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多采撷》未然乘风

4、第四章

　　夜里下了雨，起了风，将士们被雷声惊醒，于是接连起了许多杂乱的叫嚷声和脚步声，顾延清被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问远求：“几时了？”

　　远求也刚醒，睡蒙了，他晃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才带着睡衣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远求从被窝里爬出来，他出去看了看，回来时神色慌张，他告诉顾延清：“外头失水了！”

　　顾延清一边从床上起来，一边问，“哪里失了水？”

　　远求帮他穿上外衣，一边和他一起走出去，“是粮仓那里。”

　　顾延清脚步一顿，对远求道：“带我去大殿下那里。”

　　远求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好。”

　　慕南桓现在住的的营帐比较偏僻，靠近郊外的小树林，此时南黎军营兵荒马乱，人心惶惶，再适合刺杀抢人不过。

　　顾延清的瞳孔里映着烈火，却闪射出了冰冷的光芒。

　　他还是放不下。说到底……有那么多的好歹让他游移，让他不甘心。

　　于公，慕南桓是南黎太子爷，他不能死，他一死，整个南黎都会不假思索地怀疑到顾延清身上，不论黎皇疼不疼爱慕南桓，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够吃一壶的了；于私，慕南桓于顾延清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顾延清也不想，这只会加深两家人之间的间隙。

　　他和慕南桓不能重蹈覆辙。

　　顾延清太急，他一心想走过去，都没有过多注意周围，黑暗之中的手臂精准的一把抓住了远求的手腕，打上他的脖颈。

　　远求短促的呼救声落进了土地里。

　　顾延清激灵一下，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那个人，那是个男人，一身黑袍，目光冰冷的在顾延清身上游移，好像在估价某件出售的物品一般。

　　顾延清有些恼怒，但他冷静地问道：“不知阁下受何人多托？”

　　那男人看了看他，声音低哑，“你的奶娘。”

　　顾延清的瞳孔缩了缩，“那么我奶娘在哪里？”

　　男人冷漠道：“跟我走，我带你去见她。”

　　顾延清顿了下，微微笑着说：“好啊。”

　　他拢了拢身上的外衣，嘴唇有些苍白，手心里渗出一些汗液来。他向男人走过去，垂着的眸子扫过地上的远求，心中默念了一句抱歉。

　　他和男人的身影见见远离军营，炽热的温度渐渐消散，夜风吹过来，说不出的惬意，却让顾延清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离开的地方，有一抹青影迟迟不肯离去。

　　顾延清望着身前流淌的河流，“这是做什么？”

　　一介小舟浮在水上，一个穿着鹅黄襦裙的女孩儿坐在船头，对他盈盈而笑，“过来啊，阿清。”

　　顾延清说：“你不该来这里。”他不再给女孩儿任何说话的机会 ，“我奶娘呢？”

　　女孩儿张了张嘴，最后他将身体微微后仰，头部和半个肩膀缩进了船舱里。

　　男人说：“她在对岸等你。快上船吧。”

　　顾延清抿了抿唇，不再说什么，顺从地踏上了船。

　　他坐到了船尾，女孩儿进了船舱，男人坐在他身侧。小舟顺溪而下。

　　他低低头，向下看，碧水下时不时闪过暗暗的黑影，那是衣服的布料。他静静地看着，女孩儿忽然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腰。

　　这坏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顾延清转过头，那女孩儿臊的满脸通红，连眼眶都是红的。

　　顾延清明白，她有太多的委屈和苦楚。

　　但这并不足以让顾延清伸手帮她。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更不要说保护这个女孩儿。

　　顾延清轻轻地叹了口气，对她微微摇头。

　　晶莹地泪滴落下来，打，湿，了姑娘揪着他的衣裳的手背。

　　他沉默着，将衣裳抽了回来。

　　船上的旅程很短，他们很快就到了对岸。

　　一个穿着暗灰色粗布衣裳的女人站在那里，她的头发乌黑，又粗又密，脸上已经有了一些皱纹，看见三个人，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开来。

　　她小跑过来，对顾延清福了福身子，“殿下，原二小姐。”

　　原二小姐，便是东启右相家原府的嫡出二女儿。

　　顾延清的未婚妻。

　　他长到二十多岁，只见过这位原二小姐一面，若不是今日又见了一面，他都记不起来他长什么样，若非奶娘称呼他，他也难以想起来原来这就是他那位未过门的妻子。

　　顾延清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开心的样子，笑着对他的奶娘说：“嬷嬷。”

　　陈嬷嬷抬起手，轻轻拂过他俊秀的脸颊，“殿下……您瘦了……”

　　顾延清笑了笑，他不太明白，一向聪明的陈姨，怎么会用这种老套掉牙的方式来跟他说话。

　　也许是她觉得差不多了，没必要说那些精心雕饰的东西了。

　　语言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说完了你可以忘，你可以反悔，你可以不负责。

　　“没有，奶娘，你们要做什么？”顾延清动作尽量轻柔，他轻轻握住嬷嬷的手放了下来。

　　嬷嬷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若隐若现，“你放心，殿下，我们只是想带你们离开。”

　　顾延清问：。“去哪里？”

　　她轻轻为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顾延清皱起眉，焦急担心地说：“你们不怕被南黎人发现吗，？怎么可以擅自决定……”

　　嬷嬷不急不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是右相。”

　　顾延清地气息乱了一瞬，他强撑着笑容“奶娘，你真是吓死我了。”

　　奶娘笑盈盈地看着他。

　　顾延清低头，好像想了一会儿，“那个男人也去吗？”

　　陈姨有些吃惊他会这么问，她转头看了看那个男人。笑了笑，“那是奶娘请来的，他会武功，可以保护殿下和二小姐。”

　　顾延清点点头，“那现在去哪里？”

　　奶娘站直身子，和蔼道：“先去客栈休息，我已经找好了。殿下您跟我来吧。”

　　顾延清转头看了一眼原二姑娘，那姑娘也正望着他，这一与他对视，“轰”地一下红了脸，路也走不动了，修得羞得迈不出腿。

　　奶娘本来走在前头，这时转过头来一看，她轻笑着绕道二姑娘身后，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别怕，往前走吧，殿下又不会吃了你，日后也要这样呢，难道你与他成亲之后，也要像现在这样吗……”

　　陈姨絮絮叨叨地说着，轻轻地推着原家的二姑娘，二姑娘的脸在她走来时就变得苍白无比，此时身体僵硬，半推半就地往前着，漂亮的脸蛋看起来已经有些透明。

　　顾延清紧抿着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黑衣男人站在旁边，勾起一个冷冰冰的笑容。

　　最终二姑娘被推到了顾延清的身旁，她从小在深宅内院中长大，耳濡目染，再加上她从小受到的教诲让她的神色十分惊恐。她很害怕，因为未成亲的男女站在一起会被唾弃，会被丢进河里淹死。

　　她这次真的吓得走不动路了。

　　顾延清握住拳，他隐忍地垂下眼皮，“奶娘。”

　　奶娘笑了笑，“好好好，我的错，我不推她了”

　　顾延清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