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阿米巴

2、贫民窟

　　“嘿，生个子……”
　　这个声音让他转过身来，他望着他们和自己一样肮脏的脸：那纠结的长发下是一双双饥饿而凶狠的眼睛。他不说话，只是抿紧了嘴站在那里，面对他们。
　　走吧走吧，不要过来……
　　他在心里祈祷，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作为一个从异地来此的过客，他压根就不会在这里受到平等待遇……
　　该死的，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为什么不待在自己原来的地方？
　　原来的……
　　他是从哪里来的？
　　似乎从记事起，他就在不停地流浪……停不下来……停不下来……
　　对方的拳头打了过来，撞上他的胸口，虽然只是孩子的拳头，却让虚弱的他感到了巨大的痛苦——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他后退了一步，倚着身后潮湿的废墙勉强站着。
　　“滚！！”
　　对方说，饥饿的凶狠的眼睛望着他，他看见那肮脏的拳头在他眼前挥舞，他看见那褴褛的衣服下肋骨凸显的瘦瘦的胸膛，然后他行动了。
　　他像发疯的野兽似的一头向那孩子撞去！那孩子毫无防备，重重摔倒，他听见那毛发纠结的脑袋撞上石路面的沉闷声音。那孩子躺在地上摊开了四肢呻吟着，但是一切还没完，他明白如果战斗就这样结束，他们就还会来找他的麻烦，而且报复的欲望甚至会促使他们杀了他，他必须避免这种事发生，避免的方法就是给予他们足够的恐惧。
　　于是就在其他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他大步走过去，一脚踢向那躺在地上的倒霉蛋的裆部。
　　那孩子疼得大叫起来，蜷成了一团，他却毫不留情，又一脚踩上对方的胸口。
　　一声尖叫，那孩子昏了过去。
　　其他人都恐惧地望着他，没有人敢过来。
　　“如果谁再敢来惹我，就是这个下场！！”
　　他竭力用恶狠狠的口气说，转身走开，走出去好远好远，没有人敢跟过来，他安全了。
　　但他的脑海始终回荡着被自己打倒的孩子的尖叫。
　　他停下了，胸口的伤很疼，他哭了起来。
　　他并不想伤害他们，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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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金，你在这个没营养的地方干什么？”
　　他的伙伴问，一掌拍在他肩上。
　　“恩？”金目光炯炯，“我在这个没营养的地方找徒弟呀！”
　　“……徒弟？你这个懒家伙也会想这么有建设性的事吗，哈哈？”
　　“说实话我已经有目标了呢……”金自信地一笑。
　　“……别告诉我是昨天打死人的小瘦猴。”
　　“是又怎么样？那小鬼在自卫的时候失手打死了对方，我并不认为他在这种场合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和生命比起来，道德其实根本是个累赘。”
　　“……喂喂……你任性也有个限度好不好？！别说杀人这一条……你看他那个体质，随便找一个人都能把那麻秆般的胳膊掰断……”
　　“正因为如此才该救他啊……”金微微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可是个有趣的宝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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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跟踪他。
　　非常明显的感觉，显然来人并不打算掩饰。
　　一想到这就让他打心眼里感到寒冷。
　　他们要干什么？
　　记不清有多久没吃东西了，他一直躲藏在这里……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架，胃因为水肿而隆起，和那瘦骨嶙峋的身子形成滑稽而又恐怖的对比。
　　他们也是吗？
　　那些追击者……那些人……那些和他一样饥饿的人……
　　打算拿他当食物吗？
　　不，不是的。
　　他对自己说，在黑暗的水房中屏住呼吸。
　　从来没有吃人的事件，虽然饥饿的人们已经吃光了这里的任何一个可能抓住的活物，但是还没有人因此而杀人，或者吃人……
　　也许他们准备开这个先河呢？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残忍地笑，他感到自己的喉咙里有什么在往上堵。
　　他会被他们吃掉吗？明天，或者后天，他的骨头会和那些猫啊狗啊的残骸一起散落在肮脏的街道上吗？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没有被他们抓住，他能撑过明天吗？
　　如果他死在这里，如果他们发现了他的尸体……他们会怎么对待呢？
　　他仿佛在脑海中看到了饥饿的人们像豺狼一样互相撕扯的情景，他听见了停在屋外的脚步声，他的心跳得厉害，但他的眼神冰冷而镇定。
　　来吧，你们这些恶棍，我等着你们，我什么也不做，我不会反抗，你们没法再逼我了，没法……
　　门开了一道缝，他那多日没有见光的眼睛下意识地眯了起来，那光芒中首先出现的是个陌生的人形，这个人的脸上没有饥饿的烙印，这个人的眼睛里没有贪婪和凶残。
　　这个人被光芒簇拥着，这个人朝他伸出一只温暖的手，这个人容光焕发的面容犹如一个光辉的天神。
　　这个人就是他的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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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不招人喜欢。
　　金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不是因为这孩子来自濒死境地的骷髅般的模样不招人喜欢，而是因为这眼神。
　　冰冷的阴霾的，总是带着审视的，不信任的神情。
　　不要靠近我。
　　金从他的眼神中可以读到这种意思，还有……
　　不要伤害我，不要逼我。
　　不要。
　　不要什么呢？金常常想。
　　很奇怪的孩子，有时候连金都觉得很可怕，但是有的时候，金也可以从他身上感到另一种东西。
　　信任，信赖……甚至可以说是盲从……
　　这孩子信任金，只信任金。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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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怎么样？”
　　“别叫我‘医生’！”拉尔丝白了金一眼，“那孩子的确正在恢复健康，但是我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
　　“哦？”
　　“他的体重增长和我给他的三餐定量不成比例。”拉尔丝推推高鼻梁上的眼镜，目光锐利地望着金，“我建议你这个做师父的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把定量全都吃完了。”
　　“你怀疑他在自己控制饮食？”
　　“是呀。”
　　“有先例么？”金一笑。
　　“……你猜对了，还真的有。”拉尔丝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的神情，转身从抽屉里抽出另一打档案，翻开□□：“就在你捡来这小子的当天，罗迪也从流星街捡来一个和你这个一样不像样子的小孩……”
　　“罗迪也开始收徒弟拉？”金调侃道。
　　“哼，连你这样的懒鬼都行动了，一向把你视作竞争对手的他当然不会示弱拉！让我看看，恩……罗迪的徒弟叫库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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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奇怪的名字！”金凑过来插嘴道。
　　“少打岔！你还没给自己的徒弟起名字呢，没资格说人家！”拉尔丝冷冷道，继续说，“库洛洛的品行看起来还不错，很快就学会了各种待人处世的礼仪，他也有控制饮食的行为……罗迪问过他，结果他回答是这样能使自己保持在最佳状态——看见没，这孩子很聪明，也很有主见，比你那个阴沉沉的徒弟更有资质呢！……”
　　“不到最后不见结果……”金狡黠地一笑，把手往口袋里一插，转身要走。
　　“等等！”拉尔丝却把他叫住了。
　　“什么事？”
　　“金，我说你……”拉尔丝一脸黑线地恳求道，“已经过了危险期。我求你抽空给那个孩子洗个澡吧……你至少也得顾及我们的……健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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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金一脸笑容地招呼那孩子过来，感觉自己活象童话里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洗澡了~~”
　　他的徒弟很听话地过来了，但他那盯着喷头的眼神明显透着不情愿的神气——话说来自那种地方的孩子决不能一开始就让他们洗澡，因为体质太弱，这种惊吓对他们来说足以致命，不过……金似乎把危险期估计得太长了些……尽管这孩子看上去还是很瘦削，可是他似乎早就恢复了健康。
　　“哎，不要躲哦！”金把水温调低了些，笑眯眯地把徒弟的脑袋按到水柱下，“哇，你的头发原来是黄色的……我还一直以为是棕色的呢……”
　　他说，同时注意到那孩子明显的脸红了。
　　有意思。
　　金看着这孩子渐渐显出色彩的金色长发，和那纤长的四肢，笑得更厉害了：“啊，我的灵感来了！凯特，就叫你凯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