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杀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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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溯这个主意并不是异想天开，大公主李泠去岁起便在讲武堂听学，每旬来两天，坚持不懈。各门阀世家皆派子弟到讲武堂求学，所图昭然若揭，以至于讲武堂今年的准入标准提高了许多。
如果李溯也来讲武堂，可真是代表了朝野的政治风向，只怕为了进院学习的指标，门阀世家要打破头。
慕容羲笑道：“你与大公主亲近，只怕二皇子要不高兴了。”
李溯还在他的胳膊镇压之下呢，闻言奇道：“为什么与大公主亲近……哦，我是想来你这儿啊！”
慕容羲挺想抓过他来打屁股的，想想也十岁了需得给点面子，道：“上院学的是治军之道，下院修的是杀人之术，你觉得皇帝同意吗？”
李溯笑道：“我想习武。”
皇室子弟练武都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李溯年幼时慕容羲也是教过他一些粗浅功夫的，不过他天份奇高，幼时想要学的东西又太多，没时间练习武术。
慕容羲叹道：“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你这是何处来的闲情逸致？”
李溯终于掀开他的胳膊坐起身来，认真向他解释道：“自己藏一手也好的，万一有什么情况，总不能事事指望别人来救。”
慕容羲并不想答应他，可也知道这个幼弟的脾气，自己拒绝了他也有办法找上别人，万一误入岐途便不好了。起身叹道：“容我想想什么合适你，武学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是一时兴起毫无益处。”
李溯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握了兄长的袖子央告。
兄弟两人商讨大事，沈大寒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跪在氍毹上虽比青石板上强些也有限，她一个社会主义大好青年只想站着生，不想跪着活，她心中腹诽，胸腹间的气血翻涌更加难受，便作忍不住状咳了一声。
慕容羲并不想理她，李溯已经想起来这个被他遗忘的沈大寒，隔着帐子笑道：“大寒去唤人来吧。”
唤人来的意思，当然是命侍女进来伺候慕容将军并李溯梳洗，沈大寒应了一声，连忙要退，慕容羲叹道：“怎么就学不乖呢。”
沈大寒被他这一声轻叹吓着了，六皇子身份尊贵，所命自当遵从。但是军人第一天职是奉主将命令做事——讲武堂下院不论是受训的军人，还是有职能的部属，既奉慕容羲为主将，便只能听他一个人的命令。
不久前慕容羲还要沈大寒去领罚，理由是她惊扰主将，其意也是罚她越过慕容羲与李溯说话，沈大寒顿悟其意，只得又跪下来磕头，心道不理顶头上与非要和大老板的儿子说话自己也是想瞎了心，“大寒知错，现在就去找承影姐姐领板子。”
帐中的慕容羲一声轻笑，“领完板子再过来说说你是怎么完成任务的，萧六娘你也得罪，真是好大的狗胆。”
沈大寒哪敢应声，萧六娘掌管军籍，自然是慕容羲的心腹，虽说军中第一铁律便是不许有儿女私情，但慕容羲与萧六娘品貌匹配，说不定还真有点不清不白。沈大寒首战敢拿萧六娘开刀，回来慕容羲就替萧六娘出气，这板子领的并不冤。
再者寻个由头赏给刺儿头的新人一顿板子，既是杀威之意，也是教化之意，道理和做法都是封建社会军队常见的恶习。
沈大寒想明白这两重道理，心中毫无波澜，口称该死，磕完头便走，心中暗暗记了慕容羲一笔黑账——虽然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从主将身上讨回便宜来，仇总是要记的。
惊扰主将加上忤逆，二罪并罚，慕容羲既没说打多少，承影便按最轻的处罚，二十戒鞭。受刑之地选在内院议事厅外——连绳子都没捆，还要受累沈大寒遥遥向着主将座位跪在庭院中，以便施刑。
这议事厅也是各队的队正并各司管事晨会应卯之地，此刻还未到慕容羲升座的时间，队正并管事们到了一多半，瞧见热闹岂有不围观的？有些人才知道沈大寒夜袭司禄堂的壮举，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楞头楞脑的新兵受教训，当然这个新兵是个女娃更是了不得，一时间嘲笑有之，劝慰开解也有之，说不上几句，便相互嘲笑以为取乐，甲说乙怜香惜玉心肠软，乙说甲心如铁石不爱护新兵，场面竟十分热闹。
萧六娘带人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承影正打到最后一下，“二十”之数一出口，沈大寒便委顿在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萧六娘饶有兴味地望了承影一眼，提醒众人道：“将军该升座了。”
众人这才轰然四散，萧六娘笑叹道：“这个沈大寒，倒真是可造之材。”
承影面无表情望了她一眼，点漆也似的眸子毫无波动，仿佛在看什么死物，萧六娘一笑便罢，带人入议事厅去了。
“还站得起来？”承影并没有伸手扶沈大寒的意思。
沈大寒吐完血，倒觉得一直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那口气顺畅了许多，她知道这二十戒鞭真的只是打来做样子的，顺道迫出了她胸口的淤血，轻声道：“多谢姐姐。”
于情于理，沈大寒自然也不能让人觉得这二十鞭子打的太轻了，有意做出步履蹒跚的模样，垂首跟在承影身后回到了内院。
承影精于医术，命手下的四个小丫头将她推到厢房去治伤。四人七手八脚把沈大寒身上沾血的旧衣脱了，为她从头到脚清洗整理了一遍。又告诉她背上肌肤虽有多处青紫破损，其实只是一点淤血，涂了药膏多歇几日就不要紧。
沈大寒可从来没有被人服侍过，心中正自感慨，承影已经取了里里外外一整套全新的女子胡服过来，“这是我今年春上才做的一套衣服，浆洗了都还没穿过，你换好了就随我去见将军吧。”
沈大寒想不到承影如此厚爱，忙谢过了。她的行李原本是在泰安客栈，后来卓副将派人去取，还未取来时她已经随六皇子出城了，身上旧衣折腾这么久，有新衣换总是件好事。
承影今日手下留情，又赠衣服与沈大寒，她自然是对承影千恩万谢，夸的天上地下少有。
小丫环们取了她的旧衣原本要去烧，沈大寒连忙拦住，笑道：“这是家母的针线，容我留着吧，对了，衣服里面还有东西呢。”
她将旧衣里藏着的物事都取出来，其中几十钱尽数给小丫环们留下说回来买糖吃，余物都整理了揣在身上。
承影眼尖，见其中除了手巾梳子等女儿家寻常会随身带的东西之外，竟然还有一支诸葛神弩所用的短箭，奇道：“你带着这箭做什么？”
沈大寒笑道：“前日我护送六皇子出城，行李不在身边，除了一把刀之外也没什么趁手的暗器，就向六皇子的近卫要了此箭以备不时之需——今早还用上了呢。”
她拿这短箭当暗器，暗算了威胜两回的事，承影也听说了，摇头笑道：“府兵的路子都这么野吗？”
寻常羽箭长二尺九寸，诸葛神弩是近战神器，箭身全为精钢所铸，长度不过九寸，要说当暗器也勉强，只不过凌云为了效率，所带的箭矢全涂有特制的麻药，沾血即倒。承影这话似赞似叹，沈大寒也不想解释，一笑便罢。
说话间便有个十一二岁的小丫环跑过来道：“承影姐姐，将军问起沈娘子呢。”
承影知道慕容羲怕是散会之后，朝食也已经用过了，就催沈大寒随自己一起去见将军。
这次见慕容羲是在书房，沈大寒一路上想着是该装重伤呢还是不该，临站到书房门口，才决定了还是不要装较好，毕竟欺骗主将罪过更大，别让慕容羲又抓着把柄再打。
承影进去禀告之后，出来唤她，“进来罢。”
沈大寒整理表情，揭帘进去，见慕容羲与李溯在窗前煎茶，便过去老老实实跪倒谢罪。
慕容羲见她换的新衣服还是春天里给承影等人做的秋色缭绫翻领窄袖袍，瞥了承影一眼，嗔道：“见着姓沈的便要赏三分薄面，也不问问这是不是那个‘沈’啊？”
承影含笑不语，倒是李溯笑道：“十二哥这话似有深意啊……”
慕容羲并不想与他在这事上搅扰，立即转了话题道：“你识字吗？”
这话当然是问沈大寒的，她深知职场上学多会多便是麻烦多，今天为了在慕容羲面前逞能，加班没表扬还挨了鞭子，非常不划算，所以沉声道：“识得几个字，复杂的不行。”
她这话是为了防止慕容羲罚他抄书抄经什么的，可没想到慕容羲是另外一个意思，他将手边的一本折子扔给承影，道：“你看明白给她说。”
李溯方才害她挨打，此刻十分乖觉，只望着沈大寒笑并不说话，慕容羲见他笑的奇怪，皱眉道：“你笑如此呆，一点也不着急吗？”
李溯正色道：“我忧心如焚，但是见十二哥如此笃定，想来定有妙计解当前困局。”
沈大寒心中暗呼不妙，果然承影为她解释的折子内容，确实与李溯有关——她与李溯从帝都突围，这两天也没见凌云追上来，原来事出有因。
那天在城门处的，除了大公主亲卫，还有长公主李泠本人。
沈大寒带着李溯先跑，凌云冒死拦下了大公主身边的几名好手，失手被擒，此刻被关押在京兆府大牢。
当然冠冕堂皇的罪名也是有的，谋杀两人，死者一，千牛卫备身禇荫；死者二，高陵农夫李老汉。
凶器，诸葛神弩。
沈大寒心中叫苦不迭，她忙问承影，“何以定罪？”
承影在折子上掠了一眼，道：“所携诸葛神弩特制箭矢少了三支，与两名死者身上的凶器相同。”
诸葛神弩这样的近战神兵，所产箭矢均为专用，配发何人，所领箭矢多少，何处何战消耗多少，都是有专人记录的。
沈大寒万想不到还有这种后遗症，她怀疑过凌云有可能是杀禇荫的凶手，特意找他借的箭。
她找凌云借箭时，凌云所带正是一满匣箭三十支，当时便排除了凌云的嫌疑。可是她借过之后，凌云那一匣箭便成了二十七支，两支被她今天早上拿来暗算威胜，还有一支带在身边。
当然大公主李泠要治凌云的罪，一百个说法也有，但是现在这个理由，倒是沈大寒无意中犯下的罪孽了。
慕容羲望着沈大寒的表情，他方才已经听说了沈大寒用甩手箭暗算威胜的事，知道凌云所少的箭矢怕是在她手里，笑道：“沈大寒，凌云身陷囹圄，是拜你所赐吗？”
沈大寒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替李溯疑心凌云是中了什么邪，虽说提防敌人小心总是不错，但是也算是无意中坑了凌云。
凌云被囚，只怕是大公主李泠知道从慕容羲这里找出来李溯不容易，所以做下的一个饵，至于她是想要钓从洛阳偷跑回帝都的李溯，还是要钓慕容羲，可就不知道了。
“沈大寒，去把凌云救回来。”慕容羲微笑望着她，给了第二个任务。
沈大寒心中愁云惨布，已经为自己拟好了知音体的墓志铭，曰：蛇蝎美人慕容羲，坑杀我也！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杀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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