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江南好》离机

19、第十九章

　　拆猪头的快乐后来她也只能在梦里回忆了，但是一刀割下去割出一条带着韧劲，肥瘦正好的肉放进嘴巴里，如果太淡就稍微沾点辣酱油，那滋味真是……

　　她想了好多年，重新吃到的时候连说话都不想说，一个劲儿往嘴巴里塞。木欣和木青还小不让他们动刀，三个大人就轮流给他们拆着吃。一家五口啃一个猪头也没法真的饱，拆完了猪头木安平把自己留下来的猪头肉和一些别的软骨重新带回厨房扔在锅里继续炖，往旁边一个锅里则是拿出了炖的差不多的梅干菜烧肉。

　　每人大概能分两三块，结果最后木青和木欣两个人碗里还多出一块的原因木瑛也知道，木安平肯定是不小心把叶老头的份给算了进去，做好了才想起来他已经跟着儿子回老家了。

　　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习不习惯。

　　木瑛往自己的饭上浇了一勺子梅干菜烧肉的汤汁，红通通的酱汁裹着米饭散发着肉的荤香，油光蹭亮地简直像是传言中的胭脂米般夺目。一家五口迅速全部吃完也不管大冬天的，开了窗开始散味道。赵观观忙着洗碗，木瑛揪着两个小的写作业，写完作业赶人上床睡觉。木安平则是坐在旁边看他们，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看什么呢？”

　　“今年也一样，辛苦你了。”

　　木安平回过神，看着赵观观的样子笑了起来：“明年躲躲风头，叶叔之前和我说过瑛瑛被跟着的事儿，就不养猪了。”

　　“她被跟了？怎么不和家里说？”

　　“自己处理好了，秋收那会儿提前不就是她去和刘老师告了状？”

　　想到这里木安平一边感叹自家女儿歪打正着，一边在想明年怎么办：“我们没什么关系，关键是阿青和欣欣。两个人都还小，总不能饿着。“

　　“我想过了。”

　　赵观观抿嘴一笑，看着手头修好的帕子塞进了木安平手里，低眉顺眼地一点也不见泼辣，但是话语里却充满着肯定：“既然不能养猪，那么就养点别的。自留地那一块也别光种小青菜，红薯可以种起来，叶和茎都能吃。春天种一波春薯，苋菜小青菜都好继续种着，我在糕团店也不会饿到人。这些都好说，就是近来你多关心关心瑛瑛。”

　　“瑛瑛怎么了？”

　　“瑛瑛一向是个开朗的性子，吃的苦从来不忘心里去，受了委屈当场就拍回来，要么睡一觉全忘了，这习惯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说实话，赵观观也不知道这三个小孩怎么回事，一模一样的个性都让人觉得出门就要吃亏。尤其是木瑛，平常问问都说好好好，没说过人不好的，就算不喜欢钱家那个吊耳当啷的钱洪涛都能说一句“伊脑子活络”做夸奖。赵观观也不好说怎么养成的，只能和当家人多说说：“你多让刘老师看看她。”

　　“……”

　　木安平嘴角一抽，实在是不好意思和自己妻子说自家女儿说对方脑子活络的背后，是她一拳差点锤烂了对方的课桌之后的“夸奖”。

　　“你说要养点什么，我也想好了。”

　　“养什么？”

　　“鸭子。”

　　本地方言说“鸭子”一般称为“丫连连”，听到这三个字木安平下意识地看了眼赵观观给自己的手帕，被赵观观恼羞成怒打了一下之后笑了：“行啊，你说养就养，养哪里？”

　　“我看过了，旁边这个小门连河，平常也是用来堆杂物的，清出来养鸭子没关系。平常就放河里，头鸭看住，就基本没有问题。”

　　赵观观很肯定地点头，毕竟她以前就养过这个：“河里鸭子也多，都在河中心游也打不到。就算要捉也先要跳河。船家路过也不要紧，哪家不养点鸡鸭。”

　　“放起来方便，养起来方便，确实不错。”

　　木安平点了点头，鸭苗的话也好收，他到时候行班走一趟顺便带点回来就行：“观女侬放心，今年也会好的。”

　　“那肯定。”

　　对着自己的丈夫笑了起来，赵观观看着家里三个孩子的房间门，眼神柔软了下来：“说了那么多年，我还是想说一句。”

　　“当年做梦都没想过，现在能过这么好。”

　　·

　　新年家家户户都在忙，有忙打扫的有忙年货的，全家一起动手大扫除弄得外面全是各种灰，走出门倒垃圾赵观观都要拿手帕捂一捂鼻子。而且眼看着明天就是二十四，打扫总算是都停了下来，开始忙着做团子做菜送灶。

　　望湖镇一向都是年二十四做粉团送灶神，然后再在二十五熬豆粥。木安平在家做团子，赵观观则是带着三个小的跑庙里求豆子。也不是必须要求，就是赵观观觉得庙里的豆子供过，求个心安也能让木欣受到佛祖保佑平平安安过这一年。

　　望湖镇的庙据说挺有来历，不过现在的话里面的和尚寥寥无几，也就逢年过节稍稍开个张。来求庙里豆子的人不少，每个人也就能拿个一小把，赵观观给庙里送了点木安平做的粉团之后拿回了一把红豆，带着木欣稍微拜了拜就回家用水泡上。二十五喝豆粥能避病气，赵观观希望今年的木欣也和今年一样平平安安的，稍微有点小波折也不是什么大事。

　　医生说过稍微生点小病还能增加抵抗能力，全家都希望木欣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也因此木瑛给佛祖磕头嗑的很是心诚，在庙里面的时候就在心里默念佛经，只希望佛祖看在自己诚心的份上能好好庇护自己的小妹。

　　她信佛，当年初一十五吃素还被家里人建议要不改成初二十六，这样的话大年初一中秋节都能吃好的。木瑛没应这件事情，照旧初一十五吃素，拿着个小碟子包点素馄饨有滋有味。

　　也没什么原因，木欣当年是初一走的，走的时候太年轻也太快，她甚至于在外地都没赶上最后一眼。

　　她只求这一次木欣能够好好的，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不过这些愁绪很快就被木安平做的用来送灶的团子给打破，供上的粉团送完灶王爷就可以自家吃了，萝卜野菜的陷就夹了一点点肉末，吃起来不粗糙，反而格外鲜香。萝卜咬一口还有汁，根本就没别家那种干涩的感觉。中间有些硬硬的颗粒，木瑛一咬就明白了，肯定是木安平又轧了豆腐干，切碎了放进去的。

　　美滋滋地啃完团子又给邻里用了两三个小的换了别家口味，木青尝了之后碰都不想碰，反而对着赵观观泡着的红豆流口水。木瑛看着他眼巴巴的样子实在是没忍住，提着他的衣领恶狠狠点了点他脑门：“你要吃，就写一篇作文出来。”

　　“啊？？阿姐，你这也太逼我了。”

　　“好好写写是怎么做出来的，尝出来什么味道，给了你什么感觉，才不算白吃了阿爸做的粉团。”

　　木瑛哼了一声，插着腰满脸都是嚣张：“这篇我也要写，我好写600多个字，你200个字怎么就写不了了？过年都要8岁的人了，好好认真琢磨琢磨，听到了没有？”

　　“到时候写好了给我看。”

　　木安平在一边补了一刀，看着自家小儿子的表情根本就没有什么帮着女儿欺负儿子的感觉，甚至觉得大女儿教育的好：“先写草稿，有不对的我给你们指出来，免得交上去被老师批评。”

　　“不，不要了吧？”

　　“我也要写，阿青，我们一起写。”

　　木青从来就拗不过木欣，听她那一锤定音的样子都露出了点绝望的表情。他是真的不擅长写作文，流水账也就算了，写什么野菜团子简直要了他的命。

　　等到第二天吃着木安平做好的小豆粥，木青边吃边哼哼点头，大笔一挥写下自己的真实感受，从各个角度吹了一边自家阿爸做的味道，看得木瑛觉得他语文老师说不定想叫家长。

　　以后木青的老师要怎么说木瑛都猜得出来，差不多就是写别的干巴巴，写吃的有条有理色香味俱全。看木青似乎还摩拳擦掌找到了方法再写年夜饭，木瑛好说歹说才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只能苦哈哈地去研究放在家里晒太阳、和大蒜似的水仙花。

　　坐在桌子边上和木欣一起剪了个窗花，看木安平把它直接贴在了窗上还有赵观观虽然嫌弃但是开心的声音，木瑛托着下巴笑得很是甜美。

　　马上，就好过年了。