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从军行》君随缘

12、夜袭

　　长时间缺觉对沈大寒的伤害不是一般的大，她这一枕黑甜，梦里尽是打打杀杀，醒来依旧是暗夜，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口燥舌干，腹中饥饿难耐，四肢百骸如中了化骨绵掌，无力挪动。
　　她半晌才回过神来明白此身在何处，不由得一声深深地叹息。
　　“姐姐醒了吗？”猛然间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对面榻上传来。
　　女军的宿舍在西跨院与内院之间的夹道里，倒是距离慕容将军的内院不远，饶是如此也宽裕的很，一人一间尚且绰绰有余。
　　原因无他，来下院受训的女军实在太少了，少到只有两个。
　　如萧六娘等，是有职衔的官吏，理事的院落也兼寓所，随侍的婢女侍从也都在同一处起居。慕容将军的侍女自然是在他的内院，所以讲武堂下院出没的女子虽少，但是正式受训的女军，只有两个。
　　萧六娘的侍女送沈大寒来宿舍的时候，讲了这些情况，沈大寒没有来之前，之前在山道上袭击齐光的那个唐小娘子是女军的独苗。
　　当然，也是她现在的室友，唐瑟瑟。
　　沈大寒应了一声，唐瑟瑟已经去墙角将地上的油灯拨亮，挪过来，笑道：“我帮姐姐留了吃的，快起来吧。我是唐瑟瑟，姐姐可以叫我阿瑟。”
　　“多谢，我竟然睡了一整天吗？”沈大寒有点笑不出来了。
　　“今日七月廿一，已交五鼓了，姐姐这是睡了一天一夜，是中了什么迷药吗？”唐瑟瑟笑道，她向桌上茶窠里取茶壶来为沈大寒斟了一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女军宿舍两人一间，他们所居的是东厢房，室内南北相对两榻，榻尾各自一个衣柜，柜旁放着脸盆架子并各式洗漱用具，两榻中间靠墙一张桌子，中间只余条通道，连其他多余的陈设一概没有。
　　军营里的伙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精致点心，胡饼酱菜管饱，想打牙祭要等休沐日会餐，全院出动去山林会猎，八百里秦岭多的是各种飞禽走兽——当然，自从下院建在秦岭这十余年，附近几十里的猛兽确实是少多了。
　　唐瑟瑟为沈大寒留了三张胡饼，她饿的极了，埋头苦吃了两张，才歇下来向唐瑟瑟致谢，又道：“前夜我随齐光等同袍上山，路上遇着袭击齐光的，可是你？”
　　唐瑟瑟原本盘膝坐在榻上，笑嘻嘻的望着沈大寒吃东西，见她问起这事笑道：“是我，当时不便招呼，失礼莫怪。”
　　沈大寒与唐瑟瑟叙些闲话，问及讲武堂下院的情况，她尽数将知道的东西都说了，见沈大寒沉吟不语，笑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主将给的三天时间，只余下两天了，沈大寒苦笑道：“先去洗个脸，然后出去逛一圈。”
　　院中也有宵禁规定，子时前必须就寝，卯正刻各队点名，此刻才交五鼓，说是迟睡确实是太迟了些，说是早起吧，又过于早了些。
　　沈大寒说溜一圈什么的当然别有所指，唐瑟瑟笑道：“山上风大，姐姐保重，容我再睡个回笼觉罢。”
　　此刻正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候，玉兔西坠，天上唯余一点星光，远来山风细细，近处秋虫低鸣，院中用竹子引来的山泉水潺潺流动，若不是还有主将安排的任务没办，沈大寒只想立即回去倒头再睡。
　　沈大寒就着那流水梳洗罢，整理自己身上仅存不多的一些武器，心中将她来时观察到的地形图回忆了一遍，毫不犹豫地沿着回廊向萧六娘理事之行去。
　　夜行办事，最忌显露形藏，更何况是守卫情况不详没什么情报资料的陌生地方。
　　但是没多余的时间了，对于沈大寒来说，最佳的机会大概只有一次，就是现在！
　　讲武堂也算全民皆兵之地，夜间防卫并不简单，虽然没有皇宫大内那般森严，但也不是任人闲逛之地。
　　萧六娘所在之处，涉及军籍印信，虽无匾额，讲武堂上下皆称司禄院，除了她自己心腹亲信侍从共十人专司值守之职，日常安排巡逻防卫，此处的安排与慕容羲的内院同是第一等的。所以萧六娘说能从她那儿抢去空白的，难度与单寻五人抢牌子差不多，其实并非虚词。
　　对于沈大寒来说，选择未知敌手，还不如挑一个更清晰一点的目标。
　　——尽管这个目标确实有点难。
　　寅末刻，天光最暗，也是守卫最松懈之时。
　　沈大寒自回廊的檐下潜近，双腿勾住廊柱滑下，探身出去，拿刀鞘在廊柱后面暗影里潜伏着的一个守卫咽喉上划了一记。
　　“你死了知道不知道？”沈大寒悄声道。
　　那守卫嗤地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笑，非常配合地脑袋一歪倒地就睡。
　　她这个问句惊动了这个守卫同组的另一人，一支响箭嗖地甩上了天。但是他也为了放这支响箭付出了代价，沈大寒鬼魅般地掠在他身后，以刀鞘在他后颈击了一下，以示斩杀。
　　至此沈大寒的偷袭计划已告破产，司禄院的屋脊上突然飞来一支火箭，将院中的灯槊引燃，跟着便是几声羽箭搭上弓弦的响声。
　　“哪个队的王八羔子又来作祟？快点出来让爷爷弄死！”
　　司禄院的院门打开，一位三十多岁的粗豪汉子提刀出来，环顾四周，见那厢廊柱下面的暗桩已经被人拨了，过来分别踢了那两人一脚，“来的是什么东西？”
　　两人识得这是慕容羲的十八亲卫之一，名字叫做威胜的，想不知道是他今日当值，只道那个来袭的家伙是要踢到铁板了，心中暗爽，但还是要谨守讲武堂的规矩，“死”者就是不能张嘴，只拿眼珠儿向廊后灯槊照不到的暗影里面掠了一下。
　　威胜拨刀出鞘，向那暗影里一挥，喝道：“破！”
　　他这一刀挟怒出手，刀锋所指之处，刀意已然涌至，这是内家真气劈空伤敌的法门，虽然没有当真将刀锋砍去，刀气袭去，就算是擦个边也已足够令毫无防备的普通人受伤。
　　暗影里扑地一声轻响，却似乎是砍在了砖石地面上。
　　威胜正凝神戒备，哪知司禄院的屋脊上，突然有一支羽箭破空飞来，正袭向他的后背！跟着便是连珠三箭，将他上下左右的退路封死！
　　威胜大喝道：“什么人？”区区几支羽箭，他倒也不惧，回手格挡，终于还是慢了一点点，连珠三箭之末，竟然还有一枝小小的羽箭，与他们素常所用完全不同，算准了听声辨位之技的弱点，隐在最后射出，正中威胜左肩。
　　这一支小箭可不是他们用的雕翎箭，竟然是精铁所铸，箭头涂了极厉害的麻药，才入肉三分，便已将威胜这等汉子麻翻在地，竟然动弹不得。
　　司禄院上□□手可不止一位，潜伏于各处，此刻都觉得有些不对。已有近处的□□手沿着屋脊奔向那□□手潜伏之处，远远便已看见他倒在当地，也是被人“击杀”了，弓箭撇在当地，敌人却毫无踪影。
　　这位倒下的弓箭手便是方才以火箭点燃外面院中灯槊的，他是露了一手绝妙的箭术，却也露了形藏。沈大寒当着那两个倒下的守卫潜入廊后的暗影里，立即便贴着廊柱掠上廊檐，借着暗影的掩护掠向那个弓箭手的位置，一击必杀，取其弓箭偷袭威胜，附赠了一支从凌云处坑来的带料弩箭，她没有诸葛神弩，最末那一支小箭是她当作暗器甩手发出的。
　　一击即中，立即扔下弓箭潜入厢房，其他□□手才发现问题赶来。

　　这一发现可令人既惊喜又兴奋，讲武堂可好久没有这等敢捋虎须的初生牛犊了，□□手一个呼哨，院中立即有人道：“掌灯！”
　　四处都有人将灯火点燃，对付夜袭的刺客，当然是先亮起来灯火。
　　外面如此大声的吵闹，萧六娘也惊醒了，她披衣起身，侍婢见惊动了她，连忙把锦帐勾起，扶她起来锦帐旁的妆台前坐着，又去点燃妆台并附近的烛火。她回身想服侍萧六娘梳妆，岂料萧六娘起身正是个蓄势待击的姿势，而前天刚来的那个沈大寒，笑嘻嘻地拿刀搁在萧六娘的脖子上。
　　“好快的身手。”萧六娘赞道。
　　沈大寒笑道：“得罪了，六娘有牌子么？”
　　萧六娘万想不到她竟然是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她做为慕容羲的心腹，不仅仅掌管军籍印信，其他诸军科考评级，功禄分配都有她的参与，再加上生的好看，又待人和善，敢得罪她的人，几乎是全院公敌。
　　“有自然是有的。”萧六娘的浅笑极是温柔，“队正以上的牌子以一当五，只不过得你自己找。”
　　沈大寒笑道：“得罪，地上冷，六娘回床上继续休息吧。”
　　她横刀在萧六娘颈中一比划，以示击杀，萧六娘自然也不会如普通士兵那般不讲究，笑吟吟地回身一歪，倒在床上。
　　萧六娘的侍婢只会些粗浅拳脚，此刻抓着油灯，大喊道：“救命！”这也是她唯一的作用了，沈大寒横刀砍来，她立即配合倒地。
　　院中众人听到消息，已经分前后左右围拢过来，隔着窗纸也能感受到剑拔弩张的煞气。沈大寒笑道：“你们的六娘在我手上，敢进来我就杀了啊。”
　　外面这才知道是个女子闯进来杀得他们如此狼狈，有人想起了她的姓名讲出来，外厢立时轰然大笑，有人更道：“我信你敢杀萧六娘，只是六娘你也得罪，将来还要不要活了啊。”
　　沈大寒含笑答应道：“六娘对我好着呢，你们不要挑拨，快点退开吧。”
　　外面众人纷纷道：“临阵退缩者斩，我们何必寻死，还是你束手就擒吧。”
　　“已交卯初，稍顷就该点名了，别闹了快点放了六娘，今日朝食有羊肉汤饼，去晚就只有饼了。”
　　“那你们快点去吃啊，我有正事。”她口中与外面众人对答嘲笑，心中如电光般乱转，萧六娘如有军牌，会放在哪儿？这房间可是正经的女儿闺阁，陈设华丽，妆奁，衣柜，锦帐，花瓶，无一不是大师名家的精品。
　　一块小小的竹牌，确实可能放在任何地方。
　　沈大寒翻倒花瓶，将妆奁倒个底朝天，踩在床沿上向锦帐顶上掠了一眼，片刻间便将萧六娘的闺房弄个乱七八遭，那倒地在上的侍婢暗暗叫苦，却见沈大寒突然伸手去抓琴桌上那只香炉，不由得叫道：“娘子慈悲！”
　　她是怕沈大寒把香炉掀到萧六娘的七弦琴上，那可真是罪过大了。沈大寒似知其意，掀开盖子倒扣于地，果然炉底香灰之内藏着一块小小的竹牌，形制与沈大寒的一模一样，只是正面的名字是两个字，萧琼。
　　沈大寒这才知道萧六娘的芳名，笑道：“得罪啦。”
　　萧六娘不想她竟然真的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找到，虽然她自己藏的也不用心，可她运气也太好了些——罢了，运气再不好，自己的闺房怕是要重新整修了，叹道：“他们也是都有全院乱斗任务的，看你今日如何脱身。”
　　沈大寒笑道：“当然是打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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