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从军行》君随缘

3、看戏

　　“放肆！”距离凌云最近的两名侍女齐声娇叱，剑光交错冲着他疾刺而去！
　　凌云看似纯朴忠厚，身手竟然也不弱，不知怎么身形一偏，便自两道剑光间闪了出来，踱到墨盟主身前，轻咳一声道：“我没撒谎。”
　　他就算不是撒谎，也属于太不会说话招人嫌的，百花盟主墨晴天这样的身份地位，与少林武当的掌门也是平辈论交，她才提及与凌神医的交情，凌云便立即说凌神医也得管他叫叔，可不是顺道抄墨晴天便宜么？真的是老实过了头。
　　墨晴天衣袖微动，凌云知她要教训自己，连忙抱拳施礼，封住了她这一招的攻势去处，口中忙道：“前辈恕罪。”
　　两人这么微微一动便换了一招，武学造诣稍微浅一点的都看不出来，墨晴天微微点头赞许，神色竟然柔和了许多，“你这武学功底，在年轻人里倒也算是不错了——怎么凌神医竟然没有教过你？”
　　墨晴天这是试出了他的武学家数并非凌神医一脉，凌云答道：“是，家师此次在下游历江湖，临时行前严令在下不许泄漏师承。”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她老人家那个脾气还是没有改。”墨晴天望向凌云的笑容极之明媚，语气也和缓了很多，“我不过是看这个小姑娘容色出众，只怕将来竟有无穷祸患，心生慈悲之念，想救她远离这滚滚红尘。”
　　凌云望了那宝珠儿一眼，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又抱拳道：“祸福无门，唯人所召，墨前辈何不由她去罢？”
　　墨晴天笑意微敛，“那你的意思，是我这慈悲心还发错了？”
　　凌云一时语塞，正在想如何回答她，突然听见空中炸雷一般响起一个声音，“哈哈哈哈，小黑妞儿还有脸说错，你这一生，到底是对过几件事啊？”

　　众人凝神细察，远处竟是有不少齐整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这个声音虽然极之响亮，其实还发于远处。
　　墨晴天似乎与这个声音是旧识，脸上立即如万载玄冰之寒，她转身望向客栈大堂正门，极目远望，以内力催动声音，一字字送了出去，“孽蓄，怎么还在为祸人间？从速过来受死！”
　　说话间她的侍女已知遇上了强敌，尽数刀剑出鞘，凝神迎战。
　　沈大寒见卫真方才吃了点小亏，敛手退在一旁，此刻见墨晴天脸色转变如此之快，立即过去与凌云通了姓名，又问道：“这个声音如此放肆，是何方强敌？”
　　凌云见墨晴天脸色不好看，向卫真摇了摇头，道：“我义父不会武功，稍后如果有难，由我断后，麻烦卫兄护着这几位和我义父一起走。”
　　卫真苦笑道：“凌兄怎能如此抬爱，让愚弟想溜之大吉都不好办了。”
　　凌云微愕，他还以为卫真在开玩笑，岂知卫真苦笑道：“家教严格，偶尔行侠仗义是乐趣，闹出人命来是要被家慈杖两百的，愚弟可不想被打断腿，所以等会万一真打的不可开交，容愚弟先溜可好？”
　　两人这还未达成一致意见，那个令墨晴天色变的强敌却已经到了！
　　一道黑影从暗夜里袭来，眨眼便杀向墨晴天！

　　墨晴天衣袂蹁跹，广袖轻舞，香风挟着内力直击对方。两人都是出招迅捷的高手，眨眼间便换过数招，一时竟分辨不出谁落了下风。
　　两人对战之际，这客栈大堂的所有门窗突然同时被人击破！
　　原来是一队绿袍轻甲乌皮靴的千牛卫，击破门窗之后随即退开，暗夜里响起了无数弓弦拉开的声音，更有人大声喝道：“邪王李雭，出来受死吧！”

　　原来袭击墨晴天的敌人正是她的生平大敌，江湖人称邪王的李雭。
　　沈大寒幼时父母为她姊妹兄弟讲述江湖轶闻时，李雭是绝绕不开的一个人物，他是皇室宗亲流落江湖，最爱凑热闹，什么事情都能掺合一脚，喜怒由心，善恶难辨。
　　父母倒是没有讲过他与墨晴天到底有什么梁子，邪正不两立是自古以来的规律，江湖人物大概也没有公堂可以明断是非，既遇着强敌打就是了。
　　墨晴天见这阵势，似有犹豫，谁知李雭陡然折身，刹那间便将宝珠儿抓在胁下，瞬间便退到沈大寒不远处。
　　此处正是外面包围的千牛卫箭阵中一大半射手的射程死角，他哈哈大笑道：“小黑妞儿，退开退开，别耽误本王发财。”
　　墨晴天怒不可遏，广袖一卷，取了她的两名侍女的佩剑，咬牙道：“孽蓄，受死吧！”
　　李雭将毫无还手之力的宝珠儿放在身前，五指成爪按在她的头顶，畅笑道：“你再近一步，本王就先杀了这个女娃儿。”
　　沈大寒原本一个磕瓜子看戏的围观群众，突然变成了堂上所有人瞩目的焦点。她面无表情，心中激越如龙卷风过境，向被李雭劫持的宝珠儿道：“你吃瓜子么？”
　　宝珠儿被李雭按着头顶，也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本来就傻，转过眼珠儿望了沈大寒一眼，竟然还道：“我不吃瓜子。”
　　这两人对答似乎是邻家大姐姐与小妹妹的交流，与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完全不符。

　　卫真对江湖人物并不熟悉，此刻悄声问凌云，“这是谁？”
　　凌云全神贯注望着战局，被他问及，愕然先反问他：“卫兄不是要走吗？”
　　卫真早就想走了，可是外面已经被千牛卫包围，他只觉安全无碍这才留着看戏，闻言干笑一声，“有热闹看岂可提前遁逃？”
　　凌云认真道：“这可不是热闹，来人是江湖魔道妖孽的翘楚，邪王李雭——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卫兄还是快点走吧。”
　　这个名字卫真也是有所耳闻的，他小时候练功偷懒时，他师父是经常拿这个名字吓唬他的，“邪王李雭？杀人不见血，冥府贩魂魄的李雭？感觉没那么老啊。”
　　眼前这位邪王李雭，样貌英俊，玉冠锦袍，似乎驻颜有术，看起来比墨晴天还要小着好几岁，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都当是谁家的俏郎君呢。
　　只是他一双森森鬼手按在玉雪可爱的宝珠儿脑门上，食、中二指的指尖更似随时便可以刺入她那灿若晨星的双眸中。
　　暴殄天物。
　　所有人心里都有这么一个预警，连墨晴天也收敛了剑锋，冷然问道：“孽蓄，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雭微笑道：“小黑妞儿别这么凶嘛，你若是笑一笑，本王还是愿意告诉你的。”

　　墨晴天其实肤色皎白，可称冰肌玉骨，只因姓墨，就被他胡乱安了这么个外号，世间女子无论妍媸，被诋毁容貌时哪里笑得出来，凛然道：“天子脚下，原本也不是我辈行侠仗义，诸魔伏诛之地，你这孽蓄要真想死就直说，本座保证成全你。”
　　李雭悠然长叹道：“小黑妞儿啊，你生起气来可真好看。好啦……你看中的这个小姑娘，也有人花大钱要买，本王看在钱的份上，只好来走这么一遭，咱俩虽有交情，总归还是比不上钱亲啊。”
　　墨晴天冷笑道：“你要觉得自己赚钱有命花，倒是不妨试试。”
　　两人一来一往的斗嘴之时，卫真已经纠结到了极处，他忍不住又悄声问凌云，“凌兄可有办法？”
　　凌云注目于李雭，只是摇了摇头，“打不过。”
　　他这打不过三字，既是说自己打不过，也是说墨晴天打不过，卫真倒也听的明白，没奈何只能叹道：“那我就一不作二不休了。”
　　凌云还没弄明白什么叫一不作二不休，只见卫真已经敛身往外行去，一边扬声道：“龙大将军在吗？小弟卫真，求见龙大将军！”
　　他喊的龙大将军当然是执掌右千牛卫的大将军龙蓁，只是他站在亮处望见外面乌压压全是弓箭手，并不见他熟悉的那个身影。须臾墙外有粗豪的声音传来，“龙大将军说，请卫公子快点回家，别添乱啦。”
　　弓箭手堆里有人低声轻笑，卫真吓得反身立即逃回了客栈，这帮弓箭手当然是千里挑一的精兵，在龙大将军的威压之下，应当也不敢笑到失手脱弦，他只怕万一这帮人笑狠了飞来几支冷箭，可真要命了。
　　凌云见他回来，问道：“卫兄的主意就是去官兵求救？”

　　卫真笑而不语。
　　他父亲正是太常寺卿柳深青，祖父是太子太保，大将军柳景桓，他的母亲卫红袖是河东卫氏的长房一支，他从母姓卫，自幼便被母亲管束的极严格，八岁被送舅家习武，十五岁接回来，日常管教极严，从来没什么成为纨绔子弟的机会。
　　卫红袖与龙蓁关系极好，他去年也曾蒙龙蓁教过几天兵法，刚才不过装模作样喊一声，以证自己身份罢了。
　　他回身来见墨晴天与李雭之间剑拨弩张的气氛略有缓和，当下抱拳笑道：“在下卫真，斗胆求两位前辈给个面子，龙大将军既在外面，定然是千牛卫精锐尽出，这会儿夜色也晚了，不如各自回家，再有闲暇重聚？”
　　他这话说的倒也在理，若是龙大将军本尊亲自到场，只怕大家还能罢手听她一劝，如今见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狐假虎威。墨晴天无动于衷，李雭哈哈一笑道：“你还拿龙小妞来吓我，她既然来了，怎么不敢进来？”
　　当今皇帝的宠臣，负责卫戍皇城的龙蓁，在这位邪王眼中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如何肯听卫真劝和？
　　卫真脑中转的飞快，一时还没有想到妥善之法，已经听得外面一声女子轻脆的笑声，随即便是一个字：“一！”
　　这个数字朗然如珠玉，卫真打个哆嗦，忙道：“龙大将军饶命！”他在龙蓁面前还要什么脸面，要命就行了，连忙示意凌云，“快快快赶紧走！”
　　他倒还是记得凌云说与他同桌的老人武功不高，自己左手抓着李老汉，右手攥住呆如木鸡的冯总捕头脉门，发力将两人拖走。
　　李老汉瞧着情形似也知道不妙，然而孙女命悬一线，他又如何能先走？扭头望向李雭的方向，拖着卫真哀求道：“少侠，你大慈大悲救救宝珠儿啊！”
　　凌云正搀着他义父路过，顺手在他后颈斩了一记，李老汉立即软倒。卫真身形一矮便将李老汉扛上了肩头，这么一来不免放脱了冯缜，好在后者相当乖觉，知道保命要紧，一步也没落下，追随着他的脚步往外跑。
　　他们还没有走到门口，已经听到龙蓁的声音：“二！”
　　刹时间香风袭人，原来是墨晴天挥了挥手，命她的侍女们收了剑也退出来，然而墨晴天自己却巍然不动，冷笑道：“你这个孽蓄，今日合该恶贯满盈。”
　　万箭齐发，就算是邪王李雭这样的武林顶尖高手也不敢称全身而退，更何况还有个不要命的强敌？李雭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妙，扬声道：“龙将军慢下杀手，本王打算与你做笔交易，供个主谋出来，大将军可否放本王一马？”
　　龙蓁隐在暗夜中，不辨身形容貌，她似乎并不打算进去与李雭和谈，声音中不无嘲讽之意，“你有两条路可选，一是万箭齐发，二则束手就擒。”
　　李雭干笑两声，道：“本王这儿还有一个好看的不得了的小姑娘呢，大将军就这么狠心？”

作者有话说

　　第二版，这章改动已经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