒茶的技巧、对茶的认识还有家中个人对茶的不同喜好都考倒了。能够想出这样一道考题，恐怕费了大娘不少脑筋。大娘对柳言可真是给足了面子。此刻柳言可真是又生气又懊恼，但是却爱莫能助，只能呆坐在一边。
　　莫绮妮看着桌上的茶壶茶杯，一筹莫展，之前她所做的一切准备都被眼前的景象打乱了。
　　莫绮妮深呼吸一口气，既然没办法做到乖巧伶俐，那就放肆到底。于是她随便拿起一只茶壶就倒起茶来。
　　是碧螺春！莫绮妮心中暗喜，这下她有救了！！
　　第一杯茶，敬天敬地敬祖先。翠绿的茶水有如一颗颗翡翠，晶莹剔透地从茶杯里滑落下来，茶中散发出来的怡人的香气让莫绮妮更肯定她手上拿着的这一壶就是大名鼎鼎的碧螺春。能够冲出这么好的茶，柳家的厨房真的了不起！莫绮妮心中感谢这些“幕后功臣”。
　　“你这是在干什么？”柳夫人一看到莫绮妮将她最钟爱的碧螺春洒得满地都是，实在是按奈不住。
　　“请夫人恕绮妮斗胆，容绮妮把所有的茶倒好了再说。”大夫人急得跳脚了，还有假的！莫绮妮跟柳院中的丫鬟用同一种称呼，即使她现在已经确定视死如归，但是称呼还是不要开罪人。
　　“那继续吧。”柳夫人忍着不满，尽量大度地说。
　　听罢，莫绮妮继续倒出不同茶壶里的茶，依辈分逐一敬向柳家的人敬茶。
　　待每人都喝过茶了，柳夫人看着自己桌上的那杯她一口都没有喝过的桂花花茶，真的被那个莫绮妮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但却又要保持柳家夫人应有的风度。
　　“绮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刚才这样倒茶意欲何为？”
　　“当然是倒茶给大家喝啦。只是为什么要这样倒，请听我的慢慢说来。”莫绮妮瞄了一下自己身旁坐着的柳言，只见他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真讨厌，又说要支持她，到底他知不知道她现在下的赌注是多么的大，而能赢的把握又是多么的渺茫。
　　深呼吸了一口气，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样的开场，那就好好演下去吧。而且必须是成竹在胸的演绎方式。
　　“第一杯茶，敬天、敬地、敬祖先。有了天地才有我们的祖先，有了我们的祖先才会有今天的我们。我想这个，大家都不会有异议吧。”
　　“然后，我就从长到幼逐一为各位倒茶。当然，可能各位手上的茶并不就是自己的最爱，但是一试又何妨？就像柳家的家业，当初也是因为老爷的敢于尝试和大少爷和二少爷的通力合作才成就了柳家今天的辉煌。如果老爷没有了那种勇于尝试的胆色与魄力，很难想象今天的柳家又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接着，莫绮妮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清香饴人的碧螺春。“当然勇于尝试很值得称赞，但是适合自己的会让自己倍感舒心，那——在条件允许的情形下，选择自己喜欢的又何乐而不为呢？”说完，她便把手上的碧螺春敬给大夫人。
　　“夫人，请原谅绮妮对茶的浅薄认识。久闻夫人对茶的认识深厚渊博，并且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品茶风格，还望夫人日后多多赐教。”开罪了大夫人，还不立马认罪以保全尸的就是呆子了。
　　听到莫绮妮对大娘的恭维，柳言连忙拿起茶杯递到嘴边好遮挡住自己要笑不敢笑的表情。这小妮子也蛮会给人家戴高帽的！
　　回到桌子前，莫绮妮再倒一杯上好的龙井，敬给柳成雁。
　　柳成雁举起杯，望着已经被莫绮妮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的妻子说：“夫人，如此佳茗不趁热喝确实有点可惜。”说罢便美美地喝起自己挑选回来的媳妇为自己倒的茶。
　　柳成雁心中不禁啧啧称叹，连河东狮她都敢去碰，果真是初生之犊！

　　“哈哈……哈哈……”晚上莫绮妮无可奈何地与柳言的笑声一同用餐。
　　根据柳家的惯例，刚进门的媳妇第一天都必须三餐侍奉老爷、夫人用膳——其实，柳家本不曾有什么家规，但自从大娘这位大家闺秀嫁入柳家之后，柳家的家规便在这位当家的管理下，有条不紊地壮大起来。当然柳家大园内能有今天的规模全赖这位贤内助。
　　家规既然是“贤内助”定的，自然也是随着这位贤内助的心情、喜好而稍做调整。要不，现在莫绮妮也不用面对着笑得肆无忌惮的柳言在映院内用晚饭。
　　“你还要笑多久？”这个柳言实在太过分了！辛辛苦苦换他一句承诺，结果呢？自早上茶礼过后他就是眼前这副德行，笑得前倒后歪，口水花、泪花飞溅！
　　“哈哈，哈哈，哈哈哈……”想说话，但说不出来。只要一看到莫绮妮，就会想起她早上把大娘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处发泄的样子，还气得连她自己定下来的规矩都给破了——中午只敷衍一下出来厅堂坐一坐，晚上就完全不当回事——直接说抱恙在身，取消了与儿媳的晚膳。一向精明健康的大娘居然都被气得“抱恙”，小妮子可真功力深厚！哈哈——哈——咳咳——咳咳，笑得太厉害，呛到了。
　　“要呛就呛厉害一点，阎王爷才好快快帮你解决痛苦。”好狠毒，自己何时变得那么恶毒？恐怕是因为今天早上之后她开始对柳言恨之入骨才会口出恶言吧。何苦跟一个登徒子计较？是的，不值得。但是就是忍不住要跟他计较——窝囊啊！
　　“你——你是第一个见到我如此失态的女子。”喘着气，用手撑着下巴。笑得好累，肚皮很痛，颚关节也似乎快要脱掉了，确实是痛苦，全身都笑得生痛了。
　　“我该感到荣幸吗？柳三公子？”莫绮妮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望着柳言。还是生气，气自己竟控制不住一再生柳言的气。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事实。”唉，难得！小妮子生气。快快承认她让他频频“破戒”的事实。
　　伸出手，把小妮子拉在身侧坐下，轻轻地扫着她如水般柔滑的青丝：“我笑了一天的对象并不是你，你今天表现很出色。我笑的是我那个大家闺秀出身的大娘竟败在我娘子的一杯茶上！”
　　“你要知道，我柳言二十几年来任意妄为招得花名狼藉也不曾使她皱一下眉头，而你只倒掉一杯茶就把她气得当场失态并且亲手推翻自己定下来的家规！哈哈！哈哈！”
　　“怎么我觉得自己成了你‘报复’的傀儡？”虽脊背被柳言舒服地扫着耳朵也听着他送的高帽，但还是不忘柳言话中所藏的玄机。
　　“是你自己功力深厚，连大娘也抵挡不住。”想起来就想笑。
　　“你还没回答我！”想顾左右而言他？没门！
　　“别忘了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我——”没想到这是你求之不得的。唉，自己送上门来就怪不了谁——争取自主竟落得被嘲笑的田地？为女者真的没必要争取自主？
　　“别皱眉了，你做错了吗？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哈哈！”终究忍不住又笑起来了。
　　“你——”再一次语塞——柳言往她小巧的嘴里塞了一颗香软嫩滑的肉丸。
　　“我早已吃饱了。”莫绮妮捂着嘴，口齿不清地抗议。她可不会学柳言那样只顾着笑连饭都忘了吃。
　　“陪我再吃一吃嘛！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小妮子那么瘦，多吃一点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