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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下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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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章下雪了
昏昏沉沉之间,她意识到这是梦,她逼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抽离出来,直至终于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光景,眼角已经一片湿润。
浑身上下铺天盖地的痛感袭来,她感觉身上无一处不被尖锐的针狠狠刺过一般,这种痛直接深入骨髓,心脏每跳动一下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痛苦,而她头疼欲裂,脑袋昏昏胀胀像是被破开重装过一般,她大部分的记忆都不太清晰,全身上下虚脱到使不上一点力气,就像是沉入海水里,难以动弹。
等她看清了眼前床沿边上坐着的男人时,她扯着已经叫唤到沙哑的嗓子,「我……」
他看着终于苏醒的女人,回身倒了杯水,把人扶起来,递到她唇边让她喝下。
「……谢谢。」
她虽然也有些意外他一反常态对她这般客气,但也不是对此难以置信,毕竟她了解他,就像他了解她一样,这种时候他还不至于和一个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虚弱到动弹都困难的女人计较,况且还是他刚从死亡的边缘拽回来的。
「……」
随后两人沉默着,维奥莱特瞥了眼玻璃外,愣了愣。
只见微亮的天空飘扬着白茫茫的雪花,有的雪花飘落在玻璃上,随即化成水痕,渐渐,一道道水痕模糊了玻璃,只能透过水痕斑驳玻璃看到那簌簌而下的白色,轻柔地坠落着。
「下雪了。」
她看着玻璃,似乎是在透过玻璃看着屋外被白雪轻轻覆盖住的,还未苏醒的摩尔卡萨斯。她不自觉轻轻地喃了一句。
他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透过斑驳玻璃,外面确实是洁白一片,很纯净。
「我睡了很久了?」
她轻轻地问着,眼睛还在看着玻璃外面。
「嗯。」
「莱格呢?」
「他还不知道。」
「我死不了是吗?」
「暂时是。」多弗朗明哥侧回头看着她,他突然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女人,能把自己生死说的这么从容自若,就好似在评判另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呢。」
「维奥莱特,到此为止吧。」他不轻不重说了一句。
她似是疑惑不解地回过头微微歪斜着看向他。
「你的豪赌,到此为止吧,别再做这种愚蠢的挑战。」
这一次他尚还留有几分耐性去救她,但下一次他可能就直接不耐烦地亲手解决掉这个麻烦的根源。
他抬起掐着她的脸蛋瞧着,多么出色的一位赌徒啊,从十五年前就在赌,他算是看明白了,她根本不是在跟他赌,她是在跟自己赌,自己的身体也好,德雷斯罗萨也好,自身的性命也好……她全部都能毫不犹豫地放手一搏。
这个看起来柔情似水的女人反而偏偏拥有着异常狠辣的一面。看来驯养了十年的猫其实是一头暗暗蛰伏的豹子,在稍微不注意的时候,就想着扑出来对准猎物的弱点咬上一口。
「否则,就回那不见天日的囚室里待着去吧。」
他现今不想杀她,但却有着一千种折磨人的法子,可他也再没什么兴致去跟她玩这些无聊的游戏,而这个女人现在又正掐着这一点兴风作浪来反噬他,最后反而是给他带来麻烦了。
维奥莱特望着他,难得地在他脸上看到少有的几分疲倦的神色,印象当中,他似乎总是高高在上,掌控着一切,全盘都在他的谋算当中,基本没有什么事能真让他流露出除了狂妄的笑意以外的神色。
多弗朗明哥确实是对她了解得透彻,她确实是在赌,或者说是在与他博弈,她就是赌他还不想让她死,只有这一局赌赢,她才能让他真正正视她的存在,同时她也想知道她在他心里能占多少份量。
她清楚这是最险的一条路,也是应该是目前为止最可能奏效的一条路,所以哪怕拿命赌,她也在所不辞。
而目前来看,她确实赌赢了,可自己却也累极了。
「好。」
她回答着,「那你答应我一个事情。」
这话于情理上,听起来还挺可笑的,就像是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一通无理取闹以后,完了还要不可理喻地提出要满足自己的要求。
但他也懒得和她追究,也不想再同她争辩,只说,「说说看。」
「你以后能不能别再强迫我了。」她想让他平等地看她,把她当成独立的个人,能够尊重她,虽然目前以他的自大来看这暂时不太可能,但一点一点地累积是必不可少的,首先很重要的就是这第一步,能不能迈出去?
他听了直想笑,刚想讽她一句,却又想到这女人伶牙俐齿的必定又会回讽,一来一回间这个女人得是又要可劲地激他……再一想想,他什么时候气度要小到非得跟人口角上辨个高低?
「我尽量。」他耐着性子应了。
维奥莱特本来都准备好,他讽她说他又不是只能有她一个女人,也并不执着于非只要她不可,这时候她可以如何回话他。可她又想到,如果真回讽下去,这就可能又得要白白惹怒他,那就得不偿失了。况且在口角上占得上风,又不能改变些什么。
「好。」她轻轻地回了一字。
其实,他能这么回答她已经是出乎意料了。
对于多弗朗明哥来说,在维奥莱特面前也没必要讲多么虚伪的话,反正以她的能力都能够看穿。
而他好像也无可否认,至少目前来看,他确实是极易被她挑起欲望,而却对其他女人兴致缺缺。
刚开始他还不信邪,回私堡后还再找了几个女人,可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拿她们来和她做比较,要么这个是身段不够标致要么是那个太过媚俗……最后发现哪哪都比不上,兴许是将近十年的同床共枕,他可能已经习惯了这个他认为是瞧起来最顺眼,摸起来最顺手……的女人,所以对于女人这方面似乎已经默默形成了个固定的标准。
他也懒得再去找什么替代品,同时也清楚这次维奥莱特是决心留在他身边,想着姑且就如此吧,这段时间因为这个事情已经浪费不少心神了,一个女人还不至于能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
她靠在床上,他坐在床沿边,两人静坐在一张床上,看着窗外越落越大的雪,默契地沉默着。
他回过头,看着她脸色通红却憔悴不堪的容颜,说道,
「再休息休息,你还要做一段时间的余毒清除。」
……
与恶魔进行交易,就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想要占到什么便宜是绝不可能的。
现在维奥莱特就得为自己的任性买单,每一次余毒的复疗都痛苦不堪,这么一对比她才意识到之前多弗朗明哥带给她的多半是心理上的折辱,这些她都能承受下来,而对于自己呈一时之勇服毒带来生理上的折磨,倒是摧残着她的身心让她每每都痛不欲生。
这么一对比,先前那些就好像不算得什么……
「这雪一连下了好几日都没有停过呢。」
她坐在铺就了几层软榻再加柔软皮草的宽阔窗台上,伸手探出窗外,接住了几片雪花。雪花很快便在她温热的掌心消融成一滩水痕。
「白雪这种东西,纯洁又美好,它触摸起来,是冰凉的,消融的时候又无声无息的,当我们在欣赏它的美好的时候,却不知它每分每秒都在消融,直到它最终慢慢完全消融蒸发的时候,我们可能都很难察觉得到这份美好已然消逝。」
她自顾自地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喃喃道,又好像是在跟身后看护的护士闲谈着。
久久得不到一个字的回应,她回过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进来到了房间的罗。
短暂的意外后,
「罗?你来了啊。」
看着穿着病号服神色憔悴的维奥莱特,罗心里不禁有些后悔,当日会任由她们母子再次落入多弗朗明哥之手。
似乎看到了罗内心的想法,维奥莱特淡淡地接着道,「我很好,也不会走的。这个地方毕竟是他的地盘,你不宜久留,还是快点离开吧。」
「我知道你还在想着静寂果实的事情,放心吧,我不会让它落入他人之手的。」
「……」
良久的沉默之后,罗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维奥莱特绽开一笑,「误服毒药。」
「我来帮你。」
罗现今已经是世界上顶级的手术医生,几乎没有他治不好的病,维奥莱特这样每一期痛苦的复疗,他眨眼间就能不痛不痒地帮她根除,可是,维奥莱特却发现摇摇头坚持道,
「不行,这样会引起他的怀疑的。」
「你这样做无非只是白白增加自己的痛苦而已,难道还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加重要的?」
罗实在想不明白这一点,以他的了解,多弗朗明哥那种人也不会怎么多关心一个女人的病情吧。
「嗬嗬嗬,那倒是挺多的……罗,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这些日子帮助我和莱格做的一切,假有一日能够报答,我也一定会为此竭尽所能。」
「……」
两人沉默了一会。
「维奥拉,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你这样做,值得吗?」
他看向兜坐在窗边的女人,穿着一身洁白的病号服,在窗外白亮的雪景的映衬之下,消瘦的身影显得有些虚幻渺茫。
以前他以为维奥莱特会留下莱格拉斯多是出于一个母亲本能的仁慈,亦或是出自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可直到今日他才恍然明白,她爱那个人,只是单单纯纯地爱那个人。
「值不值得这种事情,又哪有什么标准来评判呢?」
她再次探出手,在窗外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快速消融在掌心的雪白,她轻轻地回答着,却又像是一种夹杂着几分感慨的嘲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