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他爱我如命》半盏茗香

8、第 8 章

　　东方欲晓。

　　日光窜出云层，洒落下来，似浅浅碎金沉入水底。

　　晨风吹散薄雾，荡过水面，带着微凉的湿意，拂至秦恒身前。

　　坐着休息了一夜的秦恒睁开双眼，尚未来得及观察别处，便对上一双眸色幽深的眼。

　　阿肇侧躺在秦恒对面，神色清明，眸光定定地锁着他，便是见他望过来，也不躲不闪。也不知他是何时醒来，又盯着秦恒看了多久。

　　因身份地位，秦恒很少有被这样盯着看的时候，但因阿肇眼神过于磊落清明，秦恒倒无被冒犯的感觉。

　　“醒了？”秦恒起身，行至阿肇身前。

　　阿肇低嗯了一声，撑着石台坐起来。

　　秦恒已蹲在他身前，十分自然地撩开他的裤腿看了一眼他的伤口，“感觉如何？”

　　“快好了。”阿肇说。

　　他用的是秦恒的灵药，那药药效十分的不错，昨日皮肉翻卷的地方，今早再看，已快要愈合。起身走两步，伤腿也有了支撑的力量。

　　填饱肚子，秦恒带着阿肇，来到了昨日发现天然迷阵的地方。

　　这迷阵半点痕迹都寻不到，步入其中，不管他们怎么走，最后总会回到最开始的地方。秦恒试着自己破阵，也试过用身上的法宝破阵，但在这个天然迷阵面前，所有的试探都如泥牛入海，得不到半点反馈。

　　秦恒性子温和，但做事时，通常又特别的干脆利索。温和的方法既然不行，他便准备来个粗暴的。就在他打算尝试暴力破阵时，阿肇拦住了他。

　　阿肇说：“我试试。”

　　秦恒道：“你会阵法之术？”

　　阿肇只是道：“略有涉猎。”

　　但秦恒认为，阿肇修为比他低太多，他既开口，想必是有一定把握，不止他口中说的那般简单。

　　阿肇的腿还带伤，走路时不能完全受力，因此身姿左右摇摆。但因他淡然的神色，以及始终挺直的不曾有半分佝偻的腰板，使得他的气质丝毫无损，一如之前沉着挺拔。

　　他眉宇微蹙，绕着四周走了几圈，然后眉峰渐松。

　　秦恒一直跟在他身侧，见状道：“如何？”

　　阿肇侧眸看他，“有头绪了。”

　　秦恒舒眉一笑，“破阵我一向不太在行，破阵时，我需要做什么？”

　　“你看着便好。”

　　阿肇声音沉稳，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踏实感，他细细为秦恒解惑，“这个迷阵，不以人为外物为媒介，它的布阵之物，乃是四周草木、山石，或是溪水，甚至是一片偶尔飘过的云。它们与这天然的地形共同聚合而成，阵法成于无形间，要破阵，找到被它们藏匿的阵眼便可，而这阵眼，便是周围某样天生地长的东西。”

　　秦恒见他三言两语便道破这阵法核心，显然是胸有成竹，不禁想到，他果然没看错，阿肇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这样的人，若受天资所累而被埋没，着实可惜。

　　接下来的几天里，阿肇一直在寻找阵眼，眼看离秘境关闭的日期越来越近，只是一直没什么进展。秦恒却也不急，依他看，这阵法破不开，那就是他们与里面的东西没有机缘，强求不来。

　　倒是秦恒越与阿肇交谈，心中便越生惊喜之感。阿肇虽修行天资有限，为人却博学多识，许多见解并非浮于表面。几日相处下来，秦恒已生折服之感，他与阿肇谈修行、说世事，竟无半点尴尬无话的时候，直到与阿肇相见恨晚。

　　到第六天，当阿肇将一块巨石碎成齑粉后，两人周身的场景终于产生了变化，一阵强风拂过，将挡在他们身前的白雾悉数吹散，露出藏在后面的幽静山林。

　　白雾散尽，日光见缝插针地穿过层层枝叶，洒下几道斑驳光柱。

　　细碎尘埃落入，染着光晕，盘旋飞舞。

　　踩着枯枝与落叶，秦恒与阿肇踏入山林。林中再无鸟兽鸣叫，身周一片诡异的寂静。

　　忽然，秦恒脚步一顿，“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阿肇侧身看向左手方，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修士对外物的感知力很强，在那个方向，只有层林掩映，看起来与周遭环境别无二致，但心底的奇异感觉告诉他们，那边有东西，且对他们修炼很有好处。

　　秦恒召出凛岁，伸手抓向阿肇的胳膊。阿肇没有闪躲，任他将自己带上凛岁，一起御剑朝着那个方向飞速而去。

　　凛岁散发着冰蓝色的剑芒，受剑芒所袭的枝叶裹着冰霜，片片碎裂。所到之处，连飞舞的尘埃都被冻住，不等他们掠至身前，便被带起的风吹成齑粉，快速散落。

　　阿肇站在秦恒身后，听秦恒的话，抓着他的衣衫稳住身形。

　　风声过耳，呼呼生响。

　　阿肇抬手，细长的指尖勾住秦恒被风吹散的一缕黑发，眼眸跃过一抹思忆流光。

　　秦恒不记得他了。

　　阿肇是带着罪孽出生的，母族厌恶，父族不喜，皆视他为敝屣。他七岁开始流浪，十二岁被王氏寻到，与王振奇第一次碰面，便险被对方打死。当时他伤痕累累地被扔在一旁，像一团破败的，满是脏污的棉絮，路过之人，莫不对他投以嫌恶的眼神。

　　是秦恒救了他。

　　那时才十岁的秦恒，寻冰灵异火归来，他只是路过，撞见这一幕，如王氏祝寿那次一般，随手拿出一瓶伤药递给了他，然后离去。那短暂的停留，不过须臾，却仿佛将他灰暗已久的人生凿开了一个洞，一点光从那洞口缝隙里漏出来，耀眼、灼热。

　　多年过去，阿肇混居于王氏底层，依旧命如草芥，秦恒却已在修真界有了响亮的名号。

　　秦恒不记得他，实属正常，便是他自己，在乌靖林氏之前，也已不记得秦恒当年模样，唯有他那时一身冷冽的冰寒之气，还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时常在夜里萦绕。

　　耳畔不停传来碎裂之声，阿肇叫那声唤回了神。他垂眸掩去那片刻的走神，松开秦恒的发丝，目光看向前方。

　　越往这边飞，那股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的感觉便越强烈。秦恒带着阿肇，最终落在一个山洞前。

　　秦恒拨出一道剑气，沿着洞口挥进去，剑气刻入山壁几分，些许碎石滚落后，洞内再无动静。两人等了片刻，便秦恒在前，阿肇在后，一起走进了山洞。

　　入得山洞，道路曲折环绕，他们万分戒备，但一路倒是顺遂无事，一直进到最深处，也没遇到任何危险。秦恒与阿肇未及深思原由，便被面前的一株灵植吸去了所有心神。

　　那灵植及膝高，几片枝叶贴近地面，中央一根笔直茎秆，顶端托着一颗正吞吐灵气的果子。

　　秦恒难掩激动，往前踏了一步，“这是？！”

　　阿肇缓缓吐出秦恒未尽之语，“太一果。”

　　太一果，千年一成熟的圣级灵果，有净灵根之神效。如阿肇这种四灵根的低阶修士，服用一颗，便能洗去一根灵根，变成三灵根，使自身修炼资质发生质的飞跃。

　　眼前的太一果尚未成熟，但也快了，就这两日的事。

　　难怪无为秘境此次这般异常，像太一果这样的灵果，灵智已跳出蒙昧，虽比不上正常人，却已有了万物都会遵循的趋吉避害的本能，它能感知外界变化，知道一旦自己被发现，只有一个被吃的下场，于是才百般阻拦。只是它到底不是这无为秘境的主人，无法彻底改变秘境地形变化的特性，才会让秦恒与阿肇发现它的存在。

　　阿肇终于想起进洞没遇到任何阻拦的怪异感，提醒秦恒，“方才我们没遇见一只妖兽，如今阵法破了，灵果的气息泄露出去，想必它们也很快会出现。”

　　圣级灵果，就算不拿它提升资质，光它所含的极致澄澈的灵力，便能让人修为大幅度增进。因此，觊觎这类灵果的，往往不止人类修士，还有高阶妖兽。

　　秦恒自然不想节外生枝，正打算出去布个阵法挡一挡，便听洞外喧闹声骤起，人声与妖兽吼声混杂，正渐渐向这边靠近。

　　秦恒无奈地和阿肇对视一眼，已经迟了，这里彻底被发现了。

　　一阵凌乱细碎的脚步声传进洞中，眨眼间，便有一大群人出现在秦恒二人面前，他们不是别人，正是与秦恒失散的周寒之等人，后面还跟着数个宗门子弟，王振奇也在其中。

　　“阿恒！”

　　周寒之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秦恒，他欣喜上前，抓着秦恒胳膊将他几番打量，见他平安无事，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你没事，太好了。”

　　秦恒露出笑纹，也将他们一行人打量一番，见周寒霜他们容貌虽略有狼狈，秦氏也有随行弟子受伤，但都没什么大碍。

　　阿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周寒之抓住秦恒的地方，他眼睫微动，在周寒霜等人走上来时，退到一旁。

　　周寒霜与陆扶锋上前与秦恒讨论分开这几日各自的情况，王振奇又一次看到阿肇与秦恒并肩站在一起，本想斥骂几句，但他随意一转的目光，很快被秦恒身后的灵植吸引。

　　“太一果？”

　　王振奇眼睛绽放狂喜光芒，正欲上前，未料被秦恒拦了一下。

　　王振奇的心神都在太一果身上，他急切地想上前看个究竟，被拦后便格外暴躁，他一掌拍向秦恒，张口便是质问：“秦恒，你拦我做什么，难不成你想独吞太一果？”

　　其他世家与宗门一听，都拿质疑的眼神看向秦恒。

　　太一果作为圣级灵果，名字如雷贯耳，凡修真之人，尤其是那些渴望以外物提升自身资质者，少有不知太一果的。在场的人，无不对太一果虎视眈眈，因此哪怕秦氏作风一向清正，秦恒为人也一向公允正派，但至宝在前，听到王振奇的质问，也免不了对秦恒产生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