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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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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冬炎拳头握紧,汗从指逢流出,滴在地面上。
吧嗒声过后,他挥了起了拳头。
马成功的身子,同步晃了一下。
宋思君摸了一下脖子。
李宣翻眼看天,侧开让开在一边。
白冬炎紧急收手,抓住机会,拉住夜薇明直接从只能勉强过一个人的空档钻了过去。
太急,夜薇明拉箱子的手脱开。
人墙闭合的一刻,身后响起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怎么又是你们……”
夜薇明和白冬炎身子一僵,他松开了她的手,把她移到自己的身前,两人像连体婴儿一样,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
他微微侧身,没有回头。
“还在玩手机,回去啦,要考试了。”
“是,是,是,警察叔叔,我们不是高三太忙了,现在放松放松,好迎接最后的检验。”
“叔叔我们在看填哪个志愿。”
“对,对,对,志愿,填志愿。”
警察面前,三人站在一排,露出笑,警察扫了一眼箱子,“你们的。”
三人相视一眼后,马成功摸着后脖:“是我的,去考场附近住旅店,带点行李。”
“嗯。”警察点了点头。
通常在考场附近租几天房,方便考试再正常不过了。
没有为难他们,在他们眼中,他们是孩子。
他们绝想不到,他们要找的人,跟他们只是隔了三个人高马大的高三学生组成的人墙。
这年头,孩子长得比成年人都高。
生活好了,身高见长。
只可惜,别的没有长劲多少。
警察拐去了另一个方向,调查走访继续。
三人围上来。
“刚才帮忙了,给点好处。”
“要什么好处?”夜薇明看着自己被落下的箱子。
马成功拿脚踢了一下箱子:“里面有什么?”
“没什么。”白冬炎。
“考试要的东西。”夜薇明。
两人答得南辕北辙。
白冬炎看夜薇明一眼,你傻X,重要的东西他们不会还你了。
夜薇明恍然清醒,补漏的道:“就是些衣服,书,试卷什么的。”
“呵呵。”马成功,“这些也值点钱,给三百块,这事就过去了。”
“我没有。”
“没有……好,同学一场,留下它做纪念。”
“你们要女生的衣服,能穿?”
“搞个易装直播什么的,也行。”三人笑得放肆。
“流氓。”
几个男生笑容收敛,“你跟个流氓的儿子在一起,还有脸说我们是流氓。东西是我们的了。”
“不行,这东西对我很重要。”
“我们替你保管着。”
“你们要箱子给你们,里面的东西不能给。”夜薇明坚持道。
“老子就都要了,什么里面外面的,什么时候想通了,拿钱到英雄网吧里找我们。”
马成功耍横道。
另外两个配合的高声叫起来:“这谁呀,这不是夜薇明吗?你怎么在这?”
夜薇明气得脸色苍白,上前欲跟他们理论。
白冬炎拉住他,摇了摇头。
她的怒火压下,转身两人离开是非地。
身后传来三人得意的笑声。
走出一段路,到了一处卖衣服的小店前,他突然说让夜薇明等一下,回身就走。
未走出两步,夜薇明惊觉他要做什么,立即上前拉住他。
他很高,她拉不住,急了,扑上去,拦腰从后面抱住。
前冲的惯性,她的胸顶在他的后背,压得死死的,紧贴在一起,热与汗同时感染了两人。
怔了一下,他目光里透着杀气:“等着。”
“别去。不重要。”
“不重要?”
“对。”
“里面有你要考试的东西。”
“别去,你比东西重要。”
她从没有想过会说出这样的话。
两人的脸同时热了。
他觉得一股热气从某处,丝毫无征兆的蹿上来。
他挣了一下。
低头看到她的臂更紧了,两条白色的藕,因为用力过度,泛起绯色。
她在他的后背,听到他心跳的声音,然后一句沉沉的话击在她耳膜上,“上大学,你才能脱离这里,过另一种人生。”
另一种。
跟他不一样的吧。
她有一刻想过,跟他一样,其实也不是坏事。
他坚定的扯掉了她的胳膊,手挑起衣摆,勾头,拽住后领脖,身体从灰色的布料里退出。
她的手接过,汗味染在鼻下,她却握得很紧。
他跑开时,白净的上半身,在晨光里披上了一件金色的甲一样,一往无前。
他都去了,她没法好好呆在原地,沿着他消失的路线,悄然的跟着。
前方可能有未知的陷阱,她也顾不得了。
夜薇明再看到他们时,是透过一片稀疏绿化带看到的三条横七竖八的阻碍物,用以地为床,天为被的豪迈之气形容他们正好。
三个人,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式交叠在一起,旁边放着她被拆成拼装件的箱子。
箱子的盖四分五裂状,里面的东西散乱一地。
大多是些考试的试卷,习题集。
白冬炎手里拿着一只粉色的小包。
里面是她的身份证、准考证、户口页……。
那些东西极重要,丢了,至少有一段时间,会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消失在地球上。
补办起来有多麻烦,中国人都知道,但只有真正办过的人才知道,那几张东西要重新回到手中,得经历过多少绝望。
他做事很麻利,拿到东西,没有一句废话,拔腿就跑。
看到她时,他随手一扔。
她接住,打开,里面的东西都在的,只是一千块钱没了。
她僵在原地,眼睛里水汽雾茫茫的,他问了一句,“少什么?”
她很快恢复正常,装坚强的摇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少。”
“真的?”他视线一直盯着她。
她略窘迫的移开目光,“是的。”
能拿回这些她谢天谢地了,本打算找老师出面,但他解决问题更直接。
她以前讨厌暴力。
现在,喜欢这种直接。
“唉……少了钱吧。”他们走了一段路后,他幽幽的叹了一声。
这回她终于把忍了许久的泪,放出了眼眶。
不想让他看到,手背快速的擦了擦。
他回头正好撞上她掉泪,他掉开视线,看远处,再回首定定的道:“钱没了还能赚的。”
“我不是……这是我妈妈去医院卖血换来的……她太难了……”她哭了。
“会赚回来的,你上大学,她就没白做这些。”
她看到他手背上的血,嘴角青紫,如果他没有去,不会受伤。
但心里有个声音,他去了,所以他才是他啊。
“你帮了我。”
“嗯。”
“请你吃早饭。”
“你还有钱?”
“没了。”
他叹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指了指旁边服装店:“陪我挑件衣服吧。”
“这件不要了?”她挥了一下手里的衣服。
“你那件要换换了。”他眉骨动了动,眼色与平时不一样,她穿着县一中的校服跟着他四处走,太扎眼了。
“好。”夜薇明秒懂,闪进店内。
他在店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等了一会觉得无聊,走入店内。
店主迎上来,“帅哥,买T恤吗?”
一排黑色,白色打底,印着各种球星的仿冒货,在眼前晃着。
他心不在焉的看着,点着头,往里走。
一张布帘,里面微微晃动。
他借着身高能看到上面露出一双白纤的手指。
尖尖的指尖上脱出一件洗旧的白衣,接着,是内衣,他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布帘仿佛是半透明的。
一圈蒙胧的人形,上面渡着毛毛的光圈。
他舌头在牙后槽舔了舔,目光灼灼。
店主过来:“帅哥,有喜欢的吗?”
顺着他目光看的方向,似乎明白了什么,“里面是女朋友?”
“……”他很轻的点了一下头,不好意,耳尖红红的别开了眼,“店子里装了监控吗?”
“没,小店子,装那个做什么。”
白冬炎扫了一眼店主的电脑,屏幕上正闪着CS新人训练营。
“玩这个”
“我老公喜欢玩,挂在上面,总是不关机。”
“哦,那是练级。”
“烦死了,一天到晚回来跟我没一句话,看着电脑那叫一个死贴。”
“是吗?”白冬炎想起网吧里那些打游戏的,好像真的是死粘在座位上,他笑了一下。
“老板,这件有大号的吗?”
“有,XXXL号的。”
“一米八的能穿吗?”
“可以。”
“那两件打折吗?”夜薇明想,拿两件一样大小的,宽松又不热。她不喜欢穿贴身的衣服。
“一件三十,两件五十。”
“好……拿……”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小店外进来一个警察。
“老板,见过这个人吗?”
“这个?”
隔着布料的夜薇明马上禁声。
警察看向光着上半身,肩头搭着一件校服的白冬炎。
“你哪个学校的?”
他没有说话,只把肩头的校服不动声色拉了拉。
“县一中的?”
警察的目光里透着一抹异色。
县一中,好学校,怎么出了这么个,他心里蹦出败类这个词,嘴里说“异类”。
“你这做什么?大早上的?”
哦,警察对他穿着有意见,他从善如流,立即改正。
“我买衣服。”一句话轻轻化解所有尴尬。
他在众目睽睽下挑帘布进了换衣间——简单的一块布,隔出一片不到一平方米的地方。
里面的人保持着刚刚穿衣的姿式,头朝后扭,目光无辜之极,然正对上光着膀子进来的他,秒变惊吓。
呆了呆,脸蹭红成一片。
别叫,他耳听后方,眼观前方,没有退路,他眼神示意。
她神色愣了愣,心里别扭,看着他,身体识相的向后狼狈退去。
他上前,手快接住她砸向墙面的瞬间,后面响起警察的声音:“满哥换衣服,还要躲起来,怕什么丑?”
夜薇明嗓子眼吊起,脸僵得快要抽筋。
眼前,少年抬起修长的手臂,她的心扑通扑能,缓缓的,里面光线暗下来。
是他拉上布帘,将她与危险世界隔绝开。
她紧张得不能自已,白色的皮肤泛起红色,微微颤抖中,还听到他玩世不恭的在头顶上说话。
“你们想看啊?算不算骚扰啊?”他微笑说着,眼中分出一些精力瞟到她粉色的肩头,圆圆的很光滑。
“我们都是男的,能怎么样?”警察笑话着。
“现在是男的才被骚扰得多呢。”
外面无语。
眼前瞬间高光亮出几度。
一阵风扑来,布帘被多手的重新拉开。
她喉头哽着一口气,脸上前一秒惊恐万状,后一秒换成了如何是好。
还好她很纤瘦,他足够高,遮挡住越过他肩膀的视线。
警察互相看了一眼,店子里除了那张布帘后面现在才看到,其余早就看在眼里。
没有要找的人。
两人笑着把帘子拉回原位,安慰里面不爽的人:“白光头的儿子,比他老子懂法,小子长大了,打工赚钱做个好人。”
“总是不会被你们抓到。”白冬炎语调轻松。
她的热气喷在他的胸口,他贴得很紧,紧到她能看到他肌肤上的毛孔。
她双手抵在两人中间,咬着牙,小心翼翼向后挪。
背贴在冰凉的墙面上时,仰头看到他正看着她,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知道她很难堪,他亦是如此,甚至更甚。
“老板,这个学生呢现在失踪了,我们一直在找,你有线索跟我们联系……”
外面絮叨着。
她的汗流下来。
他的呼吸微微急了起来。
两人眼神交汇,她在暗自在说【怎么办】
【等等】他心说。
【会被发现】
【你不出声,不会被发现】
夜薇明双眼翻了翻,一幅要中暑的表情。
终于安静了。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你换了吗?帅哥,让我们看看?”
她慌了,手一抖,衣服掉了。
手快抚在胸上,脸上烫如热馒头。
白冬炎眼不知往哪里放,不能不出去应付,一秒钟的混乱后,弯腰,捡起衣服。
也不管如何,套上,当着她的面。
他眼神有些坏坏的,她虽没有看见,也觉得头顶上的两道光在嘲笑自己。
因为他故做放松的说:“想看,就给你看啰……”最后一个字拉个了个长调。
然后,挑帘出去。
她咽一下口水,帘布不露半点痕迹的将他隔在了外面。
“帅哥,你也打CS?”
“是。”
黑T恤上印着CS的标志,阴暗的天空,两把军刺刀尖冲下,十字交叉在正中央,刃上一抹红色,像蝴蝶,很醒目。
她出来时,她看到白冬炎的钱包里有一叠红票子,他从里面拿出一张一百块。
老店板没事人一样,收钱,找零。
红色的出去,换来两张二十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明明说了是五十两件,带着她身上穿的这件。
她刚要开口,白冬炎捏钱的手指顿了顿,看着店老板。
店老板世故的看着他,目光少了作为店主的热情,多了一分“你想怎么样的”的骄横。
夜薇明注意到,他手里握着那张刚刚下发的协查通告。
“县一中的学生都被查了。”他笑,“我家一个亲戚县一中的,现在还在派出所里跟人说他们班上的那些事。”
“……”
这是封口费,十块,不贵,白冬炎什么也不再说,把两张二十的收到钱包里,转身往店外走。
夜薇明低头跟上。
虽然明知道店老板在瞎说,可是觉得他太坑人了。
夜薇明恨恨的:“早知道不在这家买衣服了。”
白冬炎知道她想说什么,指了一下前方,“这家店的店主,表面买衣服,其实做别的生意的。她不想惹麻烦,我们也不想惹麻烦,在这里买东西安全。”
他以前从不会把这些事说出来,这次向她解释是第一次。
“是这样?”她有些崇拜的看他,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你跟我想的不一样。”
“哦。”白冬炎点头,“哪点不一样?”
“哪都不一样。”
“你走的路,我行的桥,命不同。”他语调微平淡。
夜薇明心情忽然有些阴郁,命不同,哪里里不同呢,他只能守着县城一辈子吗?
连警察都敢骗,他应该到哪都能活吧。
见她不走,白冬炎神情冷淡:“要不把衣服退了。”
“退了做什么?也不难看。”夜薇明打量着彼此,一模一样,像情侣装。
“其实你穿白的好看。”白冬炎嘴角微勾。
“黑的才跟你一样呀。”夜薇明理着衣摆。
“一样啊。”白冬炎眼底笑意渐浓,“情人才穿一样的。”
情人?她目光惊讶的闪了闪。
我们还不算?他理所当然的以为。
夜薇明脸上一片绯红,早知道应该买白T,哪怕容易脏,不好洗,也不要偷懒买黑的。
自己挖坑,自己埋吧。
白冬炎和她走了一会,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一排铁栏杆,他三下两下翻墙进去。
夜薇明站在外面,隔着铁栏,来来回回走着,不知所措的。
白冬炎看她半晌,说:“照做。”
“这是哪。”
“你进来,告诉你。”
她翻了进去,跟他进了一条狭窄暗黑的楼梯间。
走了一会,眼前豁然亮起。
她眯了眼,“什么地方?”
适应一会再睁眼时,发现站在了网吧的厨房里。
“有后门?”
“哪个开店的没有后门?”
“这是黑网吧?”
“看时候吧。”
“什么意思?”
“严~打,上面上来人检查,要不就是有什么大的活动时,这里是黑灯瞎火的。”
“你的意思,除开以上时间,都通火通明。”
“夜薇明,你挺聪明的,比那些呆子好。”
“你也聪明。”
“为什么用这个‘也’字,我跟你们有什么不同?”
少年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他看到她穿上了跟他一样的衣服,太大,不合身,没有县一中的校服贴身,显身材。
他喉头上下移了移,她勾下头,手抻了抻衣摆,这样几乎看不出身体的轮廓。
她声音软绵的道:“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她的意思是你永远呆在网吧里当个收银吗?
太屈才了。
走吧,离开这里,找一个更好的地方。
他收到了她的潜台词,随口说出一句:“DEE CON CHina,知道吗?”
她迷惑的看他。
英文好的,不代表了解一切有关英文的东西。
比如他嘴里这一串东西。
见她一脸你懂我不懂的表情,顿生好不容易有了个海内知已,转眼她要去天涯的感慨。
他没有找到过知音。
连网上的那个好友,也没有听到过这个。
他突然有一种失落。
进去五区二十号,看到电脑桌下有一个纸箱。
打开灯,走过去,看清楚上面写着“LENOVO”,他低头,拖出箱子,很沉。
打开,里面是一台保养得很好的台式电脑。
电脑的主人,一定很爱惜这台电脑,外观能保持这么好的,只有可能天天都用东西擦,然后不用时用了防护罩保着。
键盘不新了,上面磨损得很厉害。
键盘上印着的字母已有些模糊不清。
“不好”她试探的问。
白冬野低垂的脑袋,目光一直在电脑上晃着,他想要到一台台式机,不是兼容机那种。
县城里的假货太多了,也不知这台的真假。
网吧里,不会有好机子,都是配制的那种专用来打游戏的机子。
卡得要死要活的,还没有一点办法。
想不卡,那只能是深夜以后。
他试了一下机,机器不错,看了一下内置后,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喜欢的神色:“不错。是原装的。”
她如释重负:“那就好。”
“这你的?”
“给你了。”
她说得很轻。
落在他的耳里也很轻。
但少年的心被狠狠的撞击着。
他抬起眼,目光如万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锁住的她的眼,有些不敢信。
她逃出来时,一直拖着不舍得扔的,是这件东西。
这件想送给他的电脑。
他低笑,小孩子突然得到礼物,珍贵,不可多得的激动。
眼前有一道白光悬在头顶上,灰暗的天空就这么亮了。
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屁孩,扑拉着白色的翅膀,拿着一根小小的尖头筷子类的东西,啪一声,射进了他的心底。
没有丝毫征兆,猝不及防。
“真的”望住她,他不敢相信,“我觉得……这么好的电脑,应该很贵的。”
“是贵。”她低下眼,“ 是我妈妈去学校讨说法时,没有要到钱,就给了一台电脑。”
“什么?”
梧桐一中的操场,夜薇明的爸爸在那里做老师,兼职了工程项目,后来一天夜里出去,再没有回来。
夜薇明妈妈去学校找了几次,没有结果。
十几年后,学校领导知道夜薇明考上了县一中,校长大人于是给送了一台不错的电脑,以示奖励。
无法理解的是这种奖励能与他父亲的事挂上什么勾。
她妈妈没有再追究,只带着她,还有电脑一起离开了当地。
他听完,没有说什么,望着电脑看了半晌:“这对你很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