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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终章 ...

  •   蒲茶翻了个白眼。
      柏:“……”
      语气难免有些气急败坏:“我一个年轻有为的皇帝,那么多人想做我的皇后都做不了,我屈尊降贵请你回去做皇后,你给我翻白眼?”
      蒲茶一抬手,格挡在他脖子前。她一贯有力气,将他推得往后一仰。
      “你们叔侄两个是祖传的病吗?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他了,他死皮赖脸地缠上来。而你呢?我拿你当朋友的时候,你想杀我;我看清自己身份溜得远远的,你来和我说什么要我做你的皇后?你搞清楚,我在天牢里差一点就死了,你是我的杀身仇人,现在却来玩深情,和我说想要我做你的皇后?要不我给你配几副药,治治你这脑袋啊?做你的皇后,你做梦吧!”
      蒲茶越想越气,一抬脚狠狠踹在他小腿上。她这一踹毫不留情,疼得柏松了手,弯下腰去捂腿。
      蒲茶趁机往门口跑。
      脖子却突然受了大力,无法呼吸。原是那壮汉不知如何又现身,拿住了她。
      蒲茶抬手狠挠他手背。
      “放开她!”柏低喝道。
      壮汉虽不情愿,但还是松了手,随后又消失不见。
      蒲茶有些脱力,跪在地上抚着脖子一阵咳,咳得眼泪也迸出来。

      两只黑色的皮靴出现在她眼前。
      蒲茶好容易止住咳,没好气地说:“我不做你的皇后。我就要嫁给千椎了,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就别来做我们之间的绊脚石。”
      “你和他真亲昵啊,都可以直呼其名了。”柏冷冷地说,曲腿蹲在她面前,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强令她与他对视。“不能原谅我,就能原谅他吗?你别忘了,他可是始作俑者,当初是他为了摆脱你,强行送你入宫;你进天牢,我叫人给他递了消息,也是他视若无睹,任你在天牢自生自灭。你与徐维时定亲,也是他强令你毁约。我作了多大的恶,他只有更多,凭什么他可以被原谅?我不顾危险来找你,凭什么只得到你一句‘有病’?”
      “凭他没想过要杀我,凭他救了我。”蒲茶怒道。
      柏一愣。
      蒲茶用力一挣,挣脱了他的手。腿还有些软,她干脆席地而坐——反正在他面前,也没什么面子和仪礼可讲究的了。
      “既然你要和我讲道理,那就借这个机会,把过去的事情好好说清楚。”蒲茶将散落下来的几缕头发挽到耳后,平心静气地看着柏:“千椎那人以前是过分,但是至少他没耍我,他不喜欢我,就明明白白的不搭理我,不给我机会误会和幻想。可是你呢?我入宫的时候,你也讨厌我,可却假装拿我当朋友。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假装的,只是我那时傻,以为你和我差不多年纪,又能同我玩到一处,多少对我会有几分友情。我从小被女郎们排挤,又被郎君们觊觎,一向没几个朋友。好容易真心结交了一个,结果呢?我真心待你如友,你却从不曾有半分真诚。你和千椎斗,关我什么事啊?都是男人,撸起袖子打一架不行吗?我多无辜啊,至于拿我的命来玩吗?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同你共处几百个日夜,到头来,连活着也不配吗?”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难、身不由己?未及弱冠就遭逢大难,千辛万苦回到京城,是很难;我尚未及笄就被迫入宫陪伴傻皇子,被迫拿春药当饭吃,在先贵妃眼皮子底下讨活路就不难吗?你做了皇帝后疑心所有人都要害你,终日惶惶,是很难;我被迫二度入宫,被所有人排挤,被宫人明里暗里地欺负就不难吗?大家各有难处,但也有人选择不作恶,不随意玩弄别人的性命。”

      她偶尔也会想起年少时在宫里的事。除了写自省书盼着千椎进宫训诫她,与他一道琢磨如何骗千椎进宫、一同做戏、面上不合暗地里却一道在大兴宫打闹玩耍,也是十分开心的。
      他那时也才十几岁,难道所有的开心都是假的吗?难道所有的笑容都是硬挤出来的吗?

      直到今日,想起这些事,蒲茶仍会感到悲伤。
      少不经事时,人是傻的,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也不在乎那么多。那时的心最真,毫无算计,可它被狠狠地刺了一刀,懂得了什么是痛,这一生里再也不会痛得那么深入骨髓。
      那时的痛太彻心彻骨,哪怕是她也没有察觉,然而在长久的时间里,一直感受到它带来的阴影,难以解脱。

      “我以为是我太不值得了。一定是我很不好,才会落到如此境地,是我很不好,才不配得到半分怜悯。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好;而在那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自己。徐维时待我好,我不敢信;千椎待我好,起初我也不敢信;你千里迢迢找过来,我也以为你只是要来杀我。我再不敢信我值得被人善待。”蒲茶敛眸,两行泪沿着脸颊滚落。片刻后,她才又睁眼,眼眶都红了。
      “现在,你如此理直气壮的来说要我做你的皇后,问我为什么可以原谅千椎……我只想问你,你配吗?”
      她红着眼,瞪着柏:“你不顾性命危险来找我又怎么样,和我有关系吗?我没把你脸摁炉子里就很客气了!”

      被她瞪视的柏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那件事对她打击那么大。他想过她会恨她,可她活着,又同徐维时定亲,又同十七叔私奔,又是心无挂碍地开着医馆、一心一意做大夫;他以为她还如年少时一般心大,什么样的事睡一夜也就过去了。
      可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同他一般的人。
      原本她没有这么重的心思,浅白得像一张纸,终于也被逼得有了重重心思。从前她的快乐是由心的,如今却是藏起了不堪才能显露出来。

      柏不懂得怎样哄一个哭泣的女人。他从不哄人,或者从不必用心哄人,因为没有人会认真同他闹别扭。
      看见她无声地哭,眼泪那么多,数年沉淀的沉稳一瞬间忽然不见,他笨拙如初初懂得情事的少年郎,只会说:“你……你莫哭了……莫哭了……”
      他想抱住她,轻抚她的背,手伸出去却僵在半空。
      她不肯原谅他,必然也不情愿被他碰。若是他那般做了,她定会更厌恶他。

      柏在身上摸了摸——没有帕子,只好把袖子递过去:“你,擦一擦吧……”
      蒲茶也想不起自己的帕子,揪过他的袖子狠狠地把眼泪鼻涕都蹭在上面,尔后继续默默垂泪。
      柏被她扯得一个趔趄,险些蹲不稳。腿也有些麻,他便也学着蒲茶,就势坐在地上。
      此时的他没有半分用场。朝堂和后宫的事再难,他总能摆平,还能吊着人玩;可在哭泣的她面前,他束手无措。
      唯有递上另一只袖子。

      柏突然觉得这个场面很眼熟。
      那一年她二度进宫,大婚之夜也是哭得停不下来。只是那时她年少无顾忌,是嚎啕大哭,连宫人铺在床上的白绢都被她拿去擤了鼻涕。那时的他全然不想哄她,只觉得她本就令人生厌,一哭就更令人生厌了。后来他困了想睡觉,又不甘心想报复十七叔,才以合作为由哄得她停下来。
      可如今他连可以哄她的借口也没有了。

      真的没有吗?
      又有怎样,他不甘心说。

      可眼见他第二只衣袖也要被眼泪浸湿,柏无所适从的心终于还是软化了。
      “莫哭了。”他缓慢地说着,压抑着心里的委屈与不甘:“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依然是个令人厌烦的哭包,我不要你做皇后了。”
      蒲茶立即哽咽着抬头:“真的?”
      柏:“……”
      合着她哭这么久都是假哭?他怎么忘了,蒲小茶惯会蹬鼻子上脸。这个口口声声说他无情的女人,其实最懂得怎么拿捏他。
      他没好气地说:“假的!”
      蒲茶埋头要继续哭。
      柏被她气得想笑。
      “你再哭我就真带你回去做皇后了,反正你也不是没有在洞房哭过,再哭一回我们正好共忆往昔。”
      蒲茶立时收了手,吸了吸鼻子。
      她望向他,嗓音有些哑:“做皇帝的,一言九鼎,你是个成熟大度的皇帝了,不会再骗我了吧?”

      她眼眶还红着,一眼望过来,像只楚楚可怜的白兔。
      柏压下心里占有的欲望。他别过眼,不看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诚如你所言,我是个成熟大度的皇帝了,这次不骗你。”
      不看她的脸,才能忍住冲动,不再做令她伤心的事。
      才过这么几年,她就原谅了十七叔;若是带她回宫,用更长的时间,她迟早也会原谅他。
      可与他方才说的恰好相反,他再也不忍看她哭了。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听见她说:“我们扯平了。”
      她是扯平了,他的心里却被扯出了一个洞,空落落的,再也填不平了。
      可他已经是个成熟大度的皇帝了。

      “蒲小茶,我想吃蒲蒻糕。”柏低声说,依旧没有看她:“你把食谱也写给我吧……他们做的都不好吃。”

      医馆里恰备着蒲蒻糕,是她今日才做的。自从与千椎说开以后,他若是做了令她开心的事,她就做一些,以资鼓励。
      蒲茶将那碟蒲蒻糕尽数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又沏了一壶顾渚紫笋。东陵没有好茶叶,这顾渚紫笋还是千椎设法弄来的。

      想了很久的蒲蒻糕吃在嘴里,却再也不是那个味道了。柏抿了一口茶,只觉饮过茶后,余味更为苦涩。
      他仍大口大口地吃着,急切如当初气得蒲茶想揍他的少年。
      蒲茶自然不会再揍他了。她背对着他,正埋首写食谱。
      她写自省书练出来的那笔字,一贯是好看的。

      蒲茶磨磨蹭蹭地写完食谱,琢磨着他怎么也该吃完了,转过身,却见他重新伪装过,又成了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蒲小茶。”他抬起眼,出声唤道,声音温柔。
      蒲茶垂着眼应了一声,将食谱递过去,他却不接。
      “无论你信不信,我曾真心想帮你,让你和十七叔在一起;后来我却发现我舍不得。我那时无法接受自己竟然有可能喜欢十七叔送来的女人。我厌恶十七叔,怎能喜欢他送来的女人呢?我要证明我不喜欢你,所以找了个借口把你打入天牢。”
      “我从没想过要杀你。可是你在天牢里还那么怡然自得,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在乎我,我又很不开心。只有我一个人心情烦闷,只有我一个人为此苦恼得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人都瘦了,你却还白白胖胖的。我想着让你在天牢多待几天,多吃几天苦,你也许会更在乎我一些。谁能料到……是我疏忽了,我不知道他们会那样落井下石。”
      “蒲月宫我一直没让别人住进去,它一直是你离开那天的样子。我也不让任何人碰它,我想你的魂魄可能会在那里,若是别人碰了,也许就把你吓跑了。”
      “知道你还活着,你不知道我有多欣喜……可是十七叔太狡猾了,他本来不怕我发现你,可一发现我对你有情,就把你送走了。”
      “我很想抱一抱你,可抱住你,我就做不了一个成熟大度的皇帝了。若是抱住你,我就绝不会再松手,哪怕你要哭一辈子。我不想看到你哭,所以我必须想让你知道,我忍得很难受。你不要只记得我曾对你不好,一定要记住,此刻我对你有多好。”

      蒲茶手上一轻。
      柏小心地折起那张纸,妥帖地藏进胸口的位置。看着那个最后连正脸都不给他看的女人,他勾唇笑了笑:“蒲小茶,这辈子,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他或许说完那句话就走了,又或许没有,他来得那么轰动,走时却悄无声息。
      蒲茶不知道他究竟何时离开的,她一直没有抬头去看,只低着头,看地上一滴一滴连成一片的泪迹。
      良久,她才抬起头,看向门外。帘子静静地垂着,门也紧闭着,仿佛这个下午从未有人来打扰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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