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阿米巴

3、库洛洛

　　凯特第一次见到库洛洛是在和师父外出训练的路上，确切地说是在狭窄的走廊口，一个红头发的男子带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与他们擦肩而过。
　　“嘿！罗迪！”
　　他的师父立刻就扬手一挥，像招呼老朋友似地亲热地按住了那红头发的大个子的肩膀——他们停住了，被称作罗迪的男人转过了一张光滑的脸，眯缝起蓝灰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瞪了过来：
　　“恩，金。”他用明显不大情愿的口气说，鹰钩鼻下的嘴唇几乎没怎么动。
　　“好久不见了，罗迪！”不过师父却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态度，还很热情地把凯特往前推了一小步，“这是我的徒弟凯特——记住了哦，罗迪，这名字可是我灵光乍现的成果那~~！”
　　凯特看见罗迪微微驼下肩，那探身向前的姿势活象一只要扑食的老雕，当他打量着凯特时他的鹰钩鼻子和眼角都皱了起来，刻薄得就仿佛是在凯特身上闻到了什么可怕的气味一样——这种表情凯特见过，那些常常出现在他噩梦里的孩子就是这样看着他的。他们的眼神都在诉说同一个意思：
　　滚开，滚开，你这陌生的家伙、！离我们的生活远点！没有人需要你！
　　但是非常奇怪的是，尽管凯特心里对这个大个子畏惧不小，他的脸色却安静而冰冷，他的眼睛直视着大个子的眼睛，连眨也没眨一下，直到这家伙重又站直身子改而对师父说话：
　　“我得说你的眼光实在奇怪。”罗迪不客气地评价道。
　　“哦？”师父笑着，就连凯特自己都觉得他似乎真是脾气好过头了。——不过既然是师父，这么容忍无礼也是有他的理由吧。
　　凯特试图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而就在这时，对面传来一个微笑——他感到了一个微笑。同时，罗迪正用挑衅一般的骄傲口吻说道：
　　“礼尚往来，我也介绍下吧，这是我的徒弟库洛洛.路西华。”
　　库洛洛.路西华应声微笑，就长相来说他是一个挺可爱的男孩子，可是他的微笑却让凯特的身体本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几乎就要后退，直到有人拦住了他。
　　透过薄薄的夏衫，凯特感到了师父掌心的温度，这最重要的温暖让他的心一下子塌实下来。他马上鼓起勇气挺起了胸膛，强迫自己去面对那个没有感情的微笑，他强迫自己望着他。
　　库洛洛.路西华也用一双黑得化不开的眼睛回望着凯特——他的眼睛是冰冷的，但并不麻木，而那微笑则始终吝啬地只停留在嘴角。
　　就如同骷髅嘴边没有表情的弧度。
　　凯特开始意识到这短暂的寒暄也许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单纯，这其实是一次心理上的较量，既是师父和罗迪间的，也是他和库洛洛间的。他不能够怕库洛洛，因为他不想让师父丢脸。
　　“真是可爱的孩子呢。”他的师父在说话，声音温和而柔软，不过这种柔软却有如包着刀子的细绢一般锋利，接着，他伸手抚了下库洛洛的头。
　　刹那间凯特注意到库洛洛的笑变得呆滞了，他那原本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里浮现出困惑的波光，下一刻，罗迪把他往后拉去，避开了师父的爱抚。
　　“喂，金，你别想毁掉我的徒弟！”罗迪龇起嘴唇，咬着白而锐利的牙齿，恶狠狠地把脸凑近了师父。
　　师父却推开了他的脸，大笑了起来：“怎么好象吃醋的女人一样呢，罗迪，你的徒弟这么可爱（凯特突然感到有点火大），我就一时冲动了嘛~~~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响亮地拍着巴掌，诚恳地望着依然还留有困惑表情的库洛洛，“库洛洛，什么时候有空，就来找我的徒弟凯特玩吧（凯特不由自主怨气满腹地斜眼白了眼师父）！你们两个的年龄差的也不多……”
　　“库洛洛可没有时间陪你的小家伙玩！”罗迪突然动作粗暴地把徒弟往身后一拽，凯特清楚地看到库洛洛的背撞上了墙壁，也听到了那沉闷的撞击声，可是痛楚的神情只在库洛洛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便转为了冰冷的笑容，就在这一刻，凯特模模糊糊觉得自己看到了这冰冷微笑的源头。
　　“不要这么小气嘛！小孩子就是要一起玩耍的……”
　　师父还是脾气很好的样子，摊开双手讲和似的笑着，却再次被罗迪无理地打断：
　　“只会玩耍的人怎么能明白猎人的责任！！！金，抱歉我们还很忙，没有时间陪你玩——走吧，库洛洛！”
　　库洛洛乖巧地应声点头。这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就这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的那一头，走向了和师父与凯特完全不同的方向。
　　完全不同的方向。
　　不知为什么，凯特有点后怕。
　　“喂，凯特。”师父用很轻的声音唤他。
　　“恩？”他抬头，望见一双忧虑的眼睛。
　　“有责任心是好事，但是有时也会变成坏事，凯特，”师父浅浅地微笑着，“我可是个吊儿郎当的人哪，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恩！”凯特毫不犹豫地点头，并且点得非常重，几乎要把脖子扭到的程度。
　　“好！”师父的脸上重又恢复开朗热情的笑意，他一掌拍在凯特肩上，“那么我们就开始今天的课程吧~~！”
　　“恩……”凯特继续点头，并且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师父嘴角那抹恶作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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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说，秋日的夜晚是恬静的最好的形象表达。清澈的星空，虫鸣的草丛，凉爽的微风——但是不包括被定位海皮尔穷追不舍。
　　这是可怜的凯特目前的心情。
　　“喂，加油哦！”依稀还可以听见师父事不关己的悠闲声音，但是这声音也因为被落在后面而越来越难以辨别。
　　到底有没有搞错！虽然说人首鹰身的海皮尔并不是什么凶悍的猛兽，但是这么一大群也实在够受的。还好现在是晚上，它们的视力不太好。可是凯特明白的很，一旦拖到早上天亮，要是还不能甩掉它们的话，他就得等着被鸟粪活埋了。
　　“凯特，过来过来，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项，过了就可以休息了哦！！”狂奔中他记起师父那时蛊惑性的亲切笑容，真是很亲切呀，就像他把凯特带出贫民窟时一样。
　　结果这次他竟然亲切地笑着把海皮尔的窝扣在凯特脑袋上！那些鸟粪还有蛋黄蛋清现在还在凯特头上往下流！搞得他被成群结队肮脏的大鸟围攻！
　　已经说过海皮尔并不是可怕的猛兽，但是它们是以肮脏，丑陋，和心理变态闻名的生物。而且要记住它们毕竟长着（虽然丑陋）人类的脑袋，还有一定暗算敌人的能力。
　　该死，又是捕兽的陷阱！
　　凯特在感到土地松动时猛地转向跳开，他的反应还算快，这使得他接连逃过几次被捕兽夹夹断腿或者叫陷阱里的木刺穿出几个窟窿的特别待遇。可是他的体力毕竟有限，他越来越累，反应也越来越迟钝，而海皮尔还凭着灵敏的嗅觉不断骚扰着他。
　　得想个法子把他们消灭掉！
　　已经确定师父绝对没有勤快到会出手相助的凯特绝望地决定背水一战。
　　他最后来了个急转弯（这是对付毫无群体战术观念的臭鸟的好方法，它们总会撞到一块），在湖边刹住了脚。海皮尔们果然在一片突然停止的冲撞中开始互相漫骂，乘着这个时间，凯特已经扎进水中。
　　除了水禽以外的所有鸟都怕水。这是个真理。海皮尔们听见水声时已经反应过来，可惜为时已晚。男孩早就吸了口气把全身潜入水面以下，它们只好在岸上大骂不已。
　　可是危险还没有解除，凯特清楚得很，只要他一浮上水面，那群蠢鸟绝对会啄瞎他的眼睛。
　　当然，凯特不是只到这里躲着的。攻击是最好的防守。这是另一个真理。他往水下更深的地方扎去，从湖底拾了一块大小合适石头。
　　“嘿，蠢鸟，看这里！”他浮出水面向它们挑衅，海皮尔果然蜂拥而起，铺天盖地的肮脏羽毛简直臭得像个垃圾场。凯特立刻把手里的石头丢了出去，海皮尔一阵惊叫，东倒西歪地扑打翅膀，竟然躲开了！
　　“嘎嘎！死定了！！臭小子！！！”大鸟们笑得好得意。可是凯特冷哼一声又沉了下去。
　　一秒钟后，水面上响起炸锅一般的惨叫。凯特自己则在水下摸索着，沿着湖的进水口往上游小心翼翼地游走了。
　　他已经不用担心海皮尔追踪，要知道那块石头本来就不是用来打海皮尔的，他们太多了，打死一只也没什么用处，反倒会招来更无耻的围攻。凯特要打的是湖边清洁蜂的巢穴。这种林中的毒虫一向讨厌打扰，又喜好清洁，浑身怪味的海皮尔肯定是他们的眼中钉和天然的靶子。
　　吐出肺里最后一口空气，全速游出去好远的凯特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岸，像只小青蛙般四仰八叉地仰躺下来。这一天他可真是累坏了。
　　“喂，怎么样？”这时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有只手拍向他的脑袋，动作有点粗鲁，但是毫无疑问透着关心。
　　凯特睁开眼望着金，这才知道他的师父其实一直紧跟着他的行程，寸步不离。
　　“我想回去睡觉。”他很没教养地嘟囔着，想爬起来，却觉得四肢好象进了水一样一点都不听使唤。
　　“哦，累得爬不起来了啊。”金露出牙齿朝他笑，又是粗鲁却慈爱的抚摩，“那就等爬得起来再回去吧，拜拜！！”
　　听着那救星般的脚步声又渐远直至消失，躺在地上的凯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吧，就算他是神，也是个疯疯癫癫没有同情心的糟糕透顶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