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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西天之寻4 ...

  •   同弥勒佛的短暂详谈,令我放下了心中百思许久的往昔,如今,我要做的,真的只剩下找到季真这一件事。
      诸佛皆同我说,季真在西天,那么季真一定在西天。
      这个晚上,我因为心中安宁,便早早的睡下了。这一次,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做梦。梦境之中,我正走在一条漆黑一片的小路上,路的两边,是纯然的墨色。
      我很确定,自己一直都在西天的青莲居里,所以,我不可能无缘无故陷入墨色,除非,这并不是我的梦境。
      是季真的吗?
      仙人是不大做梦的,诸佛更是不可能,我若真的在西天上入了别人的梦境,这样漆黑的梦境,大抵只能是季真的。
      他是不是曾经走过这样的一条路,这条路的前方,通往哪里?
      我因为猜出自己所走的路,可能是季真曾经走过的路,便开始在这条路上奔跑,因为我很想知道,季真要去的地方。
      此时的梦境之中,只有我,因为看不清前路,看不清风景,听觉自然就变得格外敏锐,我隐隐听见身后有水声,是我熟悉的水声。还有风声,亦是熟悉的很,我一定听过很多很多次。
      是黄泉。
      我曾游走在黄泉的两岸,黄泉的一侧,是彼岸,是通往鬼蜮之地,而另一侧,除了一条黄泉小路,便是不可见的暗黑之处。我曾经无数次的揣测,黑暗的那一头,有什么?
      那么,我是不是正走在这一片黑暗中?
      我走了很久,很久,然后终于走出了这一片漆黑。
      然而,漆黑的终点,并不是光明,而是更沉浊的黑,这样的黑,我曾经听魔人提起过。那么,这里便是我从未踏足过的魔地。
      魔地并没有日月,但魔地有火山,火山的裂缝中,有暗红色火光窜出,所以整片魔地,地火涌出的光便是光源。
      魔地很热,便只是梦,也令人觉得很热。或许觉得热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季真。
      人间有四季,春暖,夏热,秋凉,冬寒,是最好的交替。天界并无季节交替,恒温恒湿,是最宜人的居所。精怪一族亦无季节交替,但精怪一族有风雨,所以相较天界更有意思一些。而鬼蜮,虽常年漆黑,但除却黄泉之风冷冽外,鬼城里的气候还是很不错的。
      然魔地,既没有人间的四季交叠,又没有其他几界的恒长,天道为了压制魔人,连环境都要更为苛刻一些。但即便如此,我曾经遇到的那一个魔人说过,他并不想要逃离魔地而活。
      我心中涌现的酸涩,是不是因为季真曾经涌现过同样的酸涩?
      触目所及之处,大地已成碎裂状,地面上,没有绿树,没有红花,什么都没有。
      有一个少年蹲在地上,是个长相略微怪异的魔族少年,他的耳朵又尖又长,眼眸发红,皮肤黝黑,除此,倒是同人接近。少年看着瘦弱,但体魄仍是强健,因为魔地炎热,他穿的并不多,所以我才能清楚的看见他的体魄。
      “阿满。”
      不远处,有一个魔族少女走来,是个漂亮的少女。少女口中的“阿满”大约是少年的名字,因为她一来,少年便露出欢喜的笑容,他的嘴角处,有两颗漂亮的梨涡。
      “繁花,你来了。”
      “你怎么又蹲在这里?”
      “我喜欢蹲在这里。”少年说。
      “就算你一直蹲在这里,这里也不能开出花来。”少女撇撇嘴。
      “繁花,世界上真的存在花吗?祖辈们说的花和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我也不知道,不过爷爷说,花的颜色就和这大地映出来的颜色一样,是红色的。”
      “红色吗?所以花也是烫的?那么树呢?传说树的颜色是绿的,可绿色是个什么样的颜色呢?”少年问少女。
      “你问我,我问谁啊?”
      我立在那里许久,听魔族少年和少女聊着不可知的外面,她们似乎有许多不曾见过,是以充满了好奇心。少年一直在看着碎裂的大地,我便陪着一起看了许久。我想,季真一定曾经站在同样的位置,听过同样的对话,那时,他的心中流淌的,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呢?
      场景变换,我站在一处高地上,高地之下,是许多魔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这喜人似乎都很欢欣,他们正在载歌载舞,哦,我知道他们为何那样的欢欣,因为碎裂的大地上,有了树和花。
      在天界时,有一回我去瑶池拜访广末,那时季真也在。
      “阿容,这世间真的有这么奇妙的树和花吗?”
      “嗯,我见过。”
      广末问的,是我提到的一种神奇的树,和花,这种树名叫火树,这种花名叫银花,火树和银花相生相伴。火树之所以叫火树,是因为这种树长在火山的岩浆附近,岩浆越热,树便长得越好。而银花,通常都长在离火树三丈之外的地方。
      “我好想见一见。”
      “我也只见过一回,他是一株成精的火树,因为渴望火山之外的景色,便离山来到人间,可惜,离了火的他,很快就死了。他死前告诉我,他的家乡在天之南。”
      “阿容,等我病好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好。”
      我没想到,有一天季真会去到天之南,将火树银花移植到魔地,荒芜的魔地,因一地的火树银花,忽然美得的不可思议,恍若人世间最美的一场梦境。
      我站在高地上,听魔人的载歌载舞,热闹的歌舞中,有一声淡淡的叹息:
      “绯衣,若你在,可会喜欢眼前的景色?”
      那是季真的叹息,他曾站在同样的位置,看着同样的景色。
      “神仙师傅,我很喜欢。”
      随着季真的脚步,我一点点的看着魔地渐渐变好,空茫而荒芜的大地上,有了树,有了花,有了鸟,有了虫,甚至有了河。
      季真大概真的去了许多的地方,才找到这些得以在魔地生存的东西,当火树成林,银花遍地时,碎裂的大地终于不再碎裂。火树和印花的光泽,成了魔地新的光源,那本是一片令人觉得绝望和死寂的大地,变成了如今眼前,美丽而魔幻的新大地。
      “妄执,本君有事相托。”
      “魔君请讲。”
      “若本君不再了,还请你,多为魔地,魔人费心。”
      “魔君,非我不愿意费心,而是这魔地,因您才焕发了新的生机。魔地同各界不同,魔君的力量是支撑此地的本源力量,您若不在,这魔地怕是又将变成旧日的荒芜。”
      “妄执,她在等我,我要去人间。”
      “可——”
      “妄执,我将会在建一座木楼,木楼之下,可直通魔地,若我尚存,魔地的本源力量不会消失。”
      “魔君放心,您不再魔地的日子里,我会替您好生看着魔地的。”
      “魔人并不如传言的弑杀,他们亦有一颗向往美好的心,想必,你已明白。”
      “我知道,魔人有善恶,我愿永生守在魔地,以佛法渡化恶魔。”
      “如此,本君便放心了。”
      “魔君,您是魔人的君王,亦是魔人的希望,所以,记得回来。”
      “……”
      这大概是季真离开魔地的最后场景,我能感受到季真心里的不舍和无奈,我亦感觉到季真心里的坚持和决绝。
      季真离开魔殿时,回首了片刻。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魔殿的轮廓。这是一座以石头堆砌而成的宫殿,一共有三层高,建的很像仙草阁。
      当然这并不是仙草阁,因为魔殿的楼宇上,挂的是一个魔字。
      我再次走在一条漆黑的小路上,走着走着,我便走到了人间的北山,那一座仙草阁里。这里便是季真所说的一层楼,魔地和人间的接口。我站在黑暗中许久,因为季真曾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然后,我去了二层楼,那里有一间屋子,我曾经住过好多次的屋子,屋里是摆放着好大一排书架,书架里全是我从人间收集来的话本。
      季真一定常常站在这排书架前,这里的话本,他会不会都读过?他最喜欢的那一本,会是哪一本呢?
      我很自然的找到了那一本。
      我只读过几页,便大概猜到整个故事,一个别后重逢的故事,我翻到中段,发现某一页上残留着一个页脚。
      这一页,有什么特别的吗?
      话本写到这里,故事里的女主角因心碎而选择离开了男主角,男主角在女主角离去后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内心,作者用了好大一段文字,来描述男主角悔之不及的心。
      尽管许多人同我说过,季真入魔是因为我,但我从来未曾真切感受过他的心。无论我们相离或者相伴,我和季真的距离,总是相隔很远。反倒是在遥远的最初,他是小仙君,我是刚化形的幼童时,我们之间,最接近。只是,那时的近,因为不识情。
      季真,对你而言,原来,我真的重要过……
      我合上书页,去了三楼。三楼上,只有一地酒坛子,我以为季真酿了这许多的梨花落,是为了喝,然而,我在他的梦境中,才真切的感受到,他并没有想要喝酒的欲望。
      我望着三楼的楼台处,那里似乎是季真常常待的地方。
      楼台处,是一张藤椅,很想我曾经在二层楼台摆过的那一张。我立在楼台上,极目远眺,不知是幻境还是真实,我竟看到那里有一处梨花园。
      梨花园中,有一人穿梭而来,他穿着一身白衣,有风吹来,吹起了他的衣摆,亦吹散了他一头的银丝,银丝随风散入梨花里。
      好美。
      “上仙,上仙,……”
      谁在叫我?
      “上仙,您总算醒了。”
      “是法隐啊,怎么了?”
      “您睡了好几日。”
      “好几日?”
      “药师来看过,说不碍事,您只是睡着了。”
      刚从梦境中醒来,我一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的。这一梦,我竟是梦了好几日吗?
      “季真——”对了,梦境的最后,我看到季真,“法隐,你看到季真了吗?”
      “上仙,您是做梦了吧?贫僧一直在青莲居,并未见到季大人。”
      是梦吗?明明他出现的情景,是那样的真实,我仿佛只要纵身跃下,便能抱住他。
      “上仙可还有哪里不适?贫僧去请药师。”
      “法隐,不用了,我只是睡的太久,一时有些恍惚。”
      “那——”
      “我真的没事。”
      法隐倒了一杯水给我,他是真的有些担心。
      “法隐,西天之上,可有梨花?”
      “梨花?天上怎么可能有梨花。”
      天上怎么不能有梨花?我曾在仙岛北山里,种了好大一片。
      法隐走后,我再不能好好的待在青莲居,梦境里的梨花园,似乎是季真的一个提醒,他在告诉我,如何找到他。
      我决定再走一次西天的一万零八座山。
      然而,不管我走的多么仔细,始终未曾在西天里找到一棵梨花。法隐是对的,这里没有梨树。
      “上仙,弥勒佛组不日将离开西天。”
      法隐来时,我正坐在莲池边。
      “是吗?终于要走了吗?”也就是说,我佛即将归来。
      “弥勒佛祖走前,将在佛堂最后讲一次佛,贫僧来,是想问上仙,是否愿意前往?”
      “何时?”
      “明日。”
      “好,我会去的。”
      “上仙,这几日你怎么未出青莲居?”
      因为不知道还要去哪里?这西天的一万零八座山峰,我已走完第二遍。我曾经以为,自己便是走上十遍二十遍,而也不会因失望而停止,可,仅仅是第二遍,我便觉得好难受。
      “法隐,我这两日都在莲池边,你瞧,哪里是不是新长出一朵莲花?”
      法隐顺着我指的方向,摇头而言:“上仙,青莲居里的莲花数是有定数的,千万年来,不曾增多,也不曾减少。”
      不会多?也不会少?是我数错了吗?
      次日大早,法隐来寻我,我们一同去听弥勒佛祖讲佛。我来西天,托法隐的福,我听过很多次佛,但这是我第一次听弥勒佛祖讲佛。
      “法隐,弥勒佛祖常讲佛吗?”
      “不,弥勒佛祖很少讲佛。”
      弥勒佛祖笑嘻嘻的站在佛堂的中央,他一张嘴,说的却不是佛经。他说的是自己的往事,那一段和佛祖一同求解的过往。
      我已听过一次,和我听过说不同的是,弥勒佛祖今日说的,是他和佛祖曾经遇到过的一些人,一些事,已经因何而顿悟的契机。
      佛堂里的诸佛听的很认真,因为能同佛祖一起成长,一起圆满,实在是一件很令人艳羡的事。然而,我却听出,弥勒佛祖语中潜藏的离情。
      他真的是在做一场告别。
      “吾很喜欢一个词,周而复始。虽今日吾将离开西天,不知前路的远行。然,世间诸法,缘起缘灭,聚散离合,或早有定数,又或事在人为,皆在于选择。”
      “今日起,吾或许已远离,也或许,尔中有人,蓦然回首,见吾从未远离,也未为不可。”
      弥勒佛祖说完便忽然消失不见,佛堂的中央,他最后的话尚未消弭。
      蓦然回首吗?
      蓦然回首吗!
      我忽然狂奔而去。
      青莲居中,我指给法隐的那一朵多出来的莲花,微微开出了一点点。
      “上仙,出什么事情了?”法隐追着我,在青莲居门前喊道。
      我来不及回答,便纵身跃进莲池。
      我曾跌入过炎热的弱水,也曾跌入过冰寒的黄泉,如今,我又一次体尝到西天的莲池水。莲池的水,并不炎热,也不冰寒,我跳进去的时候,几乎察觉不到,自己在水中。
      这哪里是一池水,这根本就是一个世界。与其说我在水中,倒不如我正漂浮在空中。我一直往下飘去,直到有风吹来,有鸟声传来。
      好令人熟悉的味道。
      下面是一座小岛,岛上有一片湖泊,湖泊上有一大群鸭子在泅水。湖泊一侧,是一片半大不小的森林,另一侧是一片丰饶的草原。森林深处,有一座小小的山,山腰上,立着一座三层小楼。
      这分明是我飞升天界以后,花了一百年建成的仙府,仙草阁。
      我快要落下的时候,远远瞧见仙草阁前的梨花林中站着一个人,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风吹起他的衣摆,吹的他头发四散,银色的发丝渐入梨花中。
      “季真——”
      “季真——”
      “季真——神仙师傅——阿真——你听见了吗?”
      那个人动了,他抬起头,接住了下坠的我。
      他抱着我,脸上露出一个温柔而缱绻的微笑,他说:
      “绯衣,你来了。”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西天之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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