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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寻踪父母 ...

  •   第十章

      周开宝兄弟姐妹们以为,是他们到族里说了话,才免了郑氏的死,其实,并不完全是。
      周庄虽然是一个族谱,全庄子都是本家,但依然有贫富之分。庄子里最富裕的一家,他家有门路,到城里做了生意,每年都给家族祠堂里捐一大笔钱,因而在家族里说话就有分量。说起来,那人和周开宝还是爷爷辈亲兄弟,周开宝不知道,那人在午饭的时候,找过了族长,他家说的话,是救郑氏小命的关键所在。
      过了后天,是个好。周庄人办喜事,都是经过阴阳先生算过命,合过八字的,而这家的孩子结婚,就请人算过了日子,定在大后天,这个日子适宜婚嫁,是个好日子,当地人就叫做“好”,还有三天,他家就要敲锣打鼓地娶儿媳妇,戏班子都请好了,提前两天——就是明天就到庄子里来了,连着要唱三天大戏。他家有这样的大喜事,哪能让郑氏破坏了气氛?要是今天庄子里活埋死了人,明后天的唱戏娶媳妇,他家觉得有些晦气,因而向族里求了情,理由和周开枝周开宝姐弟们一样,“开禄毕竟不在家,处死人家的媳妇,总要人家的丈夫同意。”
      这家请的戏班子老板,人们都叫他老马,老马就是周庄附近村庄的人,早年出门学戏,后来自己组了戏班子,在颍州府、归德府一直到开封府一带跑生意。老马今年四十多岁了,自己早就不上台,专门到处联系着接活收款,和物色招收新人等。戏班子里面老老少少十好几口人,赶着两辆用槐木做成的太平车,驮着他们的服装道具等家当,跟着老马走南闯北讨生活。
      老马到了周庄,和东家搭上线,商量好唱戏的时间、地点、内容等,就赶紧找周开禄。周庄有年纪的人都知道:当年周开禄七岁,就跟着老马离开了村庄,到十九岁上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就带着即将临盆的媳妇,和十几车的家俱财物,手里还有大量的现钱,盖了房子,雇了佣人。前年老马的戏班也来周庄唱过戏,来到这里,周开禄就把家里的两间堂屋腾出来,给他的戏班落了脚,省得老马一行人露天搭棚子吃睡了。
      这回,老马也是想找周开禄,把一个戏班子的人都安顿在他家。唱戏的人,走南走北,对住要求不高,有个地方藏头就行了,哪怕就一间房子,大家集体在地上打通铺,男人一边,女人一边,能过夜就行,况且,上次来这里时,周开禄家能腾出两间房,男女各一间,这就更方便了。
      请戏的东家告诉老马:周开禄不在家,家里就他女人和一个小孩,让老马先跟周开禄的大哥周开宝说一声。
      周开宝也在娶儿媳妇的那家帮忙,同宗同祖的,有人家娶媳妇,近门的男人女人,大多数都会到场帮忙,搭棚子,搬桌子凳子,洗碗,洗菜等等的,什么事情都不做的,到时间就去东家吃饭菜席,也算帮了人场。饭菜席开的桌多,能显示办事的东家人缘好,混得开,交友广泛,是大大的排场。
      老马一见到周开宝,伸手揖了一揖:“开宝,我又来给开禄找麻烦了。”
      周开宝马上接到:“太客气了,当年,要不是你把开禄带走,教他学本领,他哪能有恁大的本事,没要老的操一点心,就自己盖了四间大房子,你来到这里,不找他找谁去?”
      老马用手比划着说:“说起来,日子过得真快,十八年过去了,我那年在这里,我还在台上唱着呢,看到开禄的时候,他才这么高,只有七岁。”
      周开宝:“我记得呢,你从台上下来,后来就跟我爹说‘这小孩大眼嘟噜地,灵气的很,跟着我,我保证他能唱出来’”
      老马:“是的,是的,你娘开始还有点不愿意,你爹是一口就答应了的。”
      周开宝:“家里条件不好,兄弟姊妹们多,总要找些门路,都在家里,靠种那几亩地,不行啊,”周开宝顿了一下,用手象征性地推老马一把:“你看,尽顾着和你说话了,还是先把大家都安顿下来,你们在这里几天呢,有空再说话。”
      老马:“也是也是。”
      周开宝:“我带你们去开禄那里。”
      其实,周开宝很希望老马的戏班子住到葛生的家里,昨天发生的事情,冲击力太大,把郑氏和葛生送回家以后,大家都离开了,不知道葛生她们娘俩如何面对,周开宝心里也害怕:万一郑氏自己上吊死了怎么办?别的人都只是看热闹,可周开宝跑不掉,在兄弟们中,他排行老大,万一郑氏没有了,葛生就要由他来照顾,这是责无旁贷的事,自己也没法推出去,否则在周庄,面子也不好看。乡下的人们都知道:养一个男孩子,终归要给他说人娶媳妇,将来麻烦的事情还多着呢。昨天晚上,周开宝不放心,晚饭后,差了他媳妇去葛生家看看,他媳妇回来跟他说:“葛生来开的门,看了郑氏睡在被窝里,脸朝里,也不搭我的话,怕是嫌霉的慌,就安置了葛生,有事来找大伯。”今天早晨,周开宝又差了大女儿去葛生家看看,也是风平浪静的,他才略略放心一点。
      现在,如果戏班子住在葛生家,他家的房子反正有空,一帮人在那里吃喝睡的,热闹几天,缓缓郑氏的情绪,或许昨天的事就过去了。老话说:“过日子,比树叶还稠呢”,这日复一日的生活,只要人一天不死,就得吃喝拉撒,日子总得过吧。
      周开宝把老马的一班人带到葛生家,葛生可高兴了,从昨天下午回家到现在,妈母都躺在床上不起来,葛生平时在家里,也多数都没有晚饭吃,昨天中午在大伯家里吃了饱饭,晚上不吃没问题,可到了今天早上,妈母还是不起床。没有早饭吃,葛生就按照“人是一盘磨,睡倒就不饿”的教训,在床上打歪歪,也不起来,到中午了,人实在是饿了,正愁着怎么办,大伯周开宝带着老马一行人来到了他家。
      大伯把老马和周开禄的渊源告诉葛生,然后说:“你不是经常问我,你爹和你娘的事情吗?你爹又不跟我说,我哪里能说清楚?你问老马,你爹七岁就跟着老马离开家,他的事,老马比我知道的多。”
      葛生虽然跟着父亲长到五岁,但他更想念的还是他的母亲,那个在周庄如传说一样的人物。葛生被大伯周开宝从坟地里抱回家,村庄里又多了许多关于葛生娘的传说,所有人都说:“是葛生亲娘的阴魂不散,惦念着葛生,才在大雪夜里,把孩子领到自己的坟头,睡到没有雪的土地上,保全了性命”。
      葛生相信人们说的是真的,没有人比他自己清楚,当时的夜里,他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穿着很好看的女人,一路领着他到了柴禾堆那里,联想到人们说的“从葛生娘的坟头上抱回来”的话,葛生确信,在冥冥中,他的娘亲一定在哪里保佑着他。可是,“我娘是谁呢?她从哪里来的?”葛生多想搞清楚啊!“现在家里来的这个老马知道这一切,我肯定要向他问清楚。”
      “老马,老马,我爹爹小时候真的跟着你吗?”不等老马他们安顿好,葛生就急不可耐地问。
      “就是的,你爹爹跟着我的时候,就跟你现在差不多高。”
      “我爹爹跟着你去干啥呢?”
      老马摸着葛生的头,笑着回答说:“你说能干啥,跟着个唱戏的,还会学剃头不成?”
      葛生扯着老马的衣襟,生怕老马去做事,不耐心回答他的问题:“那我爹爹学会唱戏了吗?”
      “你爹爹聪明,就跟你现在一样,机灵的很,学的可快了。”
      “那我爹爹也会上台唱戏吗?”
      “会呀,你爹爹长得高,十一岁就上台唱戏了……”
      听到老马说上台,葛生立刻就接话过来:“那我爹爹可是唱雷宝童的?”
      老马嘿嘿笑了两声:“真不是的,你爹爹上台次数也不多,他到是唱过王宝钏。”
      葛生听奶奶讲过《金镯玉环记》的故事,脑子里影影绰绰有个公子名字叫雷宝童,长得又好,又会写诗,听说爹爹唱过戏,他就认为自己的爹爹应该是扮演像雷宝童一样的角色,可他没听说过王宝钏,就只好问老马:“王宝钏是干什么的?也是长得好,会写诗的公子吗?”
      老马笑得声音又大一些:“不是的,王宝钏是个女的,守着寒窑,在家里等丈夫回来。”
      这大大出乎葛生的意料,在他看来,自己的爹爹葛开禄相貌堂堂,高大英俊,一定是在台上扮演那些风流公子,怎么会扮演个女人呢?这不符合逻辑:“不会的,我爹爹怎么会扮演个女人呢?你骗人。”
      “我没骗你,你爹爹那时候上台才十一岁,个子矮,唱个女人还差不多。”
      “那也不行,我爹爹会长大长高的呀,怎么能唱女人的戏呢?”
      老马看着葛生着急的样子,拉着他坐下来,慢慢地说:“你爹爹是我从小带出来的,我看他脸盘长得好,想让他学男旦,就是男的化了妆,唱小姐的戏,谁知道他眼看着个子往上窜,十一岁的时候,跟人搭戏正好,要是他长到十四岁,戏班里就没有公子比他高的了,还怎么搭戏?幸好,他后来离了戏班,不唱戏了。”
      “我爹爹上台演女人,唱小姐的戏,嘻嘻,等我爹爹回来的时候,我一定问问他,这可是真的?老马,你跟我说说,我爹爹后来离了戏班,不唱戏了,又去了哪里了呢?”葛生拽着老马的衣襟,生怕他走了,再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了。
      “你个小东西,你爹见了我,也是要叫一声师父的,你就叫我老马?”
      葛生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回答到:“嗯,你是我爹爹的师父,我该叫你什么呢?”
      老马:“叫师爷爷”
      葛生依然很认真地回答:“我要叫你师爷爷,你就是个很老很老的人了,我爷爷是很老很老的人,他都到那边大地,钻到土里睡觉去了,不回家来了,我不能叫你师爷爷啊。”
      老马捋捋葛生的头发:“好吧,好吧,你就叫我老马,你看,大家都叫我老马。”
      “我爹爹后来到底干什么去了呀?”
      老马拉着葛生的手,一边往灶台走,一边说:“葛生呀,你莫急,咱们先弄午饭吃,吃了饭,我们还要去搭台子,今天晚上就开锣了。你看,我要在这里唱三天,今儿个,明儿个,还有后儿个,我慢慢地跟你说,可好?”
      葛生仰着头,目光里带着恳求的神情:“嗯,你莫骗我,一定要把我爹爹和我娘的事情告诉我。”
      “你爹和你娘的事情,可不是一会半会能说得完的。你去,问问东屋里,你妈母,是出来和大家一起吃饭,还是等我们出去以后,她自己在屋里吃饭?”
      老马并不知道昨天周庄发生的事,像这种家丑,谁愿意跟外姓人到处宣扬呢?葛生听到过要弄死他妈母的话,但后来,他的大伯告诉他,是因为郑氏没带好葛生,害得葛生冻掉了小脚趾头,所以家族里要处罚她,只是吓吓她,不是弄死这样严重。后来,葛生的姑姑们帮葛生包好了脚趾,找了大孩子的棉鞋给葛生穿上,天将要黑的时候,葛生才从大伯家回到自己的家,他看到自己的继母郑氏,穿着衣裳,躺在东头屋的床上,葛生想找她说话,却看到郑氏用手指着西头屋,脸色如死灰一般难看,葛生只好在西头屋自己的床上睡觉了。葛生偶尔也听到有人说到赖毛这个名字,但葛生根本就不懂得,赖毛和他的继母郑氏有什么关系,人们说偷什么的,难不成赖毛偷吃了家里藏着的石榴了?
      葛生按老马的要求,去了东头屋一趟,回来跟老马说:“我妈母说,你们不要管她,她自己会弄东西吃,她让我跟着你们吃饭睡觉。”
      吃完饭,老马带着他的人,拿着他们使用的物品,到村庄里娶媳妇的那家门口布置场地。葛生对戏班里的所有道具都感到新奇,他穿着不合脚的大鞋,跛着脚,一步不离地跟着老马,老马他们放下的东西,葛生都想摸一摸,看一看。葛生看到一个人拿着两根木棍敲了几下,觉得好玩,等那人把木棍放下后,他就走过去,按照刚才那人的样子,将大的那根木头拿在左手,小的那个拿在右手,模仿着刚才那人的样子,一下,一下……地敲出声音来。
      葛生听到旁边的一个人说:“老马,你看看,老话说的可有错?门里出生,不会也三分,你看开禄家的孩子,一上手,那个梆子敲的,不快不慢地,是要吃这碗饭哦?”
      老马停下来手里的活,看向葛生,他听着葛生敲出来的声音,脑子里涌现出了当年周开禄学戏的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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